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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湖州陸家

後世長三角地區交通非常發達,江浙滬包郵的口號不是白說的。

不過在清末民初,沒有公路、沒有火車、更沒有飛機高鐵,交通靠的主要還是水路。

上海成規模的跨城鐵路要到數年後的滬寧鐵路,也就是京滬鐵路的一部分。

好在江南水系遍佈,內河航運一直非常發達。

最典型的就是吳淞江,連線著蘇州和上海,只不過流到上海後被叫做了蘇州河。

李諭與張元濟、李叔同乘坐的是招商局內河航運公司的小輪船。

招商局內河航運公司在蘇州、杭州、湖州、嘉興、常州、無錫、鎮江、揚州等都有內河碼頭,還是比較方便的。

其實就目前情況看,這一帶的交通仍然在全國數一數二。

三人坐車小輪船,沒幾日就到達了湖州。

路上閒來沒事,李諭已經寫起了生物學的入門講義。

他還買了幾本英文的生物著作,然後憑藉記憶開始寫。這樣雖然難免還會有些疏漏,不過最起碼能保證正確性以及通俗性。

現在的小學說是小學,其實很多是十好幾歲的孩子。

到達湖州的內河碼頭,三人徑直前往陸家所在的潛園。

路上看到了不少賣毛筆的,李叔同和張元濟都是受過嚴格私塾教育的,對這些東西愛不釋手。

湖州有個稱號是“中國書法城”“毛筆之都”,近代出了不少大書法家。

民國初年,書壇有“南沉北於”之稱,其中的“沉”就是湖州人沉尹默。

至於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本來出名的都是安徽產:徽墨是安徽徽州的、歙硯也是安徽徽州的、宣紙則是安徽宣城的,就連筆以前都是安徽宣城的宣筆。

直到元代以後,湖州的湖筆才站了起來。

張元濟和李叔同忍不住就買了幾支,他們見李諭作為一個文化人竟然對此無動於衷,還很好奇:“多好的筆,不買點?”

李諭苦笑道:“我比較喜歡用硬筆。”

他們看來並不知道李諭的國學水平何其之渣。

潛園還是很大的,陸家畢竟是湖州的大世家,只是如今陸樹藩的確經營不善。

本來陸家在湖州還有商鋪、當鋪,在上海也有絲廠和錢莊,收入很高。

但庚子事變中,陸樹藩聽聞京津兩地的許多老鄉受難,於是組織救濟會,包下了兩艘大輪船,先後兩次遠赴京津,營救南歸人員6000餘,運回棺木200餘具。戰死疆場的聶士成屍體就是他運回家鄉安葬的。

同時又發放救濟糧、開辦醫療局,費用開支巨大。

這些錢基本都是救濟會出的,朝廷僅僅撥了2000兩白銀,剩下的七萬多兩都是救濟會籌措。

雖然陸家因此欠了不少錢,不過並沒有壓垮,畢竟後面還有救濟會。

而且本來就是清政府造下的孽,又沒能力救助百姓,只能讓民間互助。大家對陸家心存好感。

緊接著一年後,因為上次救災非常成功,人送陸樹藩稱號“湖州善人”,李鴻章又安排他救災。

只不過這次不知道為何,陸樹藩竟然把籌得的善款借給了一些私人,或許是認為他們將來會有出息,沒想到是一幫騙子,錢要不回來了。

這種事一出,對籌款打擊是非常大的。

而且因為操心救災的事情,陸家在上海的絲廠、錢莊又疏於打理,陷入困境。

總之一連串的打擊直接讓陸家銀根斷絕。

至於之後為什麼會把藏書賣給日本人,多少也是對清廷失望了吧,畢竟他本身也想把藏書賣給政府的。

但指望清政府,只能是呵呵。

三人敲響潛園的大門,很快有名管家來開門,李諭送上拜帖:“京師李諭、上海張元濟、李叔同求見陸家老爺。”

管家看了一眼拜帖,又看了一眼三人,似乎陷入了思想鬥爭中,一時沒有搭話。

李諭又問了一句:“管家?”

管家一咬牙,說:“你們進來吧!但現在府上有一名日本人島田翰正在拜會老爺。哎,你們去看看吧。”

李諭沒想到日本人來這麼快,忙問道:“他們現在何處?”

管家說:“都在皕宋樓,你們隨我來吧。”

張元濟也忙說:“請帶路!”

“皕宋樓”這個名字,從字面意思就看得出,兩個“百”,意思就是有兩百本宋版書,這是當年陸家家主陸心源對自己收藏的高度稱讚。

畢竟宋版書是藏書界最珍貴的。

對了,其實宋版書大部分都是凋版印刷。

凋版印刷術發明於唐朝,並在唐朝中後期開始普遍使用。

但是,唐及五代刻本流傳下來的已屬寥寥。

而宋朝雖然有了活字印刷,普遍使用的其實仍然是凋版印刷術。

多說一句,有趣的是,現在韓國人一直認為活字印刷術是他們的哪!因為目前發現最早的活字印刷術的書是13世紀末高麗的《清涼答順宗心要法門》。

但明白人都知道,這只是韓國的一個孤證,中國能拿得出手的證據要多多了。

可韓國人不這麼覺得,立刻覺得活字印刷術是自己的,現存發現最早的就在我這!然後當成國寶,拼命宣傳。甚至還搞成了當地的旅遊業金字招牌,並建了古代印刷術博物館。

也是挺搞笑的。

反正李諭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全世界都是韓國的!

說回宋版書,不僅刀法精細,字型遒勁,而且校訂精審,學術價值很高。

因此,世稱宋刻本最善,但到清代也已經不可多得。

為此,清代藏書家往往炫耀自己所藏的宋版書籍。

乾隆年間,蘇州著名藏書家黃丕烈曾藏有宋版書一百餘部,於是將自己的藏書處取名為“百宋一廛”,向世人誇耀自己藏有百部宋版書。

幾人剛到皕宋樓下,就看到了陸家家主陸樹藩以及日本人島田翰走了出來。

島田翰雖然不是第一次登樓,但時間都不久,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都是好東西啊!

島田翰說道:“陸,陸先生,我們日,日本人對漢學是非常,啊,非常尊崇的,我們一定能夠保證陸家藏書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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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田翰有點口吃,但是中文說得倒是不差。

陸樹藩還有點猶豫,“本人並沒有去過日本,日本當真對漢學如此重視?”

島田翰說:“當然!但凡讀過書的日本人,都瞭解漢學。”

陸樹藩訝道:“沒想到是這樣!”

島田翰繼續攻堅:“我們能給出的價款也絕對會令閣下滿,滿意,巖崎先生也是日本大家族家主,對先生可謂惺惺相惜。”

陸樹藩問道:“你說的巖崎先生,也是有官身或者功名?”

島田翰說:“巖崎先生是一名商人。”

陸樹藩眉頭有點微皺,“原來是一位商人。”

島田翰說:“但巖崎先生是一位不得了的商人,他心中對漢學的尊敬是最高的。”

李諭高聲道:“再尊敬,這些東西的根也在中華大地。”

陸樹藩看向李諭幾人:“你們是誰?”

李諭拱手道:“冒昧了,在下來自京師,名叫李諭,這位是張元濟先生,這位是李叔同。我們聽聞先生有求於人,特來拜會。”

陸樹藩喃喃道:“張元濟?我記得你來過。”

張元濟其實看到陸樹藩竟然帶著日本人登樓,而自己兩次想登樓都被拒,有點生氣,自己難道還不如一個日本人!有點沒好氣道:“確實來過,但連皕宋樓的一個樓梯都沒上去。”

陸樹藩老臉有點紅,咳嗽一聲:“此一時,彼一時。”

李諭說:“閣下當真要賣掉藏書?這可是已經仙逝的老爺彌足珍貴的心血。”

陸樹藩嘆了口氣:“若不是逼到絕境,我也不想。”

李諭說:“事情還不到不可為的地步,都可以商量,總比賣於日本強多了。”

島田翰沒想到半路殺出幾個人,連忙說:“如今之勢,能夠完整儲存陸家藏書的只有我們日本,否則,否則這些珍本恐怕會流失各地。”

這是陸樹藩的心結,就算是賣,他也想儘可能完整地賣出去,既然已經不能保護好,最起碼讓它們仍然聚在一起。

雖然說崽賣爺田心不疼,但陸樹藩好歹也是個舉人,起碼的榮辱心還是有的。

島田翰繼續說:“就連堂堂皇家,大火之下圓明園也付之一炬,如今之勢,難道看不出嗎?”

李諭直接駁斥道:“既然這麼說,陸家為什麼到了今天這一步難道島田先生不知道?如果不是八國聯軍,怎麼會有那麼多災民?如果不是因為要救濟災民,陸家怎麼會欠下那麼多銀子?而八國聯軍裡,可也有你們日本!怎麼,你們犯下罪行,如今又想過來當善人?”

“你,你,我……”島田翰口吃發作,一時接不上話。

李諭又對陸樹藩說:“陸家主,您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我想陸家還沒有走到山窮水盡的一步,能夠儲存一日就是一日。實在想要售出,我們商務財團也會完整買下。”

商務財團是李諭路上和張元濟商量出來暫時用的名字。

其實一下子都賣出去,陸樹藩還真有點捨不得,確實希望多拖一段時間,於是話鋒一變:“我只是請島田先生看一下,與日本友人做點關於學術的探討。”

李諭也給他個臺階:“探討當然值得探討。”

一時之間他們也湊不出那麼多錢,如今陸樹藩的心理價位還在25萬銀圓左右,對於這麼多珍貴藏書,已經是極低極低的價格,實際價值遠超25萬元。

陸樹藩說:“各位也請樓上一看。”

剛才他們都看見島田翰進了皕宋樓,如果不請他們也看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張元濟一聽可以看看如此多宋版書,心情也頓時好了,快步第一個登了上去。

陸家對這批宋版書的保護很到位,李諭雖然不懂收藏,但一看就包含許多年代氣息,隨便一本到了後世都是價值連城的至寶。

真難想象在1907年時,一艘小火輪拖著三隻烏汕船沿著運河從湖州拉走這麼多珍貴藏書的場景。

而且當時賣書是在十分秘密的情況下進行,各界並不知情。

這批書離開皕宋樓後,先到了上海,陸家與日本巖崎家族的靜嘉堂文庫人員清點了二十天。然後雙方才做了交割,日本人支付了12萬銀圓,其中有兩千元是島田翰的跑腿費。

一直到這批書運抵日本,島田翰寄了一封《皕宋樓藏書源流》的長文給江蘇一位收藏家董康後,大家才知道已經書去樓空。

全國譁然。

李諭並沒有動手去翻閱,反正他也看不懂,只是看看裝幀、墨色而已,別的好壞根本看不出來。

倒是李叔同與張元濟一直嘖嘖稱奇,就像進了一個大寶庫。

張元濟也有一個藏書樓,但目前還沒有收到太多珍本。

島田翰看他們的情況,自己好不容易有點說動陸樹藩,似乎這會心緒又有點變動。

他越看越著急,於是對陸樹藩說:“陸先生,您可以開個價格,多少我們都能夠接受,只要儘快交割。”

李諭在旁笑道:“你這麼著急幹什麼?強買可不行哦。”

島田翰被說破,不好和李諭直接對質,而是向陸樹藩繼續說:“日本文化歸根結底是東洋文化、中國文化的延續,從中國古代文化一直延續至今。而如今東洋文化的核心已經從宋元時期的中國到了日本,所以我們是更有資格購得這批書籍。”

李諭都快逗笑了,怎麼內藤湖南的觀點都出來了。他說道:“你不用說這些,中華就是中華,日本就是日本,不要偷換概念混為一談。”

內藤湖南的“文化中心移動說”真是蠻荒謬的,不過現在的日本人還真這麼覺得。

李諭特別討厭內藤這種過分牽強的學問,看了點大陸漂移說,一定要在別的地方也用上。

包括明末的錢謙益那句“崖山之後無中國,明亡之後無華夏。”

都是很扯澹的,錢謙益那句話擺明了是在為自己投降滿清找的藉口,沒想到後世許多所謂的“公知”翻出來掛在嘴邊,真是別有用心。

至於島田翰這種在中國尋書的人有很多,他們把在中國獲取珍貴文獻看作是與軍隊一樣“建立戰功”的事情,一個是“武功”,一個是“文功”。

所以不管島田翰說出什麼藉口,訪書都不僅僅是一個文人對書籍或學術的訴求,而是特殊時代下的一種文化擴張性、佔有性的訴求。

當然,日本人近代訪書是以他們強大的實力為後盾,並與戰爭利益相結合的。舉個簡單例子,1902年他們不能進入沉陽故宮,到1905年日俄戰爭獲勝就可以了,這是一個事實。

好在目前日俄戰爭還沒打,日本還沒有膨脹到那一步,否則藉著軍威,也能成為島田翰的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