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林安瀾第二天下午備課的時候, 突然手機響了一下。
他拿起看了一眼，是程鬱的微信，微信內容言簡意賅：【出來, 到學校旁邊的坡上。】
林安瀾看著他這訊息, 心道他又想幹什麼？
他摘了身上的麥，和跟拍自己的攝像小哥道, “我去上個廁所。”
這所小學的廁所並沒有建在校內, 而是建在小學外面的坡腳。
農村的廁所, 向來和城市裡差很多，尤其是衛生條件。
錄製的明星們第一次見到這種廁所的時候, 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之後每次提起上廁所這件事, 大家都一副猶猶豫豫, 英勇就義的模樣。
就連林安瀾自己, 也在第一次去的時候，十分擔心自己一腳沒踩穩，直接掉進去。
這也就造成，大家對上廁所這件事莫名有些避而遠之。
攝像小哥聽他要去上廁所, 也就沒阻止他摘麥, 更沒跟他一起出去。
林安瀾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就聽到李永思正在給學生們講簡單的加減法，校園一片寂靜, 只能聽到樹上的鳥還在嘰嘰喳喳的叫著。
他在這片靜默中，出了校門, 走到了校門旁的小路上。
小路很窄，最多只能容納兩個人並排走，上坡的地方沒有臺階, 只有人走的多了留下的落腳的坑。
林安瀾踩著一個一個的坑，慢慢往上走，剛走到最後一個坑的時候，就看到程鬱走了過來，伸出手拉住了他，把他拉到了坡上。
“叫我出來幹什麼？”林安瀾問他。
程鬱拉著他往坡上的樹後走去。
“你瞧。”他揚起下巴示意林安瀾往下看。
林安瀾轉頭，就見整個學校盡收眼底，他笑了笑，“所以你讓我過來，就是讓我會當凌絕頂，一覽學校小啊。”
“當然不是。”程鬱掰過了他的肩膀，“我讓你出來，是我有私心，我要做一件我以前在高中就想對你做，但是卻沒有做的事情。”
“什麼？”林安瀾疑惑。
程鬱笑著看著他，然後一把將他按進自己懷裡，直接親了上去。
林安瀾驚訝的睜著眼睛看他，就見程鬱衝他眨了下眼，“閉眼。”
林安瀾只好閉上了眼睛，心道，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是這啊。
他沒有當回事，程鬱卻是認真的看了他兩秒，才緩緩的溫柔的親吻著他。
他高中的時候，路過那些牽著手的情侶時，也會很希望自己可以和林安瀾一起在老師注意不到的地方，在上課無聊的時候，在每一次自己看向他時，和他偷偷的牽手。
他也會幻想，如果林安瀾能喜歡他，他們就可以像學校其他的情侶一樣，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安靜的樹下接吻。
程鬱上的思知高中有一棵很大的柳樹，柳樹下有一條白色的雕花長椅。
許多情侶都很喜歡那裡，會在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候，坐在長椅上說著體貼的情話。
也會趁著四下無人，在柳樹的遮擋下，偷偷親吻自己的戀人。
學生的時代的愛情總是這樣，單純卻又刺激，害怕被別人發現，卻也不怕被別人發現。
程鬱誤打誤撞撞見過幾次，心裡就存了心思。
可他也只能想想，林安瀾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他，更何談回饋他的感情。
所以當程鬱無意間在山坡上看到這棵巨大的他也叫不出名字的樹時，他瞬間就想到了他們學校的那棵柳樹。
也想到了，他那時青春懵動的心思。
那時的他，空有一腔感情，卻無處安放。
他也曾經想告訴林安瀾，想把自己的喜歡捧到林安瀾面前，可林安瀾的眼裡根本沒有他，即使他站在林安瀾的面前，林安瀾的眼裡映出他的模樣，他的眼底也沒有他的影子。
他忙著學習，忙著衝刺高考，忙著督促自暴自棄的蔣旭。
他太忙了，他根本沒有心思關注其他人對他的喜歡與否。
而現在，他終於可以把自己的喜歡交給他了。
程鬱稍稍離開他的唇，抵著他的額頭道，“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很羨慕其他人，他們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教室牽手，在學校接吻，可我什麼都不可以。”
他咬了咬林安瀾的嘴唇，難得的孩子氣道，“所以我要補回來。”
林安瀾被他這賭氣的語氣逗笑了，親了親他的唇，笑道，“嗯，補給你。”
他細細的吻著程鬱，因為來時看了這裡的地形，也留意了這時間附近什麼人都沒有，所以倒沒有太擔心，溫柔的和程鬱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程鬱很滿足，抱著他靠在樹上，看著坡下的學校，彷彿他們又回到了曾經年少的時光——他走到他面前，林安瀾抬起頭，眼神清澈，溫和卻又疏離。
卻映進了他的眼裡，光彩奪目。
林安瀾和他一起看著不遠處的學校，心裡滿是安寧。
他想，如果他沒有失憶就好了，那樣，他就還會記得他們的高中乃至大學，記得他和程鬱的曾經，哪怕那時他們沒有在一起，至少也是相識的。
至少，也是他們曾經經歷過的共同的回憶。
他不由靠進了程鬱懷裡，抱著他的腰道，“你當時上高中的時候，向我表白過嗎？”
“沒有。”程鬱低聲回答他，“我那時主動接近過你幾次，但是沒什麼結果，我就知道，你其實沒把我的示好當回事。”
林安瀾心疼的看著他，“那你還喜歡我啊？”
程鬱笑著親了他的臉一下，“喜歡這種感情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更何況，你確實很好。”
“我那時為什麼不把你的示好當回事？也是因為蔣旭嗎？”
程鬱想了想，覺得這有些難解釋。
“不僅是蔣旭，當然，蔣旭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但不是全部。你和我不一樣，我對學習沒什麼太大的熱情，只是我哥管得嚴，不允許我成績太差，我才一直勉為其難的坐在教室聽老師講課。”
“但是你本身是很喜歡學習這件事的。你的父親是老師，你又是養子，理所當然的想在這方面表現的出色一些，所以你高中時期甚至大學，對戀愛、交友這些事情都沒什麼熱情。”
“本質上，你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即使只有你一個人，你也會活的很精彩。”
林安瀾覺得應該不是。
“你之前說，蔣旭和我從小就認識，是嗎？”
“嗯。”
“那我應該不是對交友、戀愛沒什麼熱情，而是習慣性的自我保護。”
程鬱詫異的看著他。
“你說的，我的父母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是到六七歲才被我父母從福利院領養的。”
程鬱點頭。
“那不就是了。”他笑了一下，“六七歲的孩子，都已經記事了，也該記得自己被拋棄又被收養，所以會缺乏安全感。”
“蔣旭是我除了我養父母，認識時間最長的人，時間會增長人的信任與依賴，所以我會信任和我一起長大的他，也會在乎他。可是其他人，比如你，我們並不認識，所以我不會信任你，也不會輕易接受你的示好，自然也就更不會在蔣旭不喜歡你的情況下，和你成為朋友。”
他有些惋惜，“程鬱，不是你不夠好，是我們認識的太晚了。”
“如果你也在我還小的時候，在我剛剛被收養的時候就出現，那麼，我一定也會信任你，會和你成為好朋友，然後成為戀人。”
他想，他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蔣旭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了。
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蔣旭出現在他在福利院的那段時間，陪他一起度過了那段不安的時光，且在之後，陪他經歷了不同的成長歲月。
第二，蔣旭出現在他被他的養父母收養後，他初入新的家庭欣喜又忐忑，同齡的蔣旭向他伸出了友情之手，緩解了他的忐忑，並且陪他經歷了之後的成長歲月。
這樣，也就難怪，他會和蔣旭成為朋友，並且一直袒護他。
程鬱沒想到他會給自己這樣的解釋，他也不是沒想過如果他早於蔣旭出現，如果林安瀾先認識的不是蔣旭而是他，那麼，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不同的發展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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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得不到的暗戀中，他也一次次捫心自問，是他不夠好嗎？是他的性格不是林安瀾喜歡的嗎？還是他根本就配不上林安瀾？
他沒想到，有一天，林安瀾會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和他本身無關，只和時間有關。
他晚了蔣旭八年，所以他用八年的時間，追平了他曾經錯過的時光。
雖然晚了些，但是，好在他到底追上了。
哪怕，僅是看起來似乎追上了。
“如果，我們能早點認識就好了。程鬱感慨道。
林安瀾點頭，卻又安撫他道，“沒關係，雖然晚了點，但是，我們還是認識了。而且，我也對你產生了信任，喜歡上了你。”
他看著程鬱，眉眼溫柔，“可見愛情與認識的早晚並沒有關係，只與你這個人有關係。”
程鬱一剎那抱緊了他，眉眼深邃的看著他。
他的心跳的很快，心悸卻更心虛。
“你愛我嗎？”他盯著林安瀾，下意識的問他。
林安瀾點頭，“當然愛了，你是我男朋友嘛。”
“那如果我不是你男朋友呢？”
“那我也喜歡你。”林安瀾笑道。
程鬱不敢相信，“真的？”
林安瀾點頭，安撫他道，“只要是你，我就喜歡。”
他說的溫柔又真切，程鬱不自覺笑了起來，眉眼輕柔，雙目納著春.光。
林安瀾抱住了他，仰著頭親了一下他的下巴，“所以你要對我有信心，也對你自己有信心。”
程鬱點頭，摟住了他。
他抱著林安瀾，心道，至少現在，他的世界，還在他的眼前，還是真的喜歡自己，還不會離開他。
他看著林安瀾，他在林安瀾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也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存在。
那是曾經的他看不到卻無比渴求的希冀，在這一刻，終於得以圓滿。
未來山高路長，可他已經無暇顧及，他懷抱著林安瀾對他的愛意，覺得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林安瀾和程鬱牽著手下了坡，走回了小學門口，程鬱鬆開手，和他一起進了學校的院子。
攝像小哥見林安瀾重新回了辦公室，也沒說什麼，畢竟上廁所這種事情，快慢都正常。
尤其是這邊的廁所，他自己去上，都得給自己做一番心裡建設。
所以慢點，也是應該。
林安瀾坐回自己的辦公桌，拿起筆，卻又忍不住想起了程鬱剛剛和自己說的話。
他在家裡的時候，雖然也知道程鬱從高中就開始喜歡自己，但是程鬱說的雲淡風輕，他也沒多問，畢竟，那時候他們並沒有在一起。
問得多了，他怕程鬱回想起過去，心裡難受。
可是自從他們來到這裡開始錄綜藝，自從程鬱步入這個學校，他似乎總能想到他們高中的事情，總想彌補自己曾經的遺憾。
林安瀾能理解他這種心理，這就和自己小時候在某方面沒有得到滿足，長大有能力後會無意識或者下意識，在曾經沒有得到滿足的方面彌補自己一樣。
程鬱這種，大概也是類似的心理。
林安瀾嘆了口氣，只覺得他還真是挺不容易。
他看著自己辦公桌的上的課本，想到程鬱之前說的，“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很羨慕其他人，他們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教室牽手，在學校接吻，可我什麼都不可以。”
他專門把自己帶到了那個坡上，那個一低頭就可以看到學校的坡上，可其實他真正想牽手接吻的地方，應該是學校裡面吧。
只是這裡有攝像機，有其他人，所以他才退了一步。
也是很委曲求全了。
林安瀾這麼想著，做了個決定。
下午放學，孩子們吃完飯，禮貌的道了謝，揹著書包往回跑去。
林安瀾和李永思幫著程鬱他們一起洗了碗筷，收拾了桌子。
他沒有著急走，而是回到了辦公室，說自己再備一會兒課。
李永思已經很累了，所以沒留下來陪他，和簡雅達一起回了自己在村裡的房子。
程鬱見他要留下備課，就也沒著急回去，去了辦公室陪他。
陳英傑看著他的舉動，想和他一起，卻被程鬱拒絕了。
一時間，整個學校只剩他們兩個人，和跟拍他們的攝像小哥。
又過了一個小時，導演和節目組其他工作人員過來了，準備收固定在教室的機器。
這些機器都價格不菲，即使知道村裡人肯定不會拿，工作人員也不敢真把機器留在教室過夜。
所以每天拍攝完，他們都會把機器收回去，第二天早上，再固定好。
收到辦公室的時候，導演發現林安瀾和程鬱還在。
“怎麼還不回去？”導演問道。
林安瀾一邊忙著在紙上寫著重點，一邊回覆道，“在備課，還沒備完。”
他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教室的機器都已經收了嗎？”
導演點頭，“嗯，不然晚上這邊沒人，留著機子我怕出事。”
“這倒也是。”
“所以現在就剩你們這兒了。”
“我還有一點。”林安瀾道，“你們先去吃飯吧？你吃飯了嗎？”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跟拍攝像，“張哥他們還沒吃呢。”
張哥聞言笑了一下，“沒事，我不餓。”
“這都八點了，你還不餓啊。”林安瀾笑著勸他，“行了，你們都去吃飯吧，這邊的機器也拿走，我在這兒就是備課，這素材你們已經拍了不少了，再拍也是一樣的內容，沒必要為我在這裡耗著。”
張哥聽他這麼說，轉頭看向導演。
導演著實沒想到，他當起老師來不僅像模像樣，還竟然這麼認真！
這都學生放學了，可以休息了，他也不回去，還要留在辦公室備課。
這也太負責任了吧！
導演看著林安瀾，不禁多了幾分敬佩與欣賞。
林安瀾被他這麼看著，還是那副溫柔體貼的樣子，“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張哥他們，每天扛著這麼重的攝像機，肯定又熱又累，該吃飯就去吃吧，不至於因為我影響大家休息和吃飯。你們要是這樣，我就該不好意思了，那我也不備課了，我現在就回去。”
他說著，就作勢要收拾書本。
導演連忙制止道，“別別別，小林你要備課就繼續備，你這麼認真是好事，別因為我給耽擱了。你備吧，我和小張他們去吃飯。我這也沒吃呢，就打算一會兒收完機器再去吃。”
“好。”
程鬱順勢道，“那讓李哥也一起吧，我是真沒事，只是不想一個人在屋裡呆著，所以才沒回去。這李哥在，攝像機一開，我連手機都沒法玩，只能擱這兒看小學課本，不瞞你們說，這書我都快背下來了。”
導演和攝像小哥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鬱笑道，“所以李哥也去吃飯吧，我也好趁機玩會兒手機，休息一下。”
“行，那你和小林也早點回去。”
“嗯。”
導演這才滿意，收了辦公室的機器，帶著攝像的李哥和張哥一起離開了。
程鬱見他們走了，還順手帶上個門，也就摘了自己的麥，拿出手機開始看微信。
剛開啟就看到王成的微信頭像上裹著數字的小紅點。
王成：【啊啊啊啊啊程哥，好消息啊！東邊不亮西邊亮，雖然玉蘭現在還是很冷，但是這幾天你和林哥的“鬱神”cp已經異軍突起，殺入了超話榜了！】
王成：【大家都很好奇你那天直播的時候只有聲音入鏡的神秘小哥是誰，我看論壇已經有人猜到是林哥了，只不過因為你們倆之前從來沒有交集，所以大部分網友都不信，還在猜林哥以外的人。】
王成：【程哥我有預感，等這個綜藝出來，我們玉蘭一定能花開富貴，飛黃騰達的！】
很明顯，經過了一天，王成已經揭開了他嫉妒的咬牙切齒、憎恨的面目扭曲的“鬱神”cp的真面目了。
而一旦看清所謂的“鬱神”其實就是他心愛的“玉蘭”，王成瞬間轉換了嘴臉，把手裡的義大利炮換成了招待友軍的義大利面，拿著義大利面興沖沖的加入了鬱神超話，和其他人一起搖旗吶喊，啊啊尖叫，等待“鬱神”馬甲掉落的那天。
程鬱很滿意：【那你做好接應的準備。】
王成：【放心吧程哥，保證完成任務，我已經打入了鬱神的內部，成為她們之間的一員了[機智]】
程鬱：【不錯，到時候玉蘭爆了，給你發獎金。】
王成：！！！
王成客氣道：【說什麼獎金呢，我們玉蘭粉為的是這個嗎？這是為愛發電，和錢無關！】
程鬱：【這麼真愛，那今年的獎金就都免了。】
王成：！！！
王成連忙改口：【其實，必要時候，錢也是很重要的，在某種程度上鈔能力也可轉化為電力。】
程鬱：【哦？】
王成：【嗯嗯。[點頭.jpg]】
程鬱輕笑一聲，覺得他這個助理可比剛來時活潑多了。
他正準備回覆，突然感覺面前有陰影覆下來，一抬頭，就見林安瀾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面前。
程鬱連忙收了手機，“你備完課了？”
林安瀾點頭，“嗯。”
“那走吧。”程鬱說著，站起身，順道把麥拿了起來。
林安瀾和程鬱一起走了出去，關了門。
天很黑，校園一片寂靜，只有星星密密麻麻的散落在夜幕裡，像銀河的星光。
程鬱開了手機裡自帶的手電筒，準備朝校門的方向走，卻被林安瀾一拉，往上課的教室走去。
“去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