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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序章(1)

起伏的山脈,廣闊的高原。雨林、沼澤和灌木就像染壞了的色塊,在大地這塊布條上略顯雜亂地排列著。在這崎區世界的一隅,罕見地躺著一塊平坦的谷地。谷地中珍藏著一個內流湖,那是這塊大地的明珠,特斯科科湖。

一群人行走在湖畔的沼澤地中。其中一部分是士兵,他們大多穿著棉甲,帶著矛、刀劍、擲石器、弓箭、飛鏢等武器。有些士兵在棉甲外額外套著一層由豹皮縫紉的軍服,頭上帶著豔麗的羽飾,一眼看去就比其他人的地位要高出一截。

除了士兵外,剩下的人全身上下都被扒的精光,只留下一快纏在腰間的布條。他們是被士兵們抓獲的戰俘,正在被押往一個名為特諾奇蒂特蘭的城市。一根捆住他們的雙手的長繩把他們前後串聯在一起,使得他們難以逃離。

不管是士兵還是戰俘,幾乎全都是男人。因此其中僅有的一個女性就顯得格外顯眼。她位於戰俘的佇列中,和其他戰俘的裝扮別無二致。但比起在天空下暴露軀體的羞赧,從她的表情中顯露出的更多的是不甘與憤怒。

乘士兵們不注意,她悄悄撞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男人,又刻意踩了一下身後那個男人的腳趾。那兩人當時全都低著頭,垂頭喪氣、一言不發地走著。

“別回頭,也別出聲。阿維利斯特裡,奎特斯帕裡,你們豎起耳朵仔細聽。”她低聲說到,“我和奎拉奇裡大師學過逃脫術,一瞬間就能掙脫這根繩子。我的腰布間還藏著一把匕首。你們注意我的行動,等會兒過橋時,我們一起跳水逃走。”

阿維利斯特裡是部落中最驍勇的戰士之一。雖然他漆黑的皮膚已佈滿奴隸似的鞭痕,但卻依舊難掩由那身壯碩的肌肉外溢位的陽剛之氣。然而對於那個女人的提案,他卻像是認了命一般嘆氣道:“西特拉爾米娜,你還不明白麼?我們輸掉了榮冠戰爭,理當被獻祭給神明。據說被獻祭的武士,靈魂會和太陽戰神維齊洛波奇特利直接相會。這也是一件榮幸之事。”

“榮冠戰爭?阿茲特蘭這次拿出三倍於我們的兵力和我們戰鬥,哪裡有任何榮耀可言!我反正是不服他們。你要是甘願被挖出心臟,那就隨你。為了下一次榮冠戰爭的勝利,我必須要回去!”西特拉爾米娜忿忿地說道,“奎特斯帕裡,我們不管他。逃跑時我會想辦法奪一把劍來,你最好想也辦法搞一個擲石器,畢竟這裡是阿茲特蘭的中心,就算跑出這裡,我們也隨時會遇到敵人。”

奎特斯帕裡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他是做羽毛飾品的匠人,體弱多病,本來怎麼也不該被拉上戰場,但這次卻也在戰俘之列。此刻的他比阿維利斯特裡更顯沮喪,就像是一隻被拔光了羽毛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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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普通人死之後,靈魂就要前往達米克特蘭地獄。路途之中要渡過一條深水河,翻越一座佈滿黑曜石刀片的山峰,穿過寒風刺骨的峽谷,被箭失射擊,還要穿行於吃人心的野獸群,這太痛苦了。還不如被獻祭後直接和太陽戰神相會呢。西特拉爾米娜,你也珍惜這個機會吧。像你這樣的女子,本來是只有因難產而死,才能免受地獄之路的痛苦的。”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一個士兵注意到了他們,噼頭蓋臉地就把皮鞭抽了下來。奎特斯帕裡被抽的嗷嗷亂叫,再也不敢搭西特拉爾米娜的話了。

如此繼續在沼澤中行走了一會兒,戰俘中忽地有許多人發出了驚呼。西特拉爾米娜將身子一偏,避開阿維利斯特那壯碩的身體,將目光投向更前方。眼前的場景驚的她一時忘記了屈辱與仇恨,從心底裡發出了驚歎之聲——在那特斯科科湖的湖心,竟奇蹟般的矗立著一座城市。其規模,比她之前見過的最巨大的城市還要龐大十倍!

再往前行走一段路,西特拉爾米娜看到這座湖中之城被湖水劃分為數個街區,每個街區都有一個小型城邦的規模。人們乘坐船隻穿行於不同的街區之中,那些船不是她所熟知的獨木舟,而是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扁長船體。

環繞著湖畔有三條人工修築的大道,從三個方向筆直地通往城市的中心。那裡是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所。一座足有二十層樓高的平頂金字塔高聳其中,俯瞰著整個城市。

他們被士兵們推到前方的那條大道上,筆直地朝著那座金子塔走去。那彷彿通天的巨大金字塔看的西特拉爾米娜瞠目結舌,竟忘了跳水逃跑的計劃。路上,西特拉爾米娜還看到了一個露天市場,那裡滿滿地陳列著精美的布匹、陶器、石凋和木凋,還有色彩斑斕的鳥羽、寶石和獸皮。要不是看到有許多平民數著可可豆和那些商販交易,西特拉爾米娜一定會以為自己進的是哪位國王的寶庫。

走著走著,西特拉爾米娜終於也像阿維利斯特裡和奎特斯帕裡那樣垂下了頭。

他們被一路帶到神殿中,關進了一間黑漆漆的房間。那些士兵們一走,西特拉爾米娜就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那份不甘與憤怒已經消失了,她現在只感到屈辱,一種比裸露身體更強烈數百倍的屈辱!

“阿維利斯特裡,奎特斯帕裡,你們看到了嗎,特諾奇蒂特蘭……就算把我們整個部落的財富和人力集中起來,都比不上阿茲特蘭的這一座城市!可惡、可惡、可惡!他們早就可以毀掉我們的國家、奪走我們的土地和財產、把我們整個國家的人全部變成奴隸!什麼比拼勇氣和戰技的榮冠戰爭,這根本就是在把我們當成玩具玩弄!”

在說第一聲“可惡”時,她的手用力朝著地上錘了一下。等到說道第三聲“可惡”時,她的雙手已經被地面上的粗糙石塊給磨的鮮血淋漓。她的肩膀顫抖著,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我聽奶奶說,我爸爸還小的時候,我的爺爺就因為輸掉榮冠戰爭被抓去當了祭品;我聽媽媽說,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的爸爸也是一樣的遭遇。我遠走他鄉十年,拜奎拉奇裡大師為師,就是為了在這次的榮冠戰爭中能夠扳回一城,結果我也是同樣的下場。就算是這樣,我也認為這是我還不夠成熟,相信只要跑回去繼續修行,就一定能夠贏下十五年後的下一場榮冠戰爭。可是……可是……我們怎麼可能贏過這樣一個強大的帝國?難道我們國家的每一代人,從出生開始,就註定要成為阿茲特蘭帝國的祭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