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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槍斃大蟲

大蟲與徐從一拍即合後,趁臨晚城門關閘的檔口,出了縣城。

過了兩日,徐書文提了厚禮登門再請。

徐從這次再也推拒不了了,順勢就答應了下來。

三推三讓的第三推,是無論如何也要同意的。這不僅是上到皇帝、公卿的規章,亦是下到鄉間的禮儀。如果真不同意,就必須在前兩次拒絕。第三次再拒絕,不單會折了徐書文的顏面,也會丟了徐從、徐三兒的臉。然而若是同意了,這就是鄉間的佳話。

“孝子賢孫,拜——”

徐家堡子,祠堂大門敞開,幾百號人烏泱泱的跪在了門裡門外。

領頭跪拜的二人模樣年輕,看著只有二十來許歲數。

“鄉士徐從素有雅望,幼時嗜學,於宣統二年入小學堂,後勵志學業,今民國六年夏七月完成學業,在中學堂畢業,成績優等……”

“前族長志用刻薄族人,私種大煙,幸得其子書文勸諫,幡然醒悟……”

一個有名望的族老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旁,念著手裡的宣詞。

他唸完後,停頓一聲,看向徐書文。

“族長,到你了。”

他道。

徐書文從地上起身,他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眾位鄉親,我也不多說了。我們族長一脈對不起大夥,特別是前些天的土匪劫村一事,導致不少叔伯慘死,故此,我父親引咎退位……,今天,我找徐從回村,就是想讓他就任我們族裡的副族長,從此一改族裡往日習氣……”

他說完後,跪地的幾百號族人雖有小聲喧譁,但很快便寂靜了下來。

“徐從,你講兩句,你現在是副族長了。”

徐書文目光看向領頭的另一人。

話音落下,他退至祠堂側壁,讓開了主位。

“當年,徐從還是徐二愣子的時候,我還是少爺的長隨。少爺給我起了個名,叫從,這名啊,是少爺從論語中選出來的,說什麼:‘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也。’,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孔子他老人家,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漂洋出海,而孔子認為,跟隨他的只有仲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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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文給我起這個名,是想讓我做他的幫手,今天我成為副族長,算是達成了少年時……我們兩人的約定。”

徐從走到祠堂中心,面對眾多族人,朗聲道。

“從哥。”

徐書文聞言,稍稍動容。

他等徐從說完話後,再次走了上去,深吸一口氣,“現在既然副族長回來了,也是時候請此次土匪劫村死去的叔伯牌位入祠堂……”

嗩吶、二胡的悲愴聲在下一刻奏響。

祠堂內,哭聲一片。

回族的這一天隨著白事的舉行,很快過去。無人知道這一切悲劇的來源者是那個逃出村,早就不知下落的吳姓外來戶的兒子。

而與此同時,徐從和大蟲的合謀終於開始。

他們等了一個午後下了小雨的日子。下了雨的天,晚上烏雲遮蔽,發出動靜也易被掩蔽。一夥的匪徒趁著夜色聚集到了一起,他們按照圖紙,掌燈開始行事。

四個人從米鋪後院的圍牆爬了進去,剩下的兩人把風。

沒得雀矇眼的人只有八人,包括大蟲這個匪首。

大蟲和一個手下在巷角處與徐從匯合。

大蟲長了一個心眼,待他看到徐從後,才讓一夥匪眾動手,“放心,徐志用今晚必死。我已經給底下人吩咐過了,見到男的就殺……”

“其他人和你沒仇吧。”

徐從抬眼,隨口問了一句。

“嘿嘿,沒仇也要殺,誰讓他們和徐志用是一夥的。”

“要不是怕傷了徐書文這小子的媳婦,女的見面也殺……”

大蟲見徐從面泛猶豫,笑了一聲,狠聲道:“出來做事就要狠,不狠立不住規矩,他們見血了,才能死心塌地和我混。二愣子,你咋像個娘們。等搶了徐書文的媳婦,我請你吃頭湯。老子早就受夠了他這個少爺的威風,玩玩他的女人不過分吧。”

“是的,出來做事就得狠。”

徐從點了點頭。

他提起了手上的煤油燈,燈光照亮了他和大蟲二人的面部。

“接應的人到了嗎?”

他問道。

“到了。”

大蟲雖不明白徐從為什麼說這個,但他只以為徐從是緊張,順口就回答了。

然而,接下來。

一道槍聲響起。

“狗娘養的,他們怎麼動起了槍,不是說讓他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動槍嗎?”

“不對,這槍聲……”

大蟲先罵了一句,但很快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寨子裡的槍他都把玩過,開槍不是這個聲。

然而下一秒,他就後腦中彈,倒地而亡。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在大蟲倒地的時候,徐從也掏出槍,射中了身旁大蟲的手下。

大蟲這一夥土匪,只有一把手槍。所以這手下雖揹著槍,但只是步槍,反應完全比不上拿著手槍,會開手槍的徐從。

“你……,你是叛徒……”

“我們會報復你的。”

大蟲手下右手肩胛骨中彈,胳膊軟塌塌的拿不起槍。

他怒罵徐從,恨聲道。

然而話音還未落下,他頭部再中一槍,直接暴斃身死。

匆忙之間,徐從只來得及開槍射人,準度就不怎麼好了。

所以補了第二槍。

“報復?”

“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匪就是匪,還真以為自己能耐了?”

徐從冷眸看著這一切。

剛才他刻意提起煤油燈,就是為了將他和大蟲的位置暴露出去。

而且他為了防範於未然,挪動了腳步,身子在步槍的死角,只暴露了大蟲的身位。

另一面,等候已久的巡捕房巡捕在巷口緊步而上,圍住了軒盛米鋪。

匪徒很快便被擊斃的擊斃,逮捕的逮捕。

“賢侄,你沒事吧。”

二超子揹著步槍,從對樓走了下來。

“沒事……”

“幸得我謀劃完備,總算躲過了一劫。”

徐從慶幸道。

與虎謀皮的事情他或許會幹,但絕不會與大蟲一起做。假使一切真按照大蟲所說的那樣發展,殺死徐志用,分了徐家的財,他成為族長。但事情會就此而終結嗎?不會。他聯合匪徒做事,會成為他的把柄,一輩子被大蟲拿捏在手上。

其外,若他真想迫不及待報仇,看徐志用一家的死……。

也就不至於寫了報紙信。

所謂的聯合土匪,只是為了免除後顧之憂。

他不會容忍大蟲如餓狼一樣盯著他,和他的家人。

二超子亦如是。

“超叔你說過,你百步以內,一打一個準……”

“這次,我總算見識到了超叔你槍法的厲害。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一槍打死了他。”

徐從捧了二超子一句。

之所以他和大蟲約定後幾日行事,不單是為了繪制地圖,也是打著請二超子回縣城幫手的想法。二超子在這幾年的打拼,已經成了史團長的正目。

(正目,北洋軍官職,相當於班長。)

大蟲威脅他,絕不僅威脅他一人,也會包括二超子的親眷。

“也是你計劃厲害,叔沒想到暗害人,還有這種暗害的法子。”

二超子亦贊了徐從一句,他拍了拍徐從的肩,“點燈暴露目標,再用槍殺人。你真是聰明,這個家交給你我放心。”

亂世之中,有財還想不被覬覦的事,寥寥無幾。

若非有徐從在縣裡幫襯他的妻女,像今日的事,絕不會少。

而且此次徐從亦沒擅自做主,鎮定自若,請他回家幫忙,也讓他再次高看了徐從一眼。

“哪裡……”

徐從一邊謙虛,一邊看了眼身旁的狐仙。

灰白狐狸呦呦叫了幾聲,似是在邀功。

這個法子是胡老爺和他商量出來的。

大蟲雖說機警,但他沒念過書,見識不足。即使中學堂的學生沒摸過槍,但中學堂的格致科也教過炸藥如何製造。一個讀了書的人,或許會膽怯,但只要他冷靜下來,玩弄如大蟲這樣的人,並不難……。

大蟲可笑就可笑在信了世俗對讀書人的偏見。

沒等徐從和二超子說幾句話,一隊巡捕簇擁了兩個長衫士紳走了過來。

“徐從,你沒事吧?”

劉昌達小跑過來,急聲道。

“先生,我沒事。”

“不以身飼虎,又怎麼能剪除這個惡徒。”

徐從認真道。

“你還是太過大膽了。小小的匪眾罷了,你交給鍾科長就是了,何必要浪擲自己的身體。也幸好你沒事,不然你師孃恐怕就要傷心了……”

劉昌達仔細打量了徐從一眼,見其身上沒有傷口,松了一口氣,然後責怪道。

“劉科長……”

“年輕人還是需要鍛鍊。我看你的學生,頗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魄。”

鍾科長拱了拱手,談笑道。

“他還沒到蘇老泉心術說的那個地步。不過這句話說的也貼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順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非一動之為利害,而他日將有所不措手足也……”

劉昌達到底書生氣多一點,聽此,背誦了一段《心術》經文。

“有其徒必有其師……”

鍾科長再次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