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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殺手之王

定陵城中發生內亂,縣令與郡丞兩派之人相互廝殺,一些小校見大勢不妙,便乾脆開啟城門放更始軍衝入。

這群小校偏將也都是識時務之人,本來城中的力量就不如更始軍,城內的兩系人又自相殘殺,這城必破無疑。他們可不想這樣傻傻地賣命,城中官兵也知大勢已去,都不抵抗,城內的一些豪強更是出門相迎更始軍入城。

劉秀引大軍直擊劉令和縣令,將二人生擒於馬上,餘者皆不戰而降。

劉寅領大軍迅速清剿城中官兵殘餘,佔縣衙及各城中要點,而另一些人則迅速發放安民告示,讓百姓放心。

定陵城破,幾乎未死一卒,只是劉秀寫了兩封書信而已。這幾乎是個奇蹟,劉秀在軍中的聲威也大振,這條奇計使得軍中將士無不敬服,即使是劉寅也對劉秀誇讚不已。

定陵大捷,便迅速有快報送去寅陽,此戰記劉秀之首功。

敗將劉令也不得不服,人家計高一籌,又有什麼辦法,他也不能不佩服劉秀的智謀。此人能夠盛名南陽,在長安求學之時,便名動一時,這些絕不是僥倖所致,而是確有真才實學之輩。事實上劉秀之才在綠林軍之時便得到了肯定,其制定的法紀條令都深得民心,讓軍中無人不服。

縣令此刻卻知道後悔了,悔自己當時為什麼就沒有發現這是劉秀的詭計呢?以至於城池破得如此之快,他還指望洛陽的援軍快來,可惜此刻自己卻成了階下之囚。

劉秀接受了劉令的歸降,但卻殺了在定陵城中作威作福、昏庸無道的縣令,這使城中百姓大為鼓舞。

劉秀開倉濟民,分發春播的種子,為鞏固所得的定陵城,不得不再一次操心。當然,破城之喜,足以抵消任何疲勞。

天機弩在百步之內竟可穿盾裂木,其威力之強,確實讓葛丹和眾人乍舌,他對天機弩滿意的程度自然不用置疑。

“太好了,有如此神弩,匈奴的如風鐵騎又何足道哉?”葛丹興奮不已地道,他的隨從也皆興奮不已。

“王子有所不知,這神弩乃是當日綠林軍大破嚴家軍的神器,在戰場之上,幾乎是所向無敵,如果是在一望無垠的漠外,那它的殺傷力將更是倍增,匈奴人一向以輕騎神出鬼沒,但如果有這種強弩相候,他們又能有何作為?”郡丞李方肅然道。

“如果我們的戰士都配上天機神弩,那在大漠之中豈不是無往不利?那誰還敢小視我鮮卑?定讓匈奴倉皇而去!”葛丹興奮地比劃著。

“我介紹蕭公子給王子認識,便是要你們好好談談,好好合作!”任光欣然笑道。

“謝太守為我鮮卑如此著想,若他日我們能擺脫匈奴的奴役,太守當是我鮮卑的大恩人!”葛丹肅然道。

“王子言重了!”任光肅然道。

抵達竟陵倒也順利,這一路的水路並沒有林渺想的那麼危險,他所準備的東西似乎都沒有用上,抑或是因為水路不容易跟蹤,而且他已經易容,整日呆在船艙之中,偶爾也享享打漁的樂趣,倒也愜意,而大多數時間則是練功,還有對著河水靜思冥想,那幅酷似梁心儀的畫讓林渺心中想得太多,但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船伕父女倒也乖巧,不會主動打攪林渺,雖然在吃飯之時偶爾和林渺聊聊,其它時間都能給林渺一個安靜的空間。

還有十天便已到了最後的時間,如果在這十天之中林渺無法找到那萬載玄冰的話,或許便惟有死路一條。林渺並不想死,那幅畫讓他心中升起了一絲強烈的希望。

他一直都不曾看見梁心儀的屍體,而只是聽到昔日都統府中傳出的訊息說梁心儀死掉了,難道真的就死了?是以,梁心儀活著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只是林渺一直都不敢想而已。

如果梁心儀沒死,林渺便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到她,是以他絕不希望梁心儀就這樣死去,哪怕只有最後一點希望也絕不會放棄。

竟陵,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林渺並不想讓這對父女陪自己去冒險,雲夢澤那片死亡之地,便是武林高手前去也是死路一條,何況是這對普通而平凡的父女?是以,他要在竟陵另外再租船順流而下,他要獨下雲夢!

當然,他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玄門的秘密。

那父女倆暫時便留在渡口,林渺卻要入竟陵再買一些食物及葯物等必備品。

“公子還返回淯陽嗎?”船伕有些期待地問道。

“不了,我要深入雲夢,你們可以先回去!”林渺這幾日與這對父女建立起了相互信任的感情,因此,並不隱瞞道。

“深入雲夢?”船伕吃了一驚,臉se微變道:“雲夢澤中可是兇險處處,公子你去那裡面幹什麼?”

“你不必問這麼多,所以,我讓你們先回去。”林渺淡然笑道。

船伕望了望林渺,有些怪怪地吸了口氣道:“那公子此去還要用船,不如就讓我陪公子走一趟吧!”

“是啊,有小翠給公子做飯洗衣,也方便一些呀!”小翠也出言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倒有些感動地道:“那裡乃是荒蕪死亡之地,你們不行!”

“老夫行船數十載,經驗絕對豐富,水上功夫可不是吹的,在淯陽都是有名的!”船伕不無驕傲地道。

林渺又笑了,道:“那裡與水性沒有太大的關係,因為水性再好,也不能好過成千的水怪,你們不必再說什麼了,待會兒我在此租船,你幫我將東西搬上那只船即可!”

“公子要一個人前去?”船伕吃驚地問道。

“是啊,成千的水怪,那公子去不是很危險嗎?”小翠關心地道。

“是有點危險,但我不會有事的。好了,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租船!”林渺道。

林渺上得碼頭,在竟陵的碼頭泊著各種大小船隻,但多為漁船,只有少數商船。當然,戰船是在單獨的港口和碼頭,是絕對不可以讓普通船隻進駐的。

走了小半圈,林渺的目光被一艘窄而修長、造型略有點奇特的船所吸引,船上站著一個中年人,此時正在收網,自河面飄來一縷略腥的氣味。

“喂,船家,你這船租不租?”林渺上前問道。

那船家似乎並沒有聽到林渺的話,只是小心地收著網,彷彿身邊的其它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船家!”林渺踏上那小漁船叫了聲。

船伕扭過頭望了林渺一眼,不冷不熱地道:“不租!”

“我給你雙倍的租金!”林渺一怔,又道。

“有錢很了不起嗎?老子不稀罕,再多的錢,我這船也不租!”船伕冷冷地道。

林渺還真愣住了,不免微有些氣惱,這船伕確實有些不夠客氣,不過船是人家的,不租也不能搶,只好悻悻地拂袖上岸。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的船可以送你一程!”一個略帶揶揄的聲音自河邊上傳來。

林渺抬頭一望,頓時汗毛直豎,河中快速飄來一隻小船,而立在船頭說話者竟然是那個打得他半死的雷霆威。

雷霆威居然追到了竟陵,聽那口氣,似乎已經知道了他的身分,這怎不叫他心頭發毛?事實上,易容在雷霆威這等高手面前根本就沒有用處。

“不用了,你的船我可用不起!”林渺回應了一聲,想也不想,迅速向岸上躍去。

“哈哈…”雷霆威大笑道:“要是讓你小子逃出了我的手掌心,我也不配稱為殺手之王了!”說話間,已如大鳥般向林渺射到。

“你已經老了,現在不過是迴光返照,有種你便試試!”林渺並不想口中落到下風,但他的腳下絕沒有片刻停留。

“鬼影劫?小子你居然是琅邪老兒的弟子,難怪樊祟會幫你,但你遇上了我算你倒黴!”

雷霆威的身法也是快絕,比林渺似乎尚勝上一籌。問題並不在於雷霆威的身法真的勝過鬼影劫,而是林渺的鬼影劫只是無師自通,純粹是憑著自己的理解,沒有得到琅邪鬼叟的指點,無法達到最高的境界、體會出其中真正的精髓,這才難以發揮至極致。

這樣的鬼影劫對付一般的江湖高手還過得去,但是遇上了雷霆威這般人物,卻是相形見拙了。當然,雷霆威想逮住林渺也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這裡到處都是船隻,林渺根本就不與他交手,東躲西竄,在船與船之間竄來竄去,使得雷霆威一時也沒辦法。

“老鬼,別倚老賣老,小爺怕你就得了,要是你逼人太甚,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林渺與雷霆威保持著六七丈的距離,氣恨地道。

“哼,我說過要用你的心來祭我兄弟的在天之靈!今天沒人可以幫你,上次有樊祟,這次看你怎麼辦!”雷霆威冷哼道。

“你們這幫老東西不講道理,要是他不想殺我,我又怎會殺了他…?”

“哈哈…我第一次聽人說殺手還有道理可講,老夫當年都不曾講過道理,今日還會跟你講道理嗎?”劍無心也自那船艙中站了出來,旁若無人地大笑道。

碼頭之上的人都嚇得躲到一邊,這幾人一個個殺氣騰騰,所到之處,讓路人感到一種窒息的壓力和恐懼。因此,船伕和漁民嚇得紛紛走避,有的乾脆把船划走。

林渺心中叫苦不迭,本以為只雷霆威一人,卻沒料到劍無心居然也傷愈而來,要是這兩個人出手,自己今日雖有地利相護,只怕也要少層皮了,但口中卻仍“哈哈…”一笑道:“想不到無心你這老鬼還如此經得起打,這麼快就好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你這不是迴光返照吧?”

劍無心不怒反笑道:“正因為沒死,所以,我要在你身上還回那一掌!”

“我看你不死也好不到哪裡去!”林渺不屑地一笑,抬手,自袖間竟射出一支怒矢,直奔立於小船之上的劍無心。

劍無心吃了一驚,沒想到林渺一點徵兆也沒有便以暗弩射他,這藏於袖中的小弩雖然只能一次發射一支,射程僅百步,但在這十丈之內卻也威力驚人。

“叮…”劍無心一劍斬落弩矢,但身子卻晃了晃。

“小子,我來送你見閻王吧!”雷霆威見林渺如此狡猾,竟以袖弩試探劍無心,不由得大怒,飛身撲上。

林渺卻大笑而退,道:“原來是只紙老虎,我還以為老兒你是鐵打的!”

劍無心也大怒,他本想威懾一下林渺,卻沒有料到林渺這般狡猾,一試就揭穿了他的底細,不過卻也無可奈何。

小刀六與葛丹王子定下的兵器生意是一拍即合。

鮮卑願以馬匹和人參貂皮等物交換小刀六的三千張天機弩。

而眼下之務便是去採取材料,然後大量冶造,事實上,他們並不只是肩負鮮卑族這三千張天機弩的任務,更重要的任務則是裝備梟城戰士和信都軍,使之擁有一支攻擊力超強的勁旅,這樣才有可能雄霸北方。

儘管林渺不在,可小刀六卻在心中盤算得很好,只待林渺回來,他便可以大舉向四面進攻了,彷彿北方的未來已經被他看得很清楚了。不過,若想獲得鐵礦尚有點麻煩,因為最近的鐵礦在常山,而這是大槍義軍所據之地,因信都破了銅馬軍,奪了梟城,還殺了範滄海,因此大槍極為惱火,對於信都的商旅並不合作,而小刀六便在其中。而若自北平、武安或是千乘運送大量鐵石至信都又不方便。當然,這一切尚不是太急,僅信都的存鐵及梟城的存鐵,便可造出數千張天機弩,但沒有大量鐵礦支援並不是長久之計,正被東郭子元算中,西北方仍會有點不順,而這不順便是來自大槍義軍!

“我看我應該去漁陽看看!”小刀六沉思了良久,突然道。

“主公去漁陽也是一個辦法,那裡有大量的鐵礦,又有沈家兄妹和吳漢將軍在,相信行事一定會更方便,而且與鮮卑人的交易也更方便!”胡適點頭而道。

小刀六點點頭道:“不錯,這也是一點,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又怎能專做弩箭的買賣?這種東西不容易壞,他們買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差不多夠了,後來只能是零星的購買。這東西只能一開始會掙到大把的錢,但過了一段時間就沒有什麼賺頭了,是以我們不應該擴大規模,而應逐漸減小規模,只有這東西少才能夠以最低的成本賣到最高的價錢,而多餘的人力,我們便可以做其它的生意!”

“主公可真是思維敏捷,高瞻遠矚!”小刀六身後的謀士之一方利贊道。

“呵,那方先生認為我們應該轉向什麼生意才好呢?”小刀六淺淺一笑,問道。

“極北苦寒之地,因風沙大,遍地草原,多以吃馬奶羊奶肉類為主,糧食這種東西肯定不太適用,但他們最不可能缺少的卻是茶葉和鹽巴。在有些地方有些時候,這東西可比黃金還貴,我們大可自漠外換回戰馬、羊皮和他們的特產,然後賣入中原,這樣定能獲利!”方利想了想道。

小刀六不由得笑了,道:“說得很對,我也是這麼想,聽說匈奴人若沒有茶葉,吃多了馬奶後會生病,而極北苦寒之地也缺這些。我們可自南方購得很低價的茶葉,再高價賣到塞北,北方低價的牛馬賣去南方,不過,問題卻是北方多馬賊,這些人物來去如風,我們很難對付,尤其是拖著大批的貨物!”

“因此,我們必須要有一支訓練極為精良,而且熟悉塞外環境的戰士,這才能夠保證交易的安全!”胡適點了點頭道。

“我想請東郭先生為我佔上一卦,看我此行北方的吉凶如何。”小刀六笑著把目光投向東郭子元,淡然道。

“我昨夜已為主公算了一卦,往北方,主公是無往不利,雖有小憂卻是逢凶化吉,順來逆去之兆,是以,主公不必心存顧忌!”東郭子元肅然道。

“哦,原來先生昨天便已經知道了我有去極北的打算,真是先知先覺!”小刀六不由得笑了,對東郭子元的話頗為滿意。

“見微知著,昨日主公讓刑遷憶去漁陽,我便已經知主公有意北進!”東郭子元道。

“先生果然細心,我是讓刑遷憶去漁陽上谷和右北平諸地招募五百熟知塞外地形和風土人精的壯士,我要用這些人開啟塞外的商路!”小刀六悠然一笑道。

“原來主公早就已經胸有成竹!”胡適諸人也皆為之釋然,心中對小刀六也多了幾分敬服,這個年輕的主公行事似乎是越來越高深莫測,東晃一招,西晃一招,看似零亂,但卻皆是伏筆。這些日子來,他們幾乎看著小刀六在變化,變得更成熟,更穩重,對大局更是如在掌中,運籌帷幄,絲毫不亂。

小刀六的勤奮好學也是胡適諸人所敬的,他除了計劃生意,打理一些賬務外,其它的時間基本上都在和研究那些大商家的手段及當前的形勢。最開始是姜萬寶找書給小刀六看,幾乎是逼著小刀六看書,後來卻是小刀六無書不讀,更因身邊有許多才學極博、極有見地的人物,因此常與之討論一些問題,這使得小刀六的思想和見識一日千里,與最初那個大通酒樓掌櫃的小刀六有著天差地別。

“但是這些所招來之人會不會可靠呢?”方利有些擔心地道。

“我會讓人查清他們的背景及其在當地人之中的印象,這個不用擔心,但這五百人必須是慣於生活在草原耐寒的勇士,他們的鬥志是最重要的,至於其它的可以再強化訓練!”小刀六籲了口氣道。

“主公決定何時去漁陽?”東郭子元淡問道。

“明天,這裡的事便由胡先生著手打理,好好與歐陽先生和任太守配合!”小刀六叮囑道。

“主公請放心!”胡適肅然道。

林渺知道了劍無心傷勢未愈,心中輕鬆了許多,雷霆威雖然厲害,但是在水中卻不一定能勝過自己。只要自己躍入水中,河面船隻這麼多,就像當日幽冥蝠王在淯水狙擊自己一樣,根本就不可能拿他怎樣。

雷霆威與林渺的追逐似乎因為這些大小漁船的存在而變得難捨難分,但卻沒有人會停下來。林渺根本就不會與雷霆威正面交手,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在這個老怪物面前,自己幾乎是不堪一擊!但他逃跑的本領卻不差,浩然帝炁在體內飛速執行,使其功力始終保持在最好的狀態,這使雷霆威為之氣結。

雷霆威雖然武功超凡脫俗,但是身法卻不是其所長。當年十三邪各有千秋,鬼影子的身法最為奇詭和快捷,他的身法相對來說卻有些遜se了,雖然此刻比林渺要快上一點,但林渺卻溜滑之極,更有著五花八門的步法,借這些船泊的錯位,極巧妙地運用地形地勢,使雷霆威那一點優勢全都失去了。

“老鬼,我們還是打個商量吧,你追不上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對你對我可是都沒好處的!”林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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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無心在一邊也似乎幫不上什麼忙,他的速度比之這兩人都要遜se許多,因為他身上的傷勢未愈,樊祟那一掌極為沉重,他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一些已經是很不易了,若是再與高手交手,那後果不言可知。

“小子,你錯了,還有我!”江中又飄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林渺舉目卻發現竟是山西惡鬼費祥諸人乘一艘大船正向碼頭駛來,船上之人都是邯鄲王家的家將,人人手執強弩硬弓,似乎只要林渺一顯身空中便立刻將之射成刺蝟。

林渺不由得大恨,心也有點發冷,忖道:“媽的,王郎真是夠狠,派了這幾個老不死的怪物來對付老子還不算,竟又讓山西惡鬼這一幹人也來起鬨,這下可就慘了!”在這些弓箭手的環視之下,還有那該死的山西惡鬼,只要他被纏住了,哪怕只有一瞬間,那他便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你們以多為勝,老子不陪你們玩了!”林渺低呼,翻身直躍入河水之中,濺起一層漣漪,當雷霆威趕到之時,早已不見了林渺的蹤影。

山西惡鬼吃了一驚,他知道林渺的水性極好,連鬼影子都被其在水下幹掉了,此刻又見林渺入水,他也有些束手無策。

“想從水裡溜走嗎?我看你是枉費心機,老夫早有準備!”雷霆威冷笑著向劍無心一揮手道:“放蠱雕!”

劍無心頓時讓人自船艙之中搬出一隻籠子,在籠子之中裝著一隻奇異的獸。

“哇…”那異獸見光便發出一陣悽長有如嬰兒啼哭一般的聲音,其貌像是大雕,頭上卻長著角。

“我看你還要不要呆在水中!”劍無心也冷笑一聲,開啟鐵籠子的鎖,將籠子連那異獸一起放入水中。

“譁…”鐵籠子的門立刻被衝開,那異獸一聲鳴叫便沉入水中。

[注:蠱雕,據《山海經》記載,鹿吳山巔沒有花草樹木,但卻蘊藏著豐富的金礦和寶石。澤更水發源於這座山,向南流去,注入滂水,水中有一種野獸,名為蠱雕,這種水獸的外貌很像猛禽中的大雕,但頭上卻長著角,它的叫聲,如同嬰兒啼哭一般,有四腿,這種水獸愛吃人。]

岸上的漁民和船家大多不識這蠱雕是什麼東西,但卻也有人認識,立刻議論開了。當這些人知道這幾人在水中放了一隻吃人的猛獸時,頓時意識到這片他們生活了數千年的水域從此不再安全,不由得皆大為憤慨。

“你們怎麼可以把這種兇物放下水呢?”

“你們還要我們活嗎…?”

立刻有幾個老漁民上前質問,本來他們對劍無心這些人還有點害怕,因不明白是什麼人,因此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旁觀,但是現在卻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他們對自己這片生活了數十年的水域愛惜有如生命,此刻被人破壞,怎不叫他們憤怒?

劍無心瞟了那幾名漁夫一眼,不屑地道:“你們不想死的話就閉上臭嘴!”

“你們這些外來人,在這裡還這麼兇,我們去見官,你們要是不把那水怪趕走,我們就不客氣了!”

“對,你們若不把那吃人的水怪趕走,我們以後還敢下水嗎?”

“對呀,我們應該把他們送官!”送林渺來竟陵的老船伕也在人群之中舉手高呼,故意將岸上群眾的憤怒激發出來。他似乎知道這些人是林渺都不敢惹的角se,若他去幫林渺忙,只是送死,倒不如借這些竟陵本地的船家來為難這幾個人,或許還可以幫上林渺一些忙。

“你們這是找死!”

“你還敢這麼兇!”幾名漁夫提出竹篙和船槳就向劍無心船上擠去,他們也知道劍無心可能很難惹,是以,眾人一起上。當然,這也是因為劍無心說話實在是太沖了,不僅不認錯,還威脅他們,這自然讓他們有些受不了。這些漁民都是飽受風霜磨礪的,也有許多極為硬朗的漢子。

雷霆威倒沒想到,本來躲在一旁不敢出聲的漁民們居然會因為一隻水獸而對他們群起而攻之,儘管對付這群普通的漁民根本不在話下,但是若被這些人給糾纏住卻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他也不能對這群人痛下殺手,對付這群無辜的人,在當年或許不在乎,可是這近二十年的閉世生活使他的殺念也減少了很多,並不願意太濫殺無辜。

山西惡鬼見眾人都圍上劍無心的船,也暗叫不妙,迅速將船隻移了過來。

“撲通…”推搡中,有幾名漁夫立足不穩翻落水中,這只小船並不大,劍無心見眾怒難犯,也不能痛下殺手,是以信手揮出,卻沒想到把幾人擠下了水。

漁夫們更是大怒。

“啊…救命…”忽地一名漁夫尖聲慘叫,拼命地向船上爬來。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那漁夫身下的水面迅速冒出一層血水,水面如沸水般攪開,冒起層層血泡。

漁夫如同陷入了一片海藻林,整個身子似被無數的海藻纏住,不住地掙扎,更在水面之上如一根浮木般晃動。

“快,是水怪,把他拉上來!”一名船伕頓時明白了過來,另幾名落水之人駭然之下紛紛被人拉起,但當人伸手去拉那慘嚎不止的漁夫之時,那漁夫的身子突地一下子全部沉入水中,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之吞入一個黑洞。

“陳老四!”有人驚呼那落水未起之人的名字,但是卻不敢下水。

“網…網…”有人大呼。

“呼…”那陳老四的頭和上半身一下子又冒出了水面,氣息微弱地呼了聲:“救我…”便又“噗噗…”沉入水中。

“譁…”正當眾人吃驚之時,一張大網當天撒下,正好在剛才陳老四沉入水中之處,卻是那名剛才拒絕租船給林渺的漁夫。

魚網迅速沉入水中,每個人的心都變得無比緊張,剛才那血淋淋的場面足以使他們驚悸,這片他們熟悉的水域此刻已經不再熟悉,每個人都感到背脊涼颼颼的。

“網住了!網住了!快收網!”有人忍不住驚喜地呼了幾聲,因為他們看到了網身振起一層層奇怪的水紋,彷彿是有巨物在下面掙扎。

那漁夫也額角滲出冷汗,他只是想救人,抓住那水怪,但在這異物沒出水面之時,他心中的緊張自是難以言喻。

劍無心並沒有阻止那人收網,剛才看著那落水漁夫在水中掙扎的樣子,他心中也升起了一絲莫名的寒意,如果換成了是他會是怎樣一種結果呢?那怪物確實極為兇殘。

“譁…”網內的水面振出一層水花,帶著腥紅的血水,發出兩下強烈的震盪,如有兩重物撞擊了幾下。

陳老四的身子又一次冒了出來,然而水下卻陷入了一片平靜。

陳老四似乎沒有掙扎,臉se蒼白得沒有半點血se,但眼圈之外和耳孔邊卻仍有血水外滲,眼睛空洞得讓人心寒。

網拉上來了,但陳老四的身體自腰身以下全部不見,只剩下上半身和頭顱,似乎是有人用鋸子將之自腰部生生鋸斷。

網破了一個大洞,那怪物不見了蹤影,惟河面之上泛著如赤潮一般的血紅。

有人在吐,有人在哭,更多的人則是沉默,抑或是他們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呆了,嚇傻了,如同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之中無法醒轉。

沒有人動那收上來的網,血水自船上流入河中,那收網的中年漁夫手有些發抖,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想著什麼。所有人都在沉沉地哀悼,陳老四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在一刻前還在談笑風生,可是此時竟死得如此之慘。

“打死他,打死他,為陳老四報仇!”小翠的父親此刻不僅只是想幫林渺,更是對劍無心恨極,他也是漁民,天下漁民皆一家,陳老四的死足以使他做一輩子的惡夢,這片水域又有誰敢下去?

有人這麼一呼,頓時都想起了放這只兇獸入水的罪魁禍首劍無心,所有的悲憤和驚悚都化成了瘋狂的仇恨,皆高呼:“讓他賠陳老四的命,讓他去喂那怪物…”

劍無心也駭然,他一生殺人無數,見過的屍體何止千萬?但卻被眼前這具只剩下半截的身子給深深地怔住了。

山西惡鬼那只大船之上,許多人竟開始嘔吐,每個人的面se蒼白,顯然他們已經在想象,假如剛才下水者不是陳老四,而是自己時,那會是怎樣的後果?是以,這些人皆面如土se,身不由己地退到甲板中間,好像害怕一不小心掉入河水之中成為那異物下一個攻擊的目標,便連山西惡鬼費祥也不忍目睹那具屍體。

“呼…”劍無心船上的船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迅速出手,那艘小船很快離岸。

小船上的幾名漁夫駭然迅速跳上鄰船或是岸上。

“想走?圍住他!”那張網撈起陳老四屍體的中年漁夫怒喝一聲,拿起長竹篙輕點岸邊,那造型奇特的小船迅速彈出。

其它的漁民也紛紛各上自家的船,操槳、操篙,呈夾角之勢攻向劍無心所在的那只小船。

雷霆威也大為驚怒,正要衝上來大開殺戒之時,忽地河中水面“譁…”地破開。

林渺尖叫著破水而出,像是竄出水面的鷗鳥,拖起一串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之下泛起五彩的光澤。

“譁…”林渺的身後也隨即有一物破水而起,正是那只幾有牛犢般大的異獸蠱雕。

蠱雕張大尖利有如巨鱷般的血盆大口,欲咬住林渺的腳,在陽光之下,那有兩寸長鋒如利刃的尖牙發出森冷的寒芒,還似乎殘留著血肉的渣末,其兇殘之相畢露無遺。

林渺破出水面近兩丈許,蠱雕力絕又重重地墜入河水之中,卻也縱離水面五尺之高。

“嗖…”林渺在身子下沉之時,袖弩猛地向蠱雕沉入處射出一箭,卻不知有沒有射中那異物,但他的身子已落至水面。

“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雷霆威見林渺終被蠱雕追上,不由得厲笑起來,似乎已經看到了林渺那如陳老四一般慘烈的屍體。

林渺雙足一觸水面,竟又一次彈起,同時拔刀,而那蠱雕又一次竄出水面,直襲林渺,它似乎已經算準了林渺落足之處,只是沒有算到林渺並不沉入水中,而是又踏水而起。

雷霆威不由得臉se微變,林渺居然也已經有登萍渡水的能力,竟可踏浪而起,輕功已達如此境界,看來只憑那蠱雕想對付林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去死吧,畜牲!”林渺身子不升反降,與刀鋒共化一縷幽芒直迎躍出水面的蠱雕。

獸畢竟是獸,再聰明也不知道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在林渺那削鐵如泥的龍騰刀下,頓時爆出一片血光,整個腦袋幾乎削去半個,然後“轟…”然落水。

林渺也“譁…”地墜入水中,此刻他憋的那口真氣已經用盡。

岸上的漁民將這一切都看得極為真切,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使每個人都捏了把汗,但當看到林渺揮刀重創那怪物之時,不由得全都暴出一陣強烈之極的歡呼,像是在感激英雄的歸來,每個人也稍稍地松了口氣。

雷霆威和山西惡鬼等人卻呆住了,他們沒有想到林渺居然如此輕易便重創了蠱雕,雷霆威心中最清楚,那蠱雕渾身鱗甲幾乎是刀槍不入,但卻被林渺一刀重創。

當然,雷霆威意識到林渺所用之刀絕非凡品,而林渺的功力更不是蠱雕所能承受的,但他並不知道,林渺在死亡沼澤之中與群鱷大戰比這一刻更驚險萬倍。雖然在水中林渺被蠱雕追得狼狽不堪,但此刻他的武功比當日下雲夢之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了,這只蠱雕並不能對他如何,要是有數只,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渺落水之處,並沒有立刻平息,而是又再次掀起一股巨浪,血紅se的浪頭讓人觸目驚心,水下,如有兩頭蛟龍在盤旋,攪得河水潮起濤湧,但卻沒有人知道水底之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是怎樣一種情況。於是除希望林渺死的幾個人之外,餘者皆為林渺捏了把汗,為之深深地擔心。

“我們去幫他!”有幾個年輕力壯的漁民划著小船迅速向河中心駛去,他們不想林渺死,因為林渺可能是殺死那惡獸的惟一希望,如果不除蠱雕,從此他們便絕沒寧日。

漁民們將對劍無心的注意力全都轉向了河中的林渺,有人帶頭行動,立刻有大批漁船跟上,皆想去助林渺除此惡獸。

雷霆威卻冷冷地看著這些人的行動,在水中,他並不能對付林渺,他的水性絕不敢與林渺相比,這也是為什麼他要帶這只異獸來此的原因。他只想讓蠱雕將林渺逼上岸來,再下手,卻沒有料到此刻林渺與受傷的蠱雕在水中鬥得難解難分,並不像他預料中的那樣。

林渺似乎看出了雷霆威的意圖,是以將蠱雕引至河心,距雷霆威十餘丈處,這才破水而出。在這種範圍之內,即使是林渺被逼出水面,雷霆威也不能立即出手,更不可能與蠱雕來個水陸配合,這便等於打破了雷霆威的計劃。

當然,這樣也是極為冒險的,被蠱雕在水中追逐了這麼遠,若是一不小心,就會真的成為蠱雕的點心。儘管林渺武功好,但在水中想與這兇獸相比,那又是另一回事,只是林渺成功地做到先重創了蠱雕。

生存本就是一種博彩,不敢賭的人便註定會輸。

河水中的浪頭更高,血水已使江面染紅了一大片,林渺與蠱雕都沒有探出頭來,似乎糾纏得更緊,更激烈,這些血究竟是誰的,自不用猜,但林渺是不是也受了傷呢?河水是不是也滲合著林渺的鮮血呢?

沒有人能回答,河水本來是極為清澈的,但現在是半點跡象也看不到,漁民們也都著急,可他們並不敢下水,惟有在岸上為林渺祈福。

“讓開!讓開!”那最初拒絕租船的中年漁民呼了一聲,停下自己的船,脫個赤膊,嘴裡叨著一柄尖刀,大步自幾艘小船上跳� �。

“季步,你要幹什麼?水下危險,你還是不要下去!”幾名老年漁夫勸道。

“忠叔,若此物不死,那咱們以後還不知要死多少人!”中年漁民沉聲道。

“季步哥說的是,小心,身上先系根繩子,有事好有個照應。”一名年輕人提醒道。

季步搖頭一笑,縱身躍入血水之中,驚起一大串漣漪。

不遠處的劍無心和雷霆威望著這一切,竟沒有阻止這些人對付他們的愛獸,抑或是剛才陳老四的死給他們的震撼太大了,此刻群情激憤,在這些人毫不畏怯的正義面前,竟有些退縮。儘管他們擁有超卓不凡的武功,但在精神之上卻輸給了這些漁民和船伕,是以惟有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漁民與林渺聯手鬥蠱雕。

當然,雷霆威此來的目的只在於林渺,只要擊殺林渺為鬼影子報了仇,其他的人並沒有必要狠下殺手。有這陣子與蠱雕的水下交戰,他相信林渺的體力應大打折扣,而他以逸待勞,絕不怕林渺跑了。

山西惡鬼似乎也明白雷霆威的意思,令人守住岸邊四處,他則上前向雷霆威請安。他自然知道此人的身分,因此,絕不敢怠慢。

雷霆威並不太理會山西惡鬼,但卻因為是邯鄲王家的人,所以也並不排斥。

山西惡鬼討了個沒趣,卻不敢稍有發作,知道以雷霆威這殺手之王的名頭,殺死他只是易如翻掌,一個不好,被人斬去腦袋,那可是白死了。

“老五,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劉秀拍了拍劉嘉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三哥有何吩咐直管說!”劉嘉肅然道。

“你立刻回舂陵,我要你對三嫂與外面的聯絡全給我查清楚,但絕不可驚動任何人!”劉秀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三哥!”劉嘉大吃一驚,低呼了一聲。

“魔門可能已經有人混入了我們舂陵劉家,我得到訊息,燕子樓可能是魔門的力量,是以,我希望這件事不要驚動任何人!”劉秀冷峻而又嚴肅地道。

劉嘉的臉se數變,他明白了劉秀的意思,但是他卻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當然,他絕不會懷疑劉秀的任何話,包括眼下所說的一切。

“我明白該怎麼做!”劉嘉吸了口氣道,他知道劉秀對他的信任是絕對的。

“琦琪沒有惹出什麼亂子吧?”劉秀又問道。

“還好,這丫頭!”提到劉琦琪,劉嘉也似乎有點頭痛。

“她是不是又添了什麼麻煩?”劉秀見劉嘉這個樣子,不由得問道。

“所幸遇上了林渺,否則倒是真會出亂子。”劉嘉搖了搖頭道。

“林渺?”劉秀眸子裡閃過一絲欣然的光彩,旋又問道:“他還好嗎?”

“我遇見他時,他還好,比之昔日似乎已經成了兩個人,此人確實是個人才,不過,欲置他於死地的人也很多,便連當年殺手盟的蒼穹十三邪之一的鬼影子也重現江湖!”劉嘉不無稱讚和憂慮地道。

“連鬼影子也要對付他?”劉秀吃了一驚,問道。

“不錯,聽琦琪說,若不是無憂林的弟子出現救了林兄弟,只怕還真遭了這可怕殺手的毒手!”劉嘉道。

“無憂林的弟子?”劉秀神se間略顯一絲迷茫地低念道:“怡雪,會是她救了林渺?”

“三哥認識無憂林的弟子?”劉嘉微訝。

“有過一面之交,你們去了北方?”劉秀突地想起了什麼問道。

“沒有,我們是在魯國遇上了他,他也是南下同路,而琦琪又太頑皮,我只好讓她跟林兄弟一起到彭城,這才將琦琪帶回。看來,都是我們把這小丫頭給寵壞了!”劉嘉解釋道。

“如果林渺有任何困難,記得傾力相助,這個人是值得我們相交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好兄弟吧,若舂陵劉家能為其做些什麼,便不必在乎我和長兄的看法!”劉秀肅然道。

劉嘉有些訝然地望了劉秀一眼,倒是有點疑惑,雖然林渺與劉秀頗有交情,但其交情難道到了這種地步?不過林渺也救過他的命,對於林渺他倒沒有半點惡感,是以也並不問為什麼。

“大哥讓你把琦琪帶回舂陵看緊點,這些日子外面不太安全,當小心行事!”劉秀叮囑道。

“三哥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劉嘉自信地道。

劉秀對劉嘉的能力極為相信,此人之才智並不比自己遜se多少。此刻他和長兄劉寅都在外領兵,舂陵劉家之事大多都由劉嘉打理,而當初遊說並最終使平林和新市兩股力量合兵便是劉嘉的功勞,可見此人確實極富才智。因此,劉秀敢託重任給劉嘉。

河水漸漸平靜,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投向水面,可是水面之上似乎沒有半點動靜,便如同沒有任何事發生過一般,只是漂在水面之上的血依然很濃、很腥。

河水極冷,此季雖已是初春,但是卻無法讓河水暖和一點,三月的江風尚略帶一絲冷意。

船上每個人的心都有些發寒,難道季步和林渺都死了?那只惡獸呢?是否還活著?

“季步…季步…”船上的漁民皆大呼。

“譁…”水面破開,露出一個背脊。

“水怪,快殺死它!”眾人立刻認出了那背脊是什麼,但旋即有人阻止道:“停手!”

水怪的身子很快浮出水面,還有血水不斷地滲出,一道道鮮明的刀痕幾乎將這兇獸的背脊給捅得不成樣子。

“哦…”船上眾漁民頓時大喜,差點呼了起來,那兇獸的頭也露了出來,但卻有一道尺許長的刀痕。

“它死了,它死了,快把它撈上來!”眾漁民頓時明白,於是繩子勾索一起上,有些人伸手抓住那只怪角將之向船上拖。

“譁…”季步的腦袋破出水面,狂噴出一口冰涼的河水,然後長長地吸了口氣。

“季步,他沒死,太好了!太好了…!”漁民皆大喜,忙伸手將季步扯上船來。

季步的身上有數道爪痕,尚在流血,但精神看上去卻似乎極為抖擻,而下水之時的那柄刀卻不見了。

“那位公子呢?他怎麼樣了?”一些漁民不見林渺上來,不由關心地問道。

季步目光掃了不遠處虎視眈眈的雷霆威一眼,淡漠地道:“水下太模糊,我沒看見他,可能已經死了!”

“啊,真是可惜…”一些漁民不由得又開始惋惜起林渺來。

“就是這兇獸害死了他,也害死了陳老四,我們一起去找他們討個公道!這兇獸就是他們放下水的!”季步怒視著劍無心,憤然道。

“為陳老四討個公道,抓他們去見官…”小翠的父親聽說林渺可能死了,頓時只感痛心疾首,但卻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將這些人怎樣,因此,惟恐天下不亂地高呼。

“對,對,抓他們去見官…!”

真是一呼百應,眾漁船紛紛向劍無心方向掠去,似乎不抓住這個罪魁禍首誓不甘休。

劍無心也吃了一驚,雷霆威亦暗驚,他本希望林渺被逼出水,可是林渺卻沒出來,但他並不相信林渺真的死了。

山西惡鬼也懷疑林渺沒死,他知道林渺向來詭計百出,絕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人,否則也不用從邯鄲糾纏到這裡來,還要勞請當年讓江湖談之se變的殺手盟,而且折損了當年從未失手過的鬼影子,連劍無心也受了傷,可見這個林渺確實是極為可怕,至少比他的武功要可怕得多。

大小船隻全都圍向劍無心的船隻,他們似乎並不懼怕這些人是多麼可怕的人物,憤怒使他們忘記了許多本該記起的危險。

雷霆威心中大惱,掠身回到劍無心的船上,信手將幾名搶上船的漁民拋入河中,跺腳踏上一旁的小漁船。

在群情激憤之中,那只小漁船竟炸裂成碎片爆飛而散。

漁民們頓時嚇了一跳,也被雷霆威的這一手給震住了。

“如果你們再胡攪蠻纏,老夫便要大開殺戒了!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雷霆威聲如焦雷般在河面上激盪,河水竟無端掀起三尺浪頭,那群漁民只覺得耳鳴眼花,那聲音如鋼針一般刺入他們的神經,有人竟當即暈倒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亂…?”遠處巡查的軍卒也似乎發現了這邊的異常,都趕了過來,大聲質問道。

“大人,你來得正好,這幾個人在水中放入了一隻吃人兇獸,這兇獸咬死了陳老四,我們是要他還一個公道的!”一名老漁夫悲憤地指了一下陳老四那半截身體道。

“啊…”那群官兵一個個臉se也極難看,也有想吐的衝動,事實上每一個見過這具屍體的人都會如此。

“老頭,你放的是什麼兇物?居然在這裡放這東西,給我把他抓起來帶回衙門!”

山西惡鬼手一揮,他船上的王家家將迅速橫在眾官兵面前,強弓硬弩相對。

“好哇,原來是一干反賊,居然敢拿弓箭對著我們!”那一隊官兵也吃了一驚,但卻還真不敢亂動,雖然他們平日飛揚跋扈,卻也知道自己的命很重要。

“識相的,這裡的事少管,否則你們便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山西惡鬼冷殺地道。

雷霆威大為惱怒,林渺沒被抓到,倒惹出這樣一身麻煩,倒也確實有些頭痛,而現在場面這麼亂,根本就無法知道林渺會如何溜掉。

“轟…轟…轟…”一串劇烈的勁爆,江水突然之間如一道巨瀑沖天而起。

山西惡鬼所乘的大船若摧枯拉朽一般炸開,自船艙之中竄出一股瘋狂的火焰,帶著無與倫比的衝擊力挾著河水如巨大風暴般席捲而過。

大船之上的水手驚聲驚叫著,有的躍入水中,有的則如碎木一般衝上半空。

大船不遠處的小船如海濤之中的樹葉,“譁…”地全都被巨浪掀翻,那些立於船上的漁民也皆被掀入河水之中。

劍無心的小船距那大船最近,首當其衝被巨浪拋起,虛空之中火雨並下,夾著碎木之物,使大船方圓十數丈內如修羅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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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無心也被拋入水中,小船迅速傾覆,雷霆威驚駭之中騰身掠走。

所有人都被這一陣巨爆給驚呆了,待他們稍回過神來之時,目光所及處,那艘大船已只剩下幾部分殘軀正緩緩地沉入水中,河面上到處飄著碎木,還有幾具大船之上水手的屍體。空氣中飄滿了火油及硝石的味道,之中還夾雜著淡淡的酒香。

劍無心在水中被浪頭拋得撞上一隻沉船,這才辛苦地爬上岸,但卻是傷上加傷,冰冷的河水使他的樣子極為狼狽。

雷霆威也看傻眼了,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艘大船為什麼會突然爆炸開來?其爆炸的威力之驚人確實讓他驚駭不已。

那群漁民也傻眼了,小船被掀翻了十數只,不過卻並沒有傷到漁民,這裡又靠河邊,因此這些漁民很快就爬上了岸,望著河水中的碎木和死魚及屍體呆呆發愣。

山西惡鬼面如土se,要是剛才他在船上的話,那麼後果又會是怎樣呢?他確實不敢想象,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脫口呼道:“林渺,一定是他幹的!”

山西惡鬼的呼叫提醒了雷霆威,他也意識到這一陣巨爆有些蹊蹺,但一時並沒有想到那在水中一直都不曾露面的林渺。可他舉目四望,哪裡還有什麼林渺的影子?

再找剛才入水與林渺一同殺死蠱雕的中年漁民季步,卻也不見了人影,頓時更為惱怒,知道又被林渺算計了一次。但是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林渺能夠讓那大船發生如此強烈的爆炸,而這一切也只有林渺能夠回答了。

“那小子一定是逃了,看!那幾隻小船走了!”劍無心突然發現已有七八只小船向不同的方向而去,而且距離都拉得很開,已經到了河心。

“他一定在那些船上,我絕不會讓他逃走的!”雷霆威頓時也似乎明白,狠聲道,說話之間已經驅動一隻小舟破浪而去。

雷霆威立於舟頭,真氣自足下貫出,不用槳劃,小舟便分浪自行,快如溜水之魚,但是那有八隻小船,他根本就不知道林渺可能會在哪一只船上,只好自上游的小船追起。

山西惡鬼也立刻躍上一葉輕舟,迅速向河中小船追去。

“殺!”那一隊官兵見這群王家家將因大船被炸而分神,又因山西惡鬼等人一去,心神鬆懈之時,立刻揮刀撲上,讓這群人的弩箭都無法射出。

岸上頓時大亂,岸邊的小漁船似乎都有默契地趁亂而動,都將自己的小船劃向河心,似乎還嫌雷霆威與山西惡鬼不夠心亂。

這下,河中數十只小船紛紛而動,而且船隻都是差不多的樣子,一時之間使得雷霆威也眼花繚亂,不知林渺可能會在哪一只船上,這也將他們給氣壞了,倒是眾漁民起鬨,他們人力有限,根本就難以制止。

那些漁民一邊行船,一邊高喝起粗獷而豪邁的漁歌,相互呼應,使河面之上鬧騰一片,歌聲更是響徹沔水兩岸。而這歌聲更喚來河對岸的漁民,他們似乎都早有約定,也都應著歌聲駕船而出,一時之間,江面之上近百艘大小漁船來回橫穿,也有的向上下遊行去。

雷霆威和山西惡鬼的兩葉小舟如無頭蒼蠅一般在水面之上游來游去,那些漁民在水上根本就不怕他們,駕船如梭,雖然不敢招惹雷霆威,但卻把山西惡鬼逼得團團轉。

雖然山西惡鬼也是一個高手,但在水面上似乎並不能發揮出什麼威力,而且對手又是一群熟識水性、在水上生活了一輩子的強悍漁民,冷不丁地便有一竹篙捅來,甚至是在水下要掀翻他的小船,這讓山西惡鬼驚駭不已,若真是落水,那他確實只能栽在這些漁民的手中了。

漁民似乎對山西惡鬼極恨,至少這人助紂為虐,與劍無心和雷霆威是一夥的,他們自然恨。他們知道無法對付雷霆威,但要在水中對付山西惡鬼還是不會有問題,這也是他們棄船下河的原因之一。

竟陵沔水兩岸的船伕和漁民本就結為一體,極為團結,也可以算是竟陵水上的一大勢力,連官府都不敢輕惹。因為他們結集一起甚至可以封鎖沔水,這些人如果鬧起事來會影響整個水道的通運,是以這群漁民獨成一格,他們不惹官也不怕官,但若有人真惹了他們,便等於得罪了沔水兩岸所有的船伕漁民。在這個年代,他們也很清楚,只有團結才會發揮出最大的威力。所有義軍的經驗告訴了這些漁民,他們當中也有聲望極高的人主事,當然,這些自不是外人所能明白的。

河面之上變得熱鬧了起來,岸上也好不到哪裡去,官兵與王家一幹家將戰成了一團。儘管若單對單官兵並不是王家家將的對手,但他們卻人多勢眾,倒也打得不亦樂乎。

劍無心的傷勢未好,並不想強行出手,只是靜坐於碼頭一角療傷,對於那些膽敢送上門來的官兵,也還能應付。

不過,倒沒什麼官兵來騒擾他。

剛自水中爬起時,還的確很冷,衣服都溼透了,雖然他擁有超卓的武功,但這種時候卻是身負重傷,根本就無法使出幾成功力驅寒。

“老人家,你很冷嗎?我這裡有酒,要不要喝幾口暖暖身子?”

劍無心正在運功調息,一個嬌脆的聲音倏地在他身邊響起,他不由得張眼看了一下,卻見一個小姑娘抱著一隻封有泥封的大酒罈怯怯地走了過來。

劍無心有些驚訝,打量了小姑娘一眼,看不出其是會武功的樣子,對那一罈酒倒有點心動,不由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翠,這壇酒是封了二十年的陳釀谷酒,我看先生定是很冷,衣服都溼了,就喝一碗吧?”小姑娘回答道。

“哦?”劍無心見那幾個剛從水中爬起來的漁民也在喝酒暖身,卻不知此女是何身分,道:“那就多謝了。”說話間接過酒罈。

“老先生要碗嗎?”小翠又問道。

“不用!”劍無心拍開泥封,酒香頓時飄滿虛空,不禁讚道:“好酒!”再深深吸了一下鼻子,他知道這姑娘說得沒錯,這酒至少有二十年不曾開封,是以才會有如此濃郁的酒香,更不會有毒。

劍無心當年乃超一流的殺手,殺人的人自然知道如何不被人殺,是以,對毒性極為敏感,只要輕輕一嗅便知是否有毒,何況這是埋入地下二十載的陳年老酒,誰又會在二十年前下毒呢?

“小翠,你怎可把這酒給這壞蛋喝?”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一個老漁夫怒氣衝衝地大步趕將過來,大聲叱道。

劍無心又微驚,抬頭一看,卻見一個拿著大木槳的老漁夫已急步趕到他的面前。

“爹!”小翠怯怯地叫了一聲。

劍無心本欲給老漁夫一劍,但見他是小姑娘的父親,又收了手,他對這小姑娘倒是頗有好感,人極善良,不計他是敵人還送他這一罈二十年陳釀谷酒,使他冰冷的殺心多了一點溫暖。

老漁夫伸手抓向酒罈,喝道:“還我酒來!”

劍無心坐在地上一帶手,“呵呵”一笑,他怎還會將酒還給老漁夫?這老漁夫根本就沒放在他眼裡,是以一帶手,舉壇向嘴裡狂倒一口熱酒。

酒入喉即化為一口熱氣散於全身,劍無心不由讚道:“好酒!”依然仰頭舉壇,但正在喝第二口之時,酒罈突地“譁…”然而裂,酒水頓時自頭頂淋下,卻是老漁夫一槳打破了酒罈。

“打得好!打得好!”幾個在一旁觀望的漁民大聲喝彩道。這些人可是識得劍無心便是放那異獸者,是以,對其恨之入骨。

劍無心大怒,一怔神之際,身後的劍悠然標出,他確實已經動了殺機,這樣一個老漁夫居然也敢欺到他的頭上來,這怎叫他不怒?

“噗…”劍無心的劍卻被老漁夫的木槳擋住了。

槳被刺穿,但老漁夫身子側至一旁,手中竟突然之間多了一點火星。

“裂…”木槳變成兩截之際,劍無心大驚,因為老漁夫手中的火星竟彈到了他的身上。

“呼…”地一下,劍無心身上的烈酒見火即著,一下子全身都燃了起來,這怎不叫他大驚?再看那老漁夫,臉上閃出一絲古怪之極的笑容。

“你是林渺!”劍無心頓時大悟,心中發寒。

老漁夫笑了,伸手一抹臉,那張蒼老的面容奇跡般地變成了一張滿是詭笑、充滿自信的臉,正是河面之上雷霆威遍尋不著的林渺。

“想對付我?便必須付出代價!今天就是你劍無心的死期!”林渺嘴角邊泛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悠然而冷漠地道。

劍無心如沉深淵,他怎也沒料到林渺不僅沒有隨那些小船而去,反而會潛至岸上,在引走雷霆威和山西惡鬼後來對付他這個受傷的人。

當然,即使他受了傷,林渺想要殺他也絕不容易。在武功上,他本就勝林渺較多,受傷之後的他絕對可以撐上一陣子,那時雷霆威便可返回,但林渺卻不是出手與他對決,而以烈酒相誘,再施以火攻,此刻他身上四處著火,想要再出手對付林渺的攻擊幾乎是不可能。

“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劍無心怒極出劍,頓時身上的火影拉長,劍身也似燃起了烈火,整個身子膨脹成一團巨大的火球,直撞向林渺。

“強弩之末,也敢逞威?”林渺錯身,手中大木槳爆裂而開,一抹刀光乍亮,在火光和陽光的映襯下,如在虛空中燃起了一輪紅日。

裂天破地的刀氣以無堅不摧之勢擠入火球之中。

“當…”刀劍相擊,林渺的身子倒翻而出,劍無心卻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向河邊跌去。

劍無心的傷勢畢竟尚很沉重,又如何能受林渺這全力一擊?是以,相形之下,他仍吃虧了許多,但這卻是他所想要的。他身上的火已使皮肉如針炙,呼吸難繼,他必須先滅自己身上的火,而滅火惟一的方式便只有下河!

“林渺,我要將你碎屍萬段…”遠在百丈之外河中的雷霆威也被林渺的刀光和氣機所牽引,頓時明白自己中了林渺的調虎離山之計,更知道劍無心有難了,這使他驚怒交加,拼命往回趕。

林渺朗聲長笑,身子再一次撲向劍無心。

劍無心哪還敢再接招?彈身便躍入河水之中,但他似乎忘了林渺的水性是他絕無法相比的,連鬼影子和水怪蠱雕都在水下死於林渺的手中,他能例外嗎?

“劍無心,你中計了,今天你難逃一死!”林渺見劍無心躍入水中,頓時大笑,這一切正是他所希望的。他之所以用火燒劍無心,便是要逼其下水,只有在水中,他才不怕雷霆威援助劍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