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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雷霆之威

林渺刀負於背上,身子悠然落於一座牌樓的簷角之上,像一隻風中飄搖而立的玄鶴,一幕雨霧將其隱於其中,丘鳩古彷彿能夠看清林渺那憐憫的眼神。

林渺無語,目光只是平靜地盯著落於長街、半趴著昂首上望的丘鳩古身上,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轟…”天空中又炸開一道巨大的閃電。

攝摩騰竟破開了四諦尊者的包圍,如流星般劃過天際,落向數十丈開外的房舍。

燦爛的電光映亮了攝摩騰的高大背影,也照亮了四諦尊者驚怒的面容。

電火便在四諦尊者的陣形之中炸開,四條人影一分之際,便是攝摩騰逸走之時。

電火的光亮之中,林渺依然靜立如故,只是目光微有些訝異地望著攝摩騰消失的方向。

“林渺,你又壞了我們的大事!”空尊者有些氣極敗壞地向林渺吼了一聲,但旋又迅速隨另外三位尊者向攝摩騰消失的方向追去。

林渺再次愕然,他尚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之時,四諦尊者已消失在那些房舍之間。

“轟…”林渺心神錯愕之際,身後的瓦稜突地爆碎而開,無數攜著強大殺傷力的瓦片直襲向林渺。

林渺驚覺,頓時駭然,刀光再一次亮起,瓦片如遇熱的氣囊一般爆成粉末,在刀光之中飛散,化為無形,但林渺卻慘哼一聲,身子自高簷之下飛跌而落,如隕落的巨石。

在虛空之中,林渺灑下一片血霧,胸前多了一個如火灼般的黑se掌印。

林渺竟極偶然地跌落在丘鳩古的身邊,同樣是掙扎著撐起了身體。

“哈哈哈…”一陣得意而尖利的大笑在風雨之中響起。

“雷霆威!”林渺牙縫之間迸出一個帶血的名字,他終於還是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

“小子,你終於也有這一天,我雷霆威要殺的人,從來都不曾逃過!你殺我兩位兄弟,今日我要用你的人頭來祭他們的在天亡魂,我看你今日還有什麼辦法逃脫我的手心!”雷霆威在雨中狂笑,這些日子來,他一路追殺林渺,可是每每都讓林渺僥倖脫逃,而損失了同生共死數十載的好兄弟劍無心,這使他對林渺是恨之入骨。那日在死亡沼澤之中他便完全可以擊殺林渺,但是那次只想看林渺死得更慘一些,結果竟僥倖讓林渺逃了,這讓他有些意外,但他從沒有放棄過要殺林渺的念頭,他擁有一個超級殺手的固執和韌性。

當日他自死亡沼澤之中逃出後,便四處探聽林渺的訊息,雖然當日在死亡沼澤之中遭遇那麼多恐怖的經歷,但他相信林渺不會輕易死去。果然,他在竟陵又得到了林渺的訊息,但是在這時,憑殺手敏銳的直覺他可以知道,林渺已不再是昔日的那個林渺了。是以,他一直都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對林渺一擊致命的機會。

真正的殺手,不會做沒有把握的刺殺,是以,便是林渺在與丘鳩古交手之時他都不曾出手,因為那時林渺的心神緊繃,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極為敏感,而只有在敗丘鳩古後才會松下心神,而攝摩騰的逃離則更分了林渺的神。是以,雷霆威才會一擊得手。

林渺輕輕地咳出了一小口血,他的樣子還沒有丘鳩古狼狽,但其境況反而比丘鳩古更壞。他沒想到雷霆威會如此陰魂不散地纏著他,居然跟到了谷城,而且還不擇手段擊殺他,這讓他心中有點苦澀,也有些無奈。不過,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放棄戰鬥,於是,他又緩緩地撐起了身子。

丘鳩古望了林渺一眼,他竟笑了,這麼快便看到了林渺步其後塵,這讓他意外,但不免有些滑稽,報應也未免來得太快了點。

林渺卻沒有笑,但對丘鳩古的笑表示理解,是以面上泛出一絲平淡而堅決的表情。他結結實實地挨了雷霆威一掌,儘管因為雷霆威也迫於刀鋒而未能全力一擊,但至少有七成功力落實,這一擊足以重創林渺。

雷霆威有些驚訝,林渺居然還能撐起自己的身體,這對他的掌力彷彿是一種諷刺。

龍騰刀漸漸橫於胸前,長街冷風颼颼而動,飄潑大雨自林渺的頭頂衝下,順著髮際,淋溼了每一寸肌膚,甚至鑽入林渺的眼裡,但林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視著雷霆威。

雷霆威的笑容頓時僵在面容之上,化成惱怒和驚覺。

林渺身上竟有著讓人吃驚的戰意,那本來彌於長街未散的戰意,彷彿全都在林渺身上集結,這讓人無法想象這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倒像是一個可怕的鬥士。

林渺的眸子裡有一絲挑釁的神彩,傲然而平靜,雨水在橫起的刀面上激起了層層水霧。

“雷霆威,你永遠也擊敗不了我!你能做的便只有偷雞摸狗般地偷襲,二十年前你是殺手之王,二十年後你卻只是一個可悲的殺手!你應該為你這二十年所做的一切感到可恥!”林渺嘴唇邊牽起一絲慘淡的笑容,像綻於墳頭的白菊,但那卻似是一種誇張的詛咒,使雷霆威的臉se變得蒼白和黯淡。

丘鳩古並不知道殺手之王是什麼人,他對中土武林瞭解得並不多,但卻知道眼前這個老頭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絕對是一個超級高手,甚至比他未曾受創之時更為厲害。也正因為如此,他有些佩服林渺的勇氣,在這種時候仍能保持如此平靜的心態。

雷霆威的心彷彿被悶棍擊中了一般,林渺的話又讓他想起了昔年的往事,讓他記起了長安城的慘戰,結果十二邪死傷僅餘五人。他雖號稱殺手之王,但在殺手盟之中武功卻只能排在第五,可是縱然如此,他在江湖之中又是何等的聲望,江湖之人皆聞名se變,可是今日…

也許林渺確實說對了,當年在武皇劉正驚天一擊之下,他們十二人全被埋入了地下,在那驚濤駭浪的氣勁之中幾乎是昏死於泥土內。後來,爬出泥土的便只有五個人,而在他們之中武功最高的水中無二本來是可以不死的,但遺憾的是其適應於水,而對泥土之下的世界有種無法排遣的驚懼,是以氣絕。自此之後,倖存的五邪便再也未曾出現過江湖,也心灰意冷,收斂了殺性,武功彷彿在沉寂中漸漸減退…

雷霆威的目光暴亮,冷冷地罩定林渺,深吸了口氣道:“但今日我必會讓你自這個世界上消失,即使我已不是當年的我,但我仍是一個殺手,仍是昔日的殺手之王!”

林渺笑了,依然是那種很慘淡的笑,卻略帶一絲挑釁和不屑的味道,高昂著頭道:“那你出手吧,能死在殺手之王雷霆威的手下,我林渺也未曾辱沒身分!”

“很好,我雷霆威殺人一輩子,你是我見過最難纏也最有性格的人,我就讓你死個痛快!”雷霆威竟有一點欣賞林渺了,說話間,整個人已如一隻大鷹般自上而落,雙掌捲起一團飛旋的風暴,印向林渺的前胸。

小刀六極滿意自己這新成的一支隊伍,這些經過精心挑選出來的戰士幾乎人人都是全能的,經過了兩月的強化訓練,使各人與各人之間、小組與小組之間的行動極為協調。

五百精銳分為十組,這些人本就是獨來獨往於漠外和山林的好手,經過有組織的訓練之後,這些人則足以橫行於漠外了。

五百精銳所有裝備都是最為精良的,馬上步下皆有獨到之處,而最讓小刀六感到欣慰的卻是他自無名氏那裡學來的遁地之術,在沙漠中潛行匿跡更有意想不到的妙處,儘管這些人一時根本就無法掌握其精義,但在沙漠之中簡單地潛匿行跡卻是能做到的。如此一來,沙漠反成了這些戰士的福地。這時小刀六才真正覺得組建一支屬於自己的護航戰士是一個極為正確的決定,這些人不僅可以對付漠外的馬賊和敵對部落有效,對內也極為有效,因其可以小組作戰,聚散靈活。因此,這可以算是一支多用的戰旅。

在第一次運回鮮卑的千匹良馬的途中,這一彪人馬確實是建威塞外,那些來去自如的馬賊與之一觸即潰,其強強不過天機弩,而且這群戰士之中多是極優秀的獵手或本身也曾是馬賊,因此,對馬賊的行動極清楚,在沙漠之中伏擊、狙擊,幾無人能敵。

小刀六很滿意這些戰績,特為之取名飆風騎,於是飆風騎隨著那群逃逸的馬賊便傳遍了整個塞外。

與鮮卑的第一批交易不只是一千匹戰馬,更有許多人參、熊膽、貂皮之類的,一入關,這些東西立刻由各種渠道銷售而出,根本就沒有滯留,尤其是那一千匹良馬,更是搶手貨。這些來自三河的馬兒,幾可與西域的大宛名駒相比,是純種匈奴馬的一種,其價格自然是高高在上了。

小刀六此次也親去北方,看了附近的一些部族和小國,也確實是狠狠地賺了一筆,同時也長了許多見識,當然,這之中沈家自也是功不可沒。

小刀六並沒有訓練戰士的經驗,但沈家卻有,吳漢手下也有極多擅於精戰的將領,這才使得飆風騎像是一支全能的戰旅。

對於梟城之事,小刀六倒不是很操心,現在的梟城,有朱右和鄭志打理,眾將歸心,又有來自天虎寨的一干親信,城內防務不會有什麼大礙,再加上外有歐陽振羽,另外還有信都軍的全力支持,梟城絕不會有什麼大的變故,即使是與大槍軍不睦,可有五校軍在中間作緩衝,以梟城的防衛,大槍軍也絕不敢自討沒趣。

梟城只要不主動外攻,戰火暫時尚燒不到這邊來,南有馬適求、信都,北有漁陽,西面五校軍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其軍中的軍情對梟城的銅馬軍來說,根本就不是秘密,朱右實行林渺的內部分化戰略,使得五校軍中伏下了許多梟城密探。是以,五校軍情皆無半點遮隱。

朱右確實是個絕好的人才,最重要的卻是對林渺的決策遵行不違,於是想方設法地讓自己的人滲入到敵軍的核心。以猴七手之滑頭,對搜集情報也是極有水準,有這個人相助朱右,倒也讓朱右少操很多心。

小刀六放心梟城,是因為以梟城內的人才,支撐那不大的梟城,足夠運作的輕輕鬆鬆。

現在的梟城,在資金方面不再緊缺,雖不能支援曠日持久的作戰,但穩健運作卻是絕無問題的。小刀六現在要做的便是給自己積累足夠的財富,以備必須之時運作。他本就是一個精打細算之人,又有東郭子元這樣一位足智多謀的人相助,許多事情都變得輕鬆。

在小刀六的身邊,的確不乏這般的人才,諸如胡適也是能夠獨擋一面的人物,只要塞外的貨物運回,胡適便立刻可以將之銷往異地。

當然,小刀六是不在乎人才多的,而且他也很重視人才,納賢招能之事從沒有忘過。因此,他的隊伍越來越大,在漁陽,在信都,在渤海,及上谷諸地都設下分部,以備一切行動在北方的運作。

小刀六在南方的力量大部分逐漸向北方發展,另外在南方也可往南蠻之地發展,在中原之地,因綠林軍是劉玄的,一切便只能隱於暗處。不過,所幸的是許多產業並不全是以小刀六的形式去發展的,而是與當地豪強合作,這樣的形式本就對這些生意提供了極隱蔽的掩護,即使是劉玄也沒辦法查知這一切。

這種合營的形式,雖然並不多見,但卻可以沒什麼風險地賺錢。

當然,這種型別的產業如果不是因為遍地開花,倒也賺不了多少錢,但是這種遍地開花的形式對於蒐集中原各地的情報卻是極為有效的。

飛鴿傳書雖然仍然稍慢了一點,也不太穩妥,但卻是當時最好的選擇,至少也可以收到很多的訊息。

朱右知道小刀六擁有這些,於是專門針對這些去訓練一些人,飛鴿傳來的都是暗語,這些暗語只有專門的人才能看得懂,於是重要的情報即使是落在別人的手中,也不會被人識破。

朱右和猴七手為此還確實花費了一番腦子,但終於還是將這些人訓練了出來,於是又分派到各地,他們所負責的任務不同,所用的暗語又不相同。

對於韜光養晦這一策略,朱右是奉行不違的,而在這安定不動刀槍的日子裡,能做的便是秘密培養出最為優秀的探子,讓人以各種身分混入敵人的陣營之中。

林渺出身市井,對於這種下三流的方式知之甚詳,更知道這些雖然是不怎麼光彩的行動,但卻是最有效的。

亂世之中,只要能勝敵,至於用何手段,是沒有人會追究的,成王敗寇,這是千古不移的至理。

梟城之所以能夠穩步發展,形勢大好,是因為城中萬眾歸心,服於林渺的威德,而在林渺的倡導之下,軍民同心,基本的對民政策極好,這才能吸引往來的商旅,在這片暫時安寧的樂土之中運作,使之繁榮。

雷霆威洶湧的攻勢之中,林渺沒有半點懼意,依然橫刀如故,如一尊枯朽的木雕。

“嗖嗖…”一簇怒箭,以追風逐月之勢,驚起尖銳的厲嘯直奔雷霆威。

箭矢之中似雜著一杆隱帶風雷之聲的長槍,破開虛空,幾乎罩住了雷霆威的每一寸身影。

丘鳩古吃了一驚,他是識貨之人,這些箭矢的速度之快,比普通箭矢要快上近十倍,只聽那銳嘯之聲便知道這箭矢的穿透力是普通箭矢所無法比擬的,尤其是那一杆化成幻影射向雷霆威的長槍,足以洞石穿牆的力量絕不是弓箭所能發出的。

“啪…”那些箭矢竟穿透了雷霆威的氣場,直射雷霆威的面門和身體。

雷霆威也驚於這些箭矢的力道之猛,不過在他收手掃出之時,這些箭矢遇上罡風,也立刻化成碎末,即使沾身也不能造成任何傷害,惟那杆長槍仍帶著強大的穿透力落入雷霆威的手中,使他的身形微微頓了一下。

雷霆威的身形微頓,一柄圓月彎刀若風輪般破空而過,在虛空中化成一抹悽豔的弧光射向雷霆威。同時,另外數道人影也自不同的方向狂撲向雷霆威。

一時之間,風雷隱動,長街再次掀起了滔天殺機,激起的風暴席捲而過,那些沉積於雨水之中的渣末再次升起。

街上的雨水也張揚而起,如簾似幕,在殺氣之中激飛。

圓月彎刀,一根粗重的大鐵槳,一柄泛著寒芒的短鉞,另外是一槍一劍。

雷霆威便夾於其中,在風暴之中,彷彿成了一個納百川的黑洞,強大無倫的氣機使他不得不放棄對林渺的殺戮。

林渺的眸子之中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他並不孤獨,讓他意外的卻是,汗莫沁爾居然也出手相助於他。

汗莫沁爾出手相助,這讓丘鳩古也有些意外,是以丘鳩古呼了聲:“汗莫沁爾!”

汗莫沁爾那射出去的圓月彎刀又飛了回來,不過回來之時比他射出之勢更疾、更快,他接住了,但卻被震得倒退兩步,心中不禁駭然。

“你沒事吧?”汗莫沁爾退了兩步,來到林渺的身前,有些關心地問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搖了搖頭道:“還死不了!”

“我帶你離開這裡!”汗莫沁爾認真地道。

“汗莫沁爾,你要幹什麼?”丘鳩古有些惱怒,汗莫沁爾不幫他,卻如此關心他的敵人,這確實讓他有些微惱。

“他是我的朋友!我要送他去安全之地!”汗莫沁爾對丘鳩古的話並不是太在意。

“可你是貴霜武士!”丘鳩古冷哼道。

“貴霜武士也有朋友,你敗了,所以你心生妒意。”汗莫沁爾毫不退避。

丘鳩古頓時臉都氣綠了,卻無話可說,他的確敗了,而在貴霜武士之中,敗者再也不能妨礙勝者的任何事情,直到等你戰勝為止。如果依貴霜武士的規矩,汗莫沁爾是林渺的朋友,那丘鳩古便不能阻止汗莫沁爾去幫林渺。

那群貴霜武士也扶起了丘鳩古,但他們對汗莫沁爾的表現並不意外。事實上,他們也為林渺的武功所折服,崇尚英雄,這是貴霜人的本性,是以他們的宗師便有了除國王之外最為神聖的地位,被國人所共尊。

“我交你這個朋友,不過,有人來了!”林渺望了汗莫沁爾一眼,悠然笑了笑道。

汗莫沁爾扭頭一望,只見數騎自長街的一端疾馳而至,頓時明白,林渺並不只是孤身一人前來。

數騎快馬在林渺身邊人立而起,騎者如飄葉般飄落在林渺的身邊。

“主公受驚了!李霸來遲一步!”李霸與數名天虎寨的高手見林渺受傷,皆大吃一驚。

汗莫沁爾有些訝異地望了望林渺,上次與林渺相見之時,林渺不過孤身一人,而今身邊竟有如此之多的高手,只看這李霸落馬的動作,便知此人也是不可輕忽的。

“汗莫兄,有機會可到梟城找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林渺沒應李霸,而是向汗莫沁爾拱了拱手道。

“一定,後會有期!”汗莫沁爾覺得有些惆悵。

林渺笑了,在李霸的相扶之下,翻身上了馬背。

李霸扭頭望了望雷霆威以一敵四的戰局,卻見那四人左支右拙,心中不禁駭然。

“林渺,你別走,老夫必殺你!”雷霆威見眨眼間來了這麼多林渺的人,而且林渺欲走,他不由得急了,但是這四人卻是極難纏,尤其是那用鐵槳的,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每次都是狂猛強攻,那沉重的巨型兵刃確實讓人有些頭大。而另外三人遠攻近打,相互之間配合也極密切,一時他倒也無法擺脫這四人。儘管他佔著絕對優勢,取勝只是時間的問題。

“老烏龜,有緣再相見吧,不過我不會再給你這麼好的機會!”林渺有些恨恨地道,說完一打馬。

駿馬一聲低嘶,撒蹄便向長街之外奔去,在林渺的左右,卻是李霸等數騎緊緊相護。

汗莫沁爾望著林渺絕塵而去的背影,微微有些發愣,突然之間,他感到林渺陌生而又熟悉,卻彷彿是個遙不可及的個體。他一直以林渺為戰勝的目標,這半年多來,他的武功不斷精進,也挑戰過中原許多武林高手,很少有過敗績。可是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永遠都難以戰勝林渺,他們似乎已經不是在同一個層次的人。僅僅七八月的時間,林渺的變化竟是如此之大,而且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他很意外。

在這條長街之上,確實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林渺與丘鳩古並無結果的決鬥,後又是攝摩騰和四諦尊者那讓天地se變的決鬥,再到林渺擊敗丘鳩古和林渺被雷霆威偷襲身受重傷,只有在這時,汗莫沁爾才知道中原高手實在是多得難以計數,一向自負的他竟有些落寞和澀然,但他身為鎖哈達大宗的徒孫,絕不會輕言放棄,流在他體內武士的血液讓他暗自決定一定要讓自己強大!

場上,面對林渺的脫逃,雷霆威極怒,卻也無可奈何。在這長街之上,他並不想太過拋頭露面,本來準備一旦殺了林渺,便立刻再退隱江湖,不讓太多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但眼下殺林渺也是不可能了,更有許多武林人物向這邊趕來,他只好突出四人的合圍,也沒心思先殺這幾人解恨,脫身而去。他絕不會放棄自己的信念,儘管他知道,若想再殺林渺絕對是一件極難的事。

如果林渺傷勢痊癒之後,他能不能勝過林渺尚是個問題。雷霆威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自死亡沼澤之中出來後,林渺的武功會有如此長進,究竟是什麼促進了他的武功呢?而林渺又為何去雲夢死亡沼澤呢?這之中又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雷霆威想到了死亡沼澤之中那萬獸分屍的場面,心中便禁不住暗凜,以他這般人物都再也不想走進那片地域。

文衝明和武城東遠遠地看清了長街上所發生的一切,皆心中充滿了驚駭和訝異。在谷城之中竟來了這許多可怕的高手,而林渺以及帶來的力量也讓文衝明心驚,但讓他們感到慶幸的卻是沒有在將軍府對付林渺,否則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當然,殺手盟的殺手之王雷霆威橫空出世,這是一件足以驚動江湖的大事,同時此人更是一個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讓江湖人聞名se變的殺手,憑其從未有過失手記錄這一點來看,就足以讓人心驚膽寒。

“看來想殺林渺的人很多!”武城東吸了口氣道。

“但我相信沒有一個人可以成功!”文衝明很自信地道。

武城東微訝,道:“可是他此刻已經身受重傷,如果晏侏抓住這個機會的話,並不是沒有可能,而且雷霆威是何等人物,他要殺的人從未失過手!”

“但剛才他已經失手了一次,在這之前,他也曾失手過數次,你不要太小看了這個年輕人,即使他是重傷之軀,也不會那麼好對付,任何小視他的人可能都只會引恨收場!”文衝明不置可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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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城東不語,目光之中卻有一縷難明的情緒,淡淡地道:“不管如何,只要林渺不是死在將軍府,便不會與我們相干,如果他們喜歡這樣的遊戲,便讓他們玩個夠!”

文衝明有些微微異樣地望了武城東一眼,並未言語。

衝出長街,奔不過兩裡路,便迎著林渺的馬首飛來一陣箭雨,在箭雨之後,數道人影飛撲向林渺。

正如武城東所說,谷城之中欲殺林渺者多不勝數,而這次出手的人卻是晏侏和玉面郎君。

晏侏和玉面郎君絕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長街之上的一切,他們都親眼目睹,林渺受了重傷,這樣的機會的確千載難逢,此刻若不出手,待林渺傷勢恢復,就不會再有機會了。因此,他們截在長街之外。

箭矢並不能對人構成什麼威脅,這些人護住林渺,劍織成了一堵牆,那些箭矢根本就穿之不進,自然無法危害到林渺。

也許一開始晏侏和玉面郎君便沒想過要用這些箭矢解決林渺諸人,那只是一種奢望,所以他們一開始便緊隨箭矢之後疾攻而至。

晏侏的劍所過之處,那幾匹戰馬悠然分開,如破竹一般直接攻向林渺。

林渺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晏侏的劍法確實頗有創意,更多了幾分霸道,那日在棘陽雖然林渺未與之交手,但感受到了來自此人的威脅。今日親見,果然比鐵憶之輩要高明許多,天虎寨的護衛根本就阻攔不了其攻勢。

“當…”李霸堪堪擋住晏侏一劍,卻被震得手臂發麻。

“帶主公先走!”李霸無懼,對他來說,林渺的生命比他的生命重要多了。

天虎寨之人的確想帶林渺走,但卻沒有人能抽出空閒,皆被玉面郎君與一干魔門弟子給纏住了。

林渺一帶馬韁,斜竄而過,晏侏的目標是他,而不是李霸,他走了,自然會吸引晏侏的追襲。他知道李霸並不能夠阻住晏侏,而雷霆威也會很快追來,是以他必須快速離開此地。

林渺才錯開數個馬位,晏侏便已震退李霸,如追星逐月般趕到。

林渺只感到背後一陣涼意,晏侏的劍氣已透衣而入,觸肌極寒,林渺駭然,但此刻以他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再與晏侏作戰。當然,他自不會坐以待斃,刀鋒偏轉,凝力一擊。

刀鋒偏轉之際,林渺發現另一道亮光自側方疾射而至。雖後發,但卻先一步插入林渺與晏侏之間。

“叮…”一聲極細的金鐵交鳴之聲響,晏侏的身子在空中倒跌了兩個筋斗,而那插入其中之人也倒退兩丈,落地之時,身形微晃。

“魯南大俠!”晏侏聲音之中透出一絲訝然和憤怒。

“還請晏總管不要傷了和氣,林城主乃張寬的好朋友!”魯南大俠適時出現,有點突兀,但卻讓林渺松了口氣。

“張大俠,咱們可真是有緣!”林渺欣然道。

“城主別來可好?”

“還沒死,幸虧張大俠及時出手,否則就只好來世相會了。”林渺滿不在乎地道。

“張寬,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請你不要插手我與他的私人恩怨!”晏侏聲se俱厲地道。

“非常對不起,林城主曾救過在下的命,今日能稍還點人情也是不錯,如果晏總管定要殺林城主,那便只好先殺了我張寬!”張寬說得很堅決。

晏侏大恨,臉都氣白了,狠狠地盯著張寬怒道:“你會為你所做的一切後悔的!”

“在下做事從不後悔,只知道義如何,便如何做!”魯南大俠張寬肯定地道。

晏侏心中暗急,雖然他並不懼魯南大俠的武功,但是想在短時間內勝過魯南大俠的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間,這一點他還是清楚的。

張寬名聞魯南,在江湖之中頗有名望,並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交遊廣闊,在正道之中人氣很高,眼下谷城聚集了黑白兩道高手,張寬的出現也並不讓人感到特別意外,但卻是在晏侏最不想有人插手的時候出現,自然氣壞了他。

李霸自知不是晏侏的對手,聞出手之人乃是魯南大俠張寬,頓時也松了口氣,立刻出手對付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的武功與李霸也僅在伯仲之間,兩人倒頗有一戰。

林渺見場上成僵持之局,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可不想再讓雷霆威追上來,這殺手之王的武功他是深有體會的,以鐵頭、魯青等四人的武功並不能真的阻住這殺手之王。

“這裡便交給張大俠了,我先走一步!”林渺一拱手,冷冷地瞟了晏侏一眼,打馬而去。

魯南大俠並不在意,他也看出了林渺身上有傷,是以,他並不強留林渺。

晏侏望著林渺遠行的背影,眼角邊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這才將目光投向魯南大俠,狠聲道:“沒想到堂堂魯南大俠也為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賣命,真是笑話,只不知他給了你多少銀子?”

魯南大俠並不怒,只是淡漠一笑道:“這不勞總管掛心,人各有志,如果總管認為是這樣,那便是這樣吧。不過,我還是希望晏總管今日就此作罷,別傷了兩家的和氣。”

“哼,你張寬拿我的臉去做人情,卻要我嚥下這口氣,你想的倒是很美,廢話少說,你出招吧!”晏侏怒哼了一聲道。

魯南大俠不由得搖了搖頭,神情頓時變得一片肅穆。

前方陣線疾速退收而回,雖然再次大敗了嚴尤和陳茂,穎川唾手可得,但是劉秀仍不得不下令撤軍。

誰敢直迎王邑百萬大軍的鋒芒?誰能阻止王邑大軍的腳步?以穎川之外陽關這小城為駐點簡直是螳臂擋車,所以劉秀不得不讓人先撤軍,聚大軍於父城、昆陽、定陵、郾城這幾城,希望能在兵力相對集中的同時,能增強己方的阻擊能力。

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抑或是說沒有更好的策略。

面對那百萬大軍,誰都沒有信心與之對抗,即使是屯兵於昆陽,昆陽城中也不過**千人,不到萬眾,相去百倍,這種差距根本就無法想象。即使連王常這身經百戰之人也心無著落,在敵尚未至之時,便已人心惶惶,本想向駐守宛城之外的劉寅借兵,但是其兵力也無法作太大的調動,而只是少量的調動根本就不能起到作用,與其如此,倒不如不調兵馬。

事實上宛城之外也軍心惶惶,若不是劉寅軍紀極嚴,只怕也亂了套,但是依然是緊張得失去了主見。

於是有人提議,將宛城強攻而下,也有人提議與王莽大軍決戰,還有人想,乾脆先退回綠林山,讓百萬大軍空耗下去,待對方無趣而退後再捲土重來,打游擊…總之軍中意見各一,連劉玄自己也失去了主見。

如果宛城已經被攻下,憑宛城的堅城相守,尚有一戰的可能,可是此刻宛城仍是未知數,如果王邑的大軍趕來,則可能會是內外受敵,必敗無疑,連一點勝望也沒有,這怎不叫劉玄為難?

倒是主帥劉寅鬥志堅決,絕不鬆懈,除非是大軍已經逼至,否則絕不會輕言放棄。所有的軍務全都落在了劉寅的身上,在這種時候,劉玄對劉寅的重視是無以復加的,軍中所有的一切基本上已經全由劉寅排程。

劉玄知道,劉寅再怎麼說也是劉家之人,絕不可能做出對劉家天下不利的事,而且求勝的決心比任何人都強。但劉寅絕不是盲目者,這一點劉玄和王鳳都極清楚。

劉寅絕不閒著,但他並不想王邑大軍如此快便趕來,於是在一路上設下了許多擾敵之計,包括斷其糧草之類的。

百萬大軍可非同兒戲,在物資糧草方面絕不可能立刻到位,糧草的運送也是一件極為繁瑣的事情,如果能斷其糧草,也足以對那百萬大軍構成威脅。

不過,王邑身邊名將眾多,必定已在自洛陽南征的路途設定了許多驛站,反正兵多將廣,這一路的驛站之中,必駐有大將和足以對付小股義軍的兵力。

事實也的確如此,每個驛站分出百分之一的兵力,也有一萬人,這一萬人又豈是那小股劫糧軍所能撼動的?

劉寅知道眼下的形勢,也不過只是在盡些人事而已。劉玄既已稱帝,便絕不能敗了劉家的名聲,如果今日一退的話,即使他日重新殺回來,也必是威信盡失,難服天下之眾。這次能否保持不敗,就要看天意了,甚或是僥倖。

林渺心頭突地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如一層陰雲在心頭升起。他不由得帶住馬韁,只感到一陣氣喘,胸前如有一股無法遣散的悶氣,使他心悸,甚至眼前一陣發黑。

雷霆威那一掌的力道確實讓林渺受不了,儘管他已非昔日的林渺,更不是第一次受雷霆威的偷襲,但這殺手之王的掌力依然是強不可測。

林渺畢竟乃血肉之軀,在馬背之上一陣顛簸,使強壓下的傷勢擴散了,是以,這一刻他停在馬背之上竟有種抓不穩韁繩的感覺。

戰馬悠然而止,在通往渡口的路上圈了幾步,低低地嘶鳴了幾聲。而距此五丈之外,便是一個小茶棚。

簡陋的茶棚,以幾根木柱支撐,乾枯的茅草尚散發著雨後潮溼的氣息。

林渺的目光落在茶棚之中,有些冷漠,有些肅然,但更多的則是堅定。他心中的陰影依然很濃,恍然間似有點明悟,不由得笑了,揚聲向茶棚中淡漠地喚了聲:“殘血,我知道你已經等我很久了,我現在來了!”

林渺的話音一落,茶棚中的人全都將目光投向林渺,有些好奇和惑然,但茶棚之中頓時也陷入了一片沉寂,旋又有人開始小聲地議論著什麼。

或是對這淋成落湯雞的林渺有幾分意外。

林渺看到了一個戴著深笠的人頭抬了一下,隨即又伏了下去,悠哉地喝了口茶,但林渺卻清楚地看到那人的手輕輕地抖動著,他心中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譁…”當林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頭戴深笠之人的身上時,那� �棚之頂忽地裂開,一道血光從中迸射而出,劃出一道悽豔的弧跡直奔林渺。

林渺吃了一驚,他的目光一直注意著茶棚之中,卻沒料到真正的殺機是來自那茶棚之頂。

血se的弧光中,林渺悠然倒下,如輕泥一般滑下馬鞍。

戰馬一聲悲嘶,在血se弧光之中身首異處,林渺的身子卻已疾落地面,貼地滾入茶棚之中。

那道血影一擊未中,有些意外,劍勢稍頓,便再如旋風般向林渺追襲而至。

茶棚中之人驚呼,森然的劍氣使他們桌上的壺碗之類爆成碎片,桌裂椅碎。

林渺極為狼狽,殘血的攻勢快絕,此刻已經重傷的他根本就不可能阻止殘血的劍勢,儘管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殘血的速度和狠辣,只是此刻他根本就沒有一戰之力,也只有徒呼奈何。

“譁…”桌子裂成兩半,殘血人如劍,劍也是劍,幾無阻礙地直取林渺咽喉。他並不是第一次狙殺林渺,因為林渺每次都破壞了他的好事,所以他對林渺已是恨之入骨。

這一點林渺也知道,正因為他不是第一次與殘血交手,所以他能夠早早地感應出殘血存在的氣息,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當然,林渺絕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即使是死,也要死出一個樣子。他沒有死在殺手之王的手中,卻要死在這個殺手新秀手中,這有點不值。不過,命運從來都不給人抉擇的機會,它只是主宰,主宰一切,包括每一個人的生命。有時候,生命本就是一個玩笑。

“嘶…”一團黑影劃過虛空,帶著一陣尖利的銳嘯掠過林渺的頭頂,在血光乍盛的一剎那,沒入了血光之中。

“裂…”黑影在血se的弧光中爆成無數碎末,竟是一頂竹笠。

林渺看見了刀光,他認出了竹笠,刀光追在竹笠之後侵入了血弧之中。

“叮…”一聲極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響過,血弧爆散,劍與影分離,殘血一身血紅之衣停於茶棚之外,手持一柄泛著血se的異劍。

那縷刀光也化為虛無,那本來頭戴深笠之人倒退著撞碎兩張桌子這才站定。

林渺有些意外,這出手救他的人正是剛才握茶碗手有些抖動者,很年輕,一張臉上卻充滿了與之年齡極不相稱的滄桑,握刀的手如同鐵鑄,若由爐火煅造之後與刀柄連成了一體。

“我終於找到了你!”那握刀的年輕人望著殘血,語氣冷得可怕。

殘血有些惱怒,但是在對方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時,卻微訝,冷然反問道:“你找我?你是誰?”

“戚成功!”那握刀的年輕人咬牙道出了三個字。

“戚成功?”殘血的面容之上閃出一絲錯愕,但旋又恍然,笑了,反問道:“你是戚延年的兒子?”

“你沒有忘記就好!”戚成功深深地吸了口氣,身上彷彿燃起了一團仇恨的火焰。

林渺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在一早便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身上所散發出的仇恨氣息,本以為是殘血,看來此人仇恨的物件卻是殘血,他也不由暗自慶幸。儘管他沒有聽說過戚成功的名字,但是卻聽說過戚延年,那是在竟陵時聽到的,一個不是很熟悉的名字。

“如果你要阻止我殺他的話,那便只好送你去與你那死鬼父親相見了!”殘血冷酷地道。

茶棚中的人頓時走得差不多了,茶棚老闆雖然心疼,可是卻知道老命要緊,縮於屋中不敢出來,整個茶棚顯得極為冷清。

戚成功的臉se極難看,但卻未語,刀鋒輕輕地顫動著,顯示出其內心的極端恨意。

殘血不由狂傲地大笑起來,但在他笑聲倏起之時,戚成功的刀便劃過了虛空。

殘血冷哼一聲,他出劍的速度似乎比戚成功更快、更狠,加之一身紅如火的打扮,使其動時如一團燃燒的血。

“叮叮叮…”兩道人影穿插於茶棚之中,刀光、血影及那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使得整個空間變得有些亂。

林渺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焦灼,儘管他身上有傷,但是對兩人交手的動作看得還是極清楚,其眼力之好,並未因傷勢而減退。

戚成功並不能勝過殘血,在功力和招式上尚遜一籌,他能戰成如此,是因為其心中充滿了仇恨,仇恨使一個人力量可以得以充分地發揮,他可以不去計較自己的生死,只要能夠擊殺對方,不惜同歸於盡,這也便是殘血尚無法擊殺對方的的原因。

“錚…”戚成功一聲慘哼,手中的刀竟斷成兩截,而殘血的劍也順勢在其前胸劃開一道長長的血槽。

戚成功暴退之時,殘血趁勢而入。他不想再與這個充滿仇恨的人糾纏下去,這個人心中的仇恨讓他有些害怕,他從不會畏懼對手,但是卻無法面對戚成功內心那種難以言喻的恨,所以他要將這個對手除掉。

“呼…”一張桌子如破空隕石般橫撞而過,風雷隱嘯,仿若整個空間霎時內旋。

殘血和戚成功都大吃一驚,殘血駭然閃身飛退,他根本就不敢直迎這張桌子的鋒芒。

戚成功只是驚於這桌子的衝擊力和氣勢。

“哇…”林渺狂噴出一口鮮血,頓時面白如紙。他幾乎耗盡了自己所凝聚的每一點力量,更牽動了胸口的傷勢,在甩出桌子之後,再也無法壓抑雷霆威種下的傷勢,這才大口噴血。

戚成功頓時明白,這桌子乃是剛才顯得極為狼狽的年輕人所甩出的,只是對方本已身受重傷,他有些驚訝地望了林渺一眼。

林渺拄刀嘔出了一小口鮮血,便虛弱地擦了一下嘴邊的血水,反而對著戚成功澀然一笑。

“用我的刀!”林渺說話間跌坐於地,將手中的龍騰拋給戚成功。

戚成功又一呆,龍騰入手,他只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升入心頭,胸前的傷口彷彿也不再疼痛,那冰寒的刀柄,彷彿洗滌了他腦海之中所有的雜念。

“好刀!”戚成功的目光在刀鋒上掃了一下,隨即又落在林渺的臉上,竟有些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林渺搖了搖頭,虛弱地道:“我還死不了,此刀名龍騰,乃當年歐冶子所造的惟一一柄刀。這刀,今日便送給你!”

“送給我?”戚成功驚愕問道,他只聽說過歐冶子的劍,卻從未聽說過歐冶子的刀,但知道林渺絕不會說謊,此刀確實像歐冶子所鑄,至少是出自名家之手,可是他從沒想過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會將這樣一柄神物如此輕易地送給他。

“不錯,送給你,希望你能用它行善除惡,不要辱沒此刀,更能以此刀手刃仇人!”林渺肯定地道。

戚成功心中竟有些感動,更是大喜,他沒想到今日居然得此利器,確實大感意外。而林渺贈刀,更顯得突兀,可是他並不像在說假話,很難想象,如此年輕,卻有如此氣魄。

“謝了,我必以此刀名揚天下!”戚成功一時之間豪氣幹雲。

殘血先是被林渺那一擊的氣勢所震,雖然他退避得快,但尚無法完全避開那股風暴般氣勁的襲擊,以劍相擋,震得再退五步,手臂發麻。

林渺的反映的確讓殘血駭然,半年不見,林渺居然功力精進如此之巨,不過再看到林渺連嘔血數口,便立刻明白,林渺不過是強弩之末,根本不足為患。而戚成功也受了傷,又能有多大作為?是以,他怔了片刻,立時醒悟,聽到戚成功這番話不由得大笑道:“名動江湖?明天你的屍體將名動江湖!”

戚成功神se一冷,伸手疾點胸前流血的傷口,目光之中透出無窮的恨意和戰意,冷冷回應道:“我要用你的血祭神刀之鋒!”

殘血不屑地笑了笑道:“就憑你?”

林渺突地虛弱地插口道:“錯,還有我!”

“你?”殘血更是大笑,不無揶揄地道:“如果你還能動手的話,便揀根棍子拄拄手吧!”

戚成功也為林渺的話有些微訝,其傷勢如此嚴重,他也不相信林渺能幫上忙,於是肅然道:“兄臺便在一旁休息好了,這兇徒就交給我吧!”

林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冷冷地道:“我雖然不能動手,但卻可以動口,可以看東西。殘血,你別以為你的劍術就是冠絕天下,在我眼中,你的劍法破綻百出,雖然你身法夠快,只可惜你天生便是一隻腳長一隻腳短,所以你的重心右虛左實,氣貫之時,無法圓通,所以,你最好打點精神!”

林渺的話使戚成功大訝,扭頭看殘血之時,只見其臉se越變越難看,甚至是有些蒼白。林渺每說到其一處弱點,殘血便不自覺地配合著動一下,說到最後彷彿身上竟一無是處。

戚成功的目光落在殘血的腳上,果見其一腳實一腳虛,便知林渺所言沒錯,心中對這尚不知姓名、卻極度慷慨的年輕人更是敬佩,鬥志也大大提升。

“殘血,你認命吧!”說話間,戚成功再不給殘血自林渺話語之中回過神來的機會,龍騰刀劃過一道虛弧,破空而出。

殘血畢竟是一名超卓的殺手,迅速回過神來,儘管對林渺的話感到極度的震驚,可他的敵人畢竟是戚成功。不過,他的鬥志確實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左下,三門穴;上切尺半,側退旋風卷葉,抽刀斷流,再左半尺…”

林渺在戚成功出刀之後,口中低念。

戚成功竟然相信了林渺,將一切都拋開,按林渺口中所念的方式使出他平時極為熟悉的刀招,而不熟悉的,林渺似乎也明白,以尺寸和穴位相傳,讓其能找準位置。

殘血的劍本來極快,但是戚成功施出林渺所念出的那些怪招,竟似乎將他的招數盡數格擋,有時甚至迫使他只出招一半就不得不收回,打得左支右拙,險象環生。

戚成功則越打越順手,與林渺之間配合得極為默契,而林渺對龍騰刀的尺寸瞭解得十分清楚,是以他所說出來的招數讓戚成功使得淋漓盡致。

“叮叮…”偶爾刀劍相擊,發出清脆而詭異的聲響,戚成功放開手腳,彷彿林渺便成了他的腦子,林渺念出的刀招如流水般印在他的心海,而那龍騰刀便彷彿儲存了林渺無數的記憶,在握住龍騰刀的那一刻,林渺的許多思想便似乎融入了他的靈魂,這是戚成功所沒有想到的,便是林渺也不曾想到這些,但這卻是真實的。

殘血覺得戚成功變了,在再次出刀的那一剎,他便感覺到了,彷彿這個人身上被灌注了另外一股力量,這是他所不能明白的。

林渺也感覺到了這一切,在他說出一連串的招式之後,感覺到戚成功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意圖,甚至比他所說的反應更快,於是他停止了說話,可是戚成功彷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每一招都自然利落得正合他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突然笑了。

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戚成功的確像是變了一個人,彷彿連流血的傷口都不能影響其半分鬥志,刀法越來越犀利,越來越刁鑽,讓人無從捉摸。

與此同時,殘血卻是越戰越心驚,林渺已經不再在一旁指點,但是戚成功仍然兇狠得讓他吃驚。

之前殘血與戚成功交手也不下數十招,可是他根本就沒有將戚成功放在眼裡,可是此刻竟完全不同,他總是險象環生,處處受制。他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一盞茶時間內使自己的武功精進如此之多。

“殘血,想殺我,你永遠都不會有機會!”林渺在一旁不時在加油添醋,以言語相激,只讓殘血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殘血根本就沒有機會抽身去殺林渺,戚成功咬得太緊了,他也是無能為力,而且,他越是生氣便越是險象環生。

“殘血,要是想逃你還來得及,不要到時後悔!”說著林渺又笑道:“哦,差點忘了,你本就是一隻偷食的狗,咬了一口便開始溜的,開溜是你的老本行,沒有人會罵你是老鼠,是烏龜,是喪家犬!其實,我覺得你這樣的殺手也夠可憐的,就像是一堆蓋在金子上的屎,將金子包在心裡面,露出臭燻燻的屁股。反正也不怕江湖中人恨,不怕江湖中人罵,不就是一堆屎嗎?一堆從腸道里拉出來的渣嗎?不過你應該慶幸你是從人的腸子裡出來,是堆人渣…!”

林渺是越罵越來勁,越說越暢快,好像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這麼暢快地罵過人了,於是像是水車車水一般,絲毫不間斷,而且罵人的詞句極別緻,很少有重複,他此刻充分地發揮了在天和街所混的日子裡學到的資本。

殘血只聽得兩眼放火,他本是一個不輕易動氣的人,殺手一慣的冷靜在林渺的瘋狂叫罵聲之中也無法自控,可是他根本就無法讓林渺住嘴,這心神一亂,頓時連連中招。

林渺更是得意地大笑,形同火上澆油。

殘血一退再退,連退十餘步之時竟絆在林渺所乘那匹死去的戰馬之上,身形一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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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成功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刀斜出,但在他刀出的那一剎,殘血竟揚手灑出一片血se的霧氣。

戚成功大驚,駭然而退,但是速度雖快,卻仍然不能完全避開,只覺得一股腥腥的氣息鑽入鼻中,然後便是一陣昏眩。

殘血身子再次彈起,卻錯開戚成功,如一道驚虹般直射向林渺。

林渺才是殘血真正的目的,他在這裡等待了那麼久,便是為了擊殺林渺。相對於林渺,戚成功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se,是一個意外。

戚成功只覺得刀已經很沉重,然後不能自制地倒了下去,腦海中惟一尚存的念頭便是:自己中了毒,殘血的毒!他仍是有些大意了,也許應該說是這個對手太狡猾。

殘血要殺林渺,但他卻發現林渺的眸子之中有一縷奇怪的笑意,笑得很怪,很詭異,彷彿是在看一隻在蛛網上掙扎的蚊子或蒼蠅,還有點憐憫。

殘血不懂這笑意背後的意思,他只知道林渺必須死,林渺絕不可能有能力擋開他的這一劍。早已是強弩之末的林渺,在剛才那一擊之後,便已經成了廢人,他不相信一個廢人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林渺確實是笑了,有些詭異,殘血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另一柄劍的存在。

殘血沒有感覺到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劍是存在的,存在於殘血與林渺之間,在殘血的血劍即將觸及林渺咽喉的那一剎那,那柄劍便出現了。

出現在最及時的地方,於是殘血吃驚、驚退,抑或可以說是不由自主地退,因為那柄突如其來的劍力道太沉、太快,就像一股爆發的氣流,衝得殘血倒跌五步。

林渺依然是那般笑容,他沒有眨一下眼睛,即使是殘血的劍到了他咽喉的那一刻。

殘血不能不佩服林渺的定力,這讓人有些意外,而讓他意外的卻是這柄突如其來的劍的主人。

“賈復!”殘血失聲低呼了一聲,他居然認識這個壞他好事的人。

來者正是賈復,賈復來得確實很及時,哪怕稍稍遲了半刻的話,林渺也便必死無疑了。

林渺沒死,也許這是天意。

殘血叫了聲,他沒再說任何多餘的話,而是縱身如影子一般掠走。

殘血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什麼時候又該開溜,這是作為一個殺手所必備的素質,否則便惟有死。

江湖向來是殘酷的,逃避也並不是可恥的,所以,殘血一退之後立即逸去。

賈復沒有追,他也知道,想追上這個讓江湖人聞之se變的殺手並不容易,何況林渺的傷勢很嚴重,更需要有人照看。

“主公!”賈復望著林渺,頗為擔心地喊了聲。

林渺笑了,道:“無礙,只要稍加調息便不會有大礙,我們快離開此地!”

戚成功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船上,頭依然有些沉重的痛,他只記得自己中了殘血的暗算,至於後來發生的一切,包括他是如何來到這艘船上的,他根本就記不起來。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卻並沒有尋找到林渺那受傷的身影。

戚成功努力讓自己記起點什麼,於是他記起了刀,林渺相贈的刀。他伸手在身旁摸了一下,入手清寒,扭頭之時,他看見了一柄刀鞘,鞘中有刀。

是的,是龍騰刀,當時林渺只給了他刀,而不曾給他鞘,但此刻刀與鞘安穩地合在一起,他不由得有些為林渺擔心。

船身有點起伏顛簸,但他所在的船艙很安靜,可以聽到“嘩嘩…”的流水聲。船是在水上行走,隨著水濤,起伏有致,恍然之間,他記起自己還不曾問過林渺的名字和身分,禁不住有些好笑。

戚成功想笑,但卻不能笑得太厲害,面部的肌肉尚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麼毒,但一定很厲害。他沒有料到殺手殘血除了劍之外,也會用毒,這或許是江湖中的一個秘密。他沒死,而且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麼下次就會有機會對付這個人。

只要人未死,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活著,便需要希望,那樣才不至於讓生命枯萎。

除了這些之外,戚成功還會記起那些奇蹟,比如他奇跡般地殺得殘血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他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怎會有那般洶湧的創意,將那麼奇詭的招式信手拈來。就如同著了魔一般,信手而出,又隨手收回,每一招都充盈著無限的創意和鬥志。

也許,只是因為得到了一柄好刀,一柄真正的好刀,所以戚成功才會有如此的感覺。但他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在龍騰刀中彷彿存在著零碎的、屬於林渺的記憶,於是他便順理成章地順著林渺的思路擊出了那些極富創意的招法,而讓殘血也毫無還手之力。

他不由得猜測著贈刀者的身分,只看其出手相救之時的那捨命一擊,便可知此人如果不是在受傷的時候一定是個極厲害的高手,但是他受傷了,而受傷後能在短短時間內看出殘血的缺陷和弱點,說明此人的眼力可怕得讓人難以想象,像這樣厲害的年輕人江湖之中確實不多,也許綠林軍中名頭極盛的劉秀有這般厲害,但這個人絕不會是劉秀。

劉秀生在大家世族,其為人修養極深,更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可是此人在謾罵殺手殘血之時,那種連珠炮般的大罵,以及那種罵人的架式和能耐,即使是在市井之中也不多見。一個如劉秀般的大家俊傑自然沒有這等罵人修為,可是天下之間又有誰能符合這些條件呢?

思來想去戚成功仍無法猜到林渺的身分,而在這個時候,艙簾被掀開了,走進一個駝子,駝子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

這個駝子的背駝得很厲害,身子彎得像一張弓,垂著雙臂,如同一隻猩猩,面目沉冷,略顯滄桑,雙鬢的髮梢稍染霜se。

“醒了?”駝子的聲音暗啞,似乎對戚成功的醒轉並不意外。

“這是哪裡?”戚成功說話之時,才發現吐音有些困難,面部肌肉並不配合。

“船上!”駝子答話很簡單。

戚成功有點好笑,駝子回答的還不是廢話?他怎會不知道這是在船上?

“那船到了哪兒呢?”戚成功又問。

“水上!”

戚成功有些微惱,又是一句廢話,只好改口問道:“是誰救了我?”

“我們主公!”駝子依然是不慍不火,不緊不慢地答了聲,然後自手中的籃子內拿出一碗尚冒熱氣的湯葯。

“你們主人是誰?”戚成功微訝問道。

“你喝了這碗葯,好了之後自然會見到他!”駝子並不想正面回答。

戚成功還想說什麼,但駝子已經捏開了他的嘴,把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葯灌了下去。

一種辛辣苦澀的味道幾乎將戚成功衝得昏眩過去,但他還是把這碗湯葯吞了下去,也可以說他別無選擇。

葯入喉好久,戚成功才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些惱怒地道:“你都是這樣讓人喝葯的嗎?”

“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將葯吐出來!”駝子並不在意地道。

戚成功一時又不知該如何發作,就剛才那葯,如果真叫他一勺一勺地喝,他可能真的會吐,這種味道太難入口了。

“這是什麼葯?”戚成功尚有點憤然地問道。

“療毒治傷的聖葯,你中的毒很厲害!”駝子淡淡地應了聲,起身便又走了出去。

“今天是初幾了?”戚成功突然記起了什麼,搶著問了聲。

“五月初五!”駝子的聲音自船艙的簾子外傳了進來。

戚成功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