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珩足足昏迷了七日才悠悠醒來。
那伺候她的錢婆子見她醒了便十分欣喜地來向主人家稟報——她以為這是這家的小姐呢。
行二高興地跳起來,急匆匆要走,被葉祾倬一下子叫住,“行二,你去看看安公子今日如何了?”
他急急往外衝的腳步便停住了,只能按捺住激動,拱手應是,往西廂房去了。
那錢婆子便引著葉祾倬去了東廂房。
葉祾倬進了屋,屋子裡窗戶大開,光線明亮,行珩陷在厚實的被褥裡,整個人十分纖弱可憐。
葉祾倬走到她床前,她那雙迷濛的眼睛本來看著窗戶外,此時聽到動靜便慢慢地轉動過來,盯著他。
她面色蒼白,臉上的紅痕都已經消失了,顯出葉祾倬從未見過的柔弱模樣。
“阿珩?”葉祾倬湊近了,輕聲喚道。
她那雙狹長的鳳眼忽然淚光湧動,片刻間淚珠滾滾落下,“公子?”她的聲音十分微弱。
葉祾倬嗯了一聲,溫和問道:“你醒了?可有哪裡不適?”
行珩卻好像並沒有完全清醒似的,只一個勁地流淚,她何時流過淚?再疼也不會的。
葉祾倬伸手輕柔地擦著她的眼淚,“為什麼哭?”
行珩動了動,兩隻胳膊抬起來,摟住了葉祾倬修長的脖子,“公子沒事……”她濡溼的臉頰貼上他脖頸上皮膚,葉祾倬那冷白的皮膚上霎時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葉祾倬放任心意回抱住她,將她緊緊束在雙臂中,聲音是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柔,“嗯,我無事。”
好像是得到了期待的答桉,放了心,懷裡纖細的身子立刻又脫了力,軟軟地向後倒。
她無知無覺,但葉祾倬卻被懷抱著她的感覺所迷,沉溺進去。
他早已心動,甚至並不在意她是男是女。此刻葉祾倬回想起每一個她讓他由衷笑起來的時刻,還有每一個恍忽被擊中心房的時刻。
他竟然每個瞬間都記得極為清楚。
但胸膛相貼,葉祾倬難得發愁,懷中這人,竟真是女子嗎?
罷了,她年紀還小呢。
“公子,安公子今天更好了,精神也好了……”行二的聲音傳來,他腳步匆匆進來,卻見公子正抱著自家小徒兒,那等親密令他腳步一頓,而後反應過來了,又見鬼一般往後退了幾步,將身後的屏風撞倒,發出一聲巨響。
早在他出聲之時,葉祾倬便轉回頭來,那目光冷而銳利,不由行二不害怕。
“公子……你……”行二愣愣地看著他,嘴唇囁嚅了許多下,卻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什麼?”葉祾倬挑眉,並沒有放開懷中的人。
“阿珩她……”行二憋了個大紅臉,磕磕巴巴說道:“阿珩她尚且年幼,承……不得……承不得寵……”
葉祾倬太陽穴的青筋一下子浮起來,他沉下臉,一字一句地,“你說什麼?”
“阿珩她……的確惹人喜愛,耿介善良……但公子……你……”行二不看葉祾倬的臉色,決定要冒死把話說了。
怪不得,怪不得公子這幾日奇奇怪怪。
“公子日後必定是要娶世家女子為妻,阿珩……公子還是……”行二說著,鄭重地看著葉祾倬,“阿珩,只能做公子的影衛的。”
公子對阿珩動心了,行二再瞎如今也已經回想起了一些蛛絲馬跡。但公子還年幼,阿珩也還年幼,就此止住,不過是年少慕艾,總會釋懷的。
若是繼續,阿珩這樣一把無上神兵,恐怕會落入凡塵,再不能斬殺一路妖魔,掃清所有阻礙了。
“公子恕屬下直言!”行二單膝跪地,抱拳向葉祾倬請罪。
公子向來理智,何須他再多言?
行二低著頭,保持著這個謙卑的姿勢,片刻後,只聽得房門重重被甩上的聲音,是葉祾倬離開了。
行二呼出一口氣,鬆懈了下來。
那床榻上的人好像被這關門的動靜吵醒了,動了動身子,發出一聲低吟。
行二連忙上前檢視,欣喜地握住她的手,“阿珩,你醒啦!”
“公子……公子可好?”行珩的腦中最後一個畫面便是葉祾倬被撞倒,她虛弱而著急地問道。
“公子很好,你護住了公子。”行二說道,猶豫了片刻又說:“公子事忙,不能來看你。”
行珩蒼白的臉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但又轉眼欣慰地笑了:“公子無事就好。”
“玉明可還活著?”行珩問道,她閉了閉眼,“安安哥哥可有救回來了?”
“玉明還活著,安小公子也無事,你放心吧。”
“師父你可還好?”行珩又問。
雖然被排在了第四位,行二還是很欣慰,畢竟小徒兒還是有良心的,知道關心師父。
聽到行二一一回答了,行珩又閉上了眼睛,她實在是太累了,好像幾天幾夜沒有休息過一樣。
想來這一次行珩的身子消耗嚴重,隨後三日,她也是時睡時醒,而後才完全清醒了。
又休息了幾日,行珩總算基本恢復了,而肩上的傷痊癒速度驚人,也好全了。
能走動了便首先去見了葉祾倬,親眼確定了公子安好,她也放心了。
“公子,你可曾……”告退前行珩問道,但看葉祾倬在閉目養神,又說道:“無事,屬下告退了。”
師父說公子無暇來看她,但為何她卻記得公子給她擦眼淚,還同她說了話?
甚至,公子還抱她了呢……行珩悄悄想到,臉有些發熱,但這次她消耗太大,恐怕昏迷了太久發了癔症也未可知。
甩甩頭,不再想這事兒,她又去看安安的情況。
安安正在一個影衛的攙扶下在房中走動,聽到房門被人扣響,他轉頭,只見行珩笑眯眯地站在門外。
“安安哥哥!”行珩上前去,繞著他看了一圈。
“你瞧著好多了!”行珩說道。
“我才是該說這話,你都昏睡了多少天了。”安安露出個和藹的笑,又正色,鬆開影衛,對行珩深深地一揖到底,“多謝相救,大丫妹妹!”
行珩趕忙拉起他,實誠地說道:“救你的是我家公子,我也只是向他求情了。”
安安笑起來,大丫妹妹還是這樣樸實無華。
“安安哥哥,如今我名叫行珩,抱歉那時不能告訴你。”行珩扶著他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同他說道。
“嗯,我知道的。這幾日你師父經常來看我。”安安說道。
“是師父將我撿回來的,若非如此,我可能早已餓死凍死了。”
“行二哥是個活潑的人,性子也好,也是你該有此境遇。”安安溫和道。
行珩見他整個人都開朗輕快了許多,也替他十分高興,見到他便回想起年幼時,又回想起在翼王府別苑心無旁騖打掃院子的日子。
總算她沒有食言,安安哥哥也被救了出來,公子也很快能如虎添翼。
兩人在房中愉快地說了些家常,還很是投機。
那並不十分高昂但卻很愉悅的笑聲隱隱約約傳到了正房。
正房裡,行一正將這幾日整理的線報稟告給葉祾倬,卻見公子眉頭漸漸皺緊,臉色也有些陰沉。
“公子,可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行一問道。
葉祾倬闔上眼,“那天這翼王受了重傷,但應不至於昏迷,恐怕是這白緒在打什麼主意,需多注意些。”
“另,你回去莊子上尋連嬤嬤,若她身子骨硬朗,也願意的話,將她帶回府中,再命人買些年紀小的丫鬟進來。”
“既然這行珩和安英旭都痊癒了,明日便啟程回府。”葉祾倬接著說道。
行一耳力好,自然也聽到了行珩和安英旭在院中交談時偶爾發出的笑聲,心道,這兩人中氣十足,應該不怕舟車勞頓了。
行一告退了,葉祾倬獨自一人坐在書桉後,手中念珠撥動不停。
這安安瞧著斯文,怎麼話如此多?
那邊安英旭又留行珩用飯,雖是住在同個院落中,但飯都是各自用的,他二人尚且還有些話沒說完,就一起用晚飯了。
月色漸明時,行珩才回了自己的東廂房。
醒來知道的都沒有一件壞事,行珩心情難得鬆快,她腳步輕盈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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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寬闊,月色灑在院中,樹影綽綽,空氣也十分清新溼潤,行珩放慢了腳步。
路過正房,卻見那緊閉的房門前站著個修長清瘦的人影。
行珩目力過人,自然遠遠就看到這身影是葉祾倬,他披著外袍,裡面穿著十分寬鬆的家常袍子,那衣裳鬆鬆垮垮的,不像往日端莊,倒有些魏晉名士的風流之感。
“公子怎麼一人在此?”行珩走過去行了禮。
葉祾倬半披著長髮,這衣裳衣襟也鬆散,露出了一小片清瘦的胸膛,月色下發著冷白的光,實在是妖孽一般。
行珩不敢亂看,見他不答話,以為自己擾了公子觀月的雅興,就要告辭。
“月色甚好,阿珩,你帶我去屋頂可好?”他說道,聲音平澹。
行珩自然應了聲好,道了句得罪了,便環住葉祾倬的腰,運氣將他帶上了屋頂。
許久沒有運功,甫一落在屋頂上,行珩便咳嗽起來。
葉祾倬將她攬過來,輕拍她後背,“不是說好全了?怎麼又咳嗽起來?”
行珩搖搖頭,一張臉有些紅,倒不知是咳的還是為何,“屬下無事。”
葉祾倬姿態慵懶地拄著下巴,斜躺在瓦片上,他靜靜地仰頭看著月亮,行珩也微微垂著頭,時不時偷偷地看他。
“阿珩,這瓦片硬的很,我身上疼。”他忽然坐正了,埋怨道。
“屬下去房裡尋個厚墊子來。”行珩立馬要走。
葉祾倬傾身拉住她的手,“你抱著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