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九月領命去查,但查了才半月便遭遇了刺殺。
他一連幾封奏摺請求進京覲見,皇帝看了奏摺,眉毛都要豎起來,便允了。
而秦王進京乃是要將自己遇刺之事稟報皇帝。
“父皇,兒臣絕無半句虛言!”御書房內,秦王將自己查到的所有證據都呈上,甚至將人證也帶進了京城,皇帝面露猶疑,他便命人將人證帶進了宮。
皇帝跌坐在椅子裡,這一切證據,都指向了他的好兒子,他的好太子。
他苦心制衡這些兒子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嫡長子。
皇帝看中的,就是太子心善中庸,日後得登大位,也應該不會做出那等殘殺手足之事,哪知道,還沒有成為皇帝呢,他已經對兄弟伸出毒手了。
不,不對,太子恐怕沒有這樣的膽量,定是皇后!
皇帝看著臉上掛彩,胳膊上的傷還在浸血的二兒子,一時拿不定主意。
“父皇,這些死士都有統一的衣裳和紋身,如今為了害兒臣死了一批,可是誰有知道還有多少呢?若是潛伏在了皇城中,父皇的安危該如何保證?”秦王一見自己老子這猶豫不決的樣子便知道想扳倒太子這一招恐怕是遠遠不夠的,只有皇帝自己的龍椅受到了威脅,他才會痛下決心。
現今之計,若是能在皇帝面前把皇后的名號掛上也不算得不償失。
果然皇帝動搖了,安撫了兒子,讓他先退下,便差人將皇后叫來了。
皇后進來便被一封摺子砸在臉上,一時臉色晦暗地站定了。
“你自己看看!”皇帝怒道。
皇后便將這長長的摺子快速地看了,越看越心驚。
她家中豢養死士之事只是上次刺殺餘震生時暴露過,但這上摺子的是秦王,難道葉家同秦王勾結了不成?
還是葉家借這事構陷她?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如今她豢養死士的事情都被皇帝知曉了,皇帝沒有將事情宣揚出來,想來還是要保她,保太子,現今只能先抵死不認,再尋計策。
於是皇后便跪下哭訴,就是不承認自己派人刺殺秦王。
“陛下,臣妾如何不知陛下苦心!只是這當中,若是秦王受害,得了好處的並不是只有臣妾和太子啊,難道……難道翼王、七皇子就全無嫌疑了?”皇后已瞬間想出了對策。
皇帝這人年輕時苦於征戰,是他爹還沒當上皇帝就死了,他繼承了皇位,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打天下的那人。
他佔了嫡長,才當了皇帝。
皇帝不精明,也很怕麻煩,且最不喜兄弟傾軋之事,如今皇后只要把這些人都拖下水,想來皇帝很快就會不了了之。
反正秦王也只是受了傷,還好好活著呢。
秦王沒想到皇后這婦人竟然使出了市井潑婦那等撒潑打滾的行徑,自己的父皇竟也應了,把他叫進宮,好生安撫了,只說這事兒恐怕是誤會一場,他會派人再去查的。
秦王心中怒火旺盛,父皇沉迷修道沉迷女色,哪裡真會好好去查?
哼,這皇后母子,走著瞧。還有父皇,太也不公!
秦王氣得撂了挑子,這勞什子“大難”,他查了半月,什麼都沒查到,恐怕是這老道士隨口胡謅的!
既然如此,不如讓七弟去查,他每日只知吃喝玩樂,定要讓他出醜捅個簍子才好。
另外,那平南侯世子鄭玉曾送信來給他,說蘇栩的表兄,鎮國公世子葉祾倬手下有個十分兇悍有本事的護衛,能以一當百,這次正好也試試,到底有沒有他說的這麼神乎其神。
打定主意,秦王便稱這次遇刺引得沉珂復發,辭了這查探的差事,將葉祾倬和蘇栩捅了出去,請求皇帝派這兩人出去查探。
皇帝說了些好話,將葉祾倬封為巡視欽差,將七兒子打發了,才姑且了了這事兒。
心中煩悶,他更沉迷於服用丹藥那種飄飄欲仙之感,女色上更是不加節制了。
行珩在玉祁殿中正慢悠悠認真地掃著地,七皇子從大門外喜氣洋洋地走了進來。
“阿珩,你要跟著我出去幹大事啦!”他向來沒個正形,行珩澹澹瞥了她一眼,不搭理他。
“阿珩,你最近越來越目無尊卑了!”蘇栩氣憤道。
“殿下錯怪了,阿珩方才沒有聽見殿下說話。”行珩向他行禮,繼續掃地。
“表哥也要一起,怎麼樣,來勁兒了吧?”蘇栩壞笑著湊到她身邊。
行珩果然抬起頭,“公子也要去?是何事?”
蘇栩作勢要打她,見她躲也不躲,頓覺無趣了,便把這查探國師口中“大難”的差事忽然從天而降之事同她說了。
短短半月多竟然就發生了這麼多事。行珩心道,是公子的手筆嗎?
“殿下,什麼時候出發?”行珩將掃把放好,閒了這麼久,她的骨頭都要生鏽了。
“三日後。”蘇栩答道。
三日後,行珩扮作小廝悄然混進了七皇子出行的佇列,而玉祁殿中的宮人夢恆因為患了會傳染人的病被暫時移出宮外養病了。
楚州是秦王的封地,離上京遠些,若乘馬車大約要一月的時間才能到達邊界,他們先去了叫做臻都的一處城,這臻都也是楚州邊界上的第一大城。
而國師夜觀星象所占卜出的會出大難的地方就是在這楚州和吳江邊界的位置。
這處有一條大江名曰枝江,自兩州邊界上奔騰而下,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界限。
這枝江上修了一座堤壩,調節水位,避免雨季發洪水。
葉祾倬同蘇栩先就去調查了這提拔的修建、養護等等細節。
行珩仔細地裝扮成了男子跟隨他二人,奔波幾日,並未發現任何紕漏之處。
是夜,奔襲了一天的兩人在當地官員準備的院落中休息。
“表哥,這堤壩修建等最是容易生出貪墨桉件,這幾日並沒有看出什麼問題。”蘇栩同葉祾倬說道,這幾日他看賬目都熬了兩個通宵,眼睛發紅,“但我注意到這堤壩附近的山上卻有些光禿,像是將樹木砍伐了用作別處了,若是暴雨,恐怕會有滑坡災害。”
葉祾倬同他相比卻是神清氣爽,“你倒也還算敏銳。”
實際上他二人會到此處查桉的確是葉祾倬一手操控的,蘇栩如今年紀漸長,此前要藏拙,如今卻是時候稍微露臉了。
彼時他留下皇后那些死士的衣服並且確認他們身上標記,並不是想一次將皇后擊倒,而是要讓秦王與皇后結怨,再將這個機會順理成章由秦王推到蘇栩頭上。
如此皇后便不易對蘇栩生出戒心。
“那國師所說的大難會是這些山坡嗎?”蘇栩問道,又想了想,“若是這樣為何二哥卻沒有查出?他手下能人異士可不少。”
“那自然是因為這大難不會發生在這處。”葉祾倬氣定神閒地喝茶。
這滑坡並不是定數,因為秋末暴雨的機率略小。
“阿栩,出門時我說的那些藥材物料你可備齊了?”這表弟聰明,但缺乏鍛鍊,因此葉祾倬才給他佈置了些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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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備齊了。但我們為何要備這麼多呢?”蘇栩不解。
“因為大難,就在這藥材上。”葉祾倬眸光一冷,“將藥材物料搬到我院中。”
接下來幾日,葉祾倬閉門不出,而蘇栩也放下了差事,帶著太監在城中遊玩。
這枝江連線了一條從北邊的北朝通向大沅朝楚州、吳江的商貿水路,兩朝之間互通有無,商業十分興旺。
在一個下雨之夜,一艘自北朝來的商船停靠了,從其中走出了許多商人暫且上岸休整。
那上岸休整的商人中的一個,卻在第二天一早被人發現暴斃於客棧。
官府的午作查驗後發現這人死因不明,只將他暫時抬到義莊,等後續處理。
而午作回到家了卻忽然咳血昏倒了。
家人忙把他送到了醫館,然而……
“這……這恐怕是時疫……”那接診的大夫退開了幾步,面色驚恐。
又向這午作的家人詢問了他發病前後的情況,接診的大夫不敢耽誤,趕忙去官府報告此事。
卻沒想,出現了這疑似時疫症狀的人已經很快便出現了許多……
而後雪上加霜的是,因著連日大雨,雖不至於是暴雨,卻令得那堤壩旁的山坡滑坡了,又淹沒了些民居。
好在民居中的百姓早先便被葉祾倬和蘇栩下令暫時搬到了別處生活,才沒有命喪於此。
一時間,疑似時疫,又遭逢天災,官府焦頭爛額。
而醫治這疑似時疫之症所需的一味關鍵藥材卻恰好全城售罄了,只有一家商鋪有售。
這商鋪囤積居奇,藥材價格飛漲,竟是數十倍的暴利。
“表哥,我知道這大難是什麼了!”蘇栩有些激動,“是天災,也是人禍!”
葉祾倬剛好從院中走出來,他的袖子挽起,像是剛勞動歸來。
“阿栩,命人來將這院中的丹藥搬出去,發給老弱的百姓。”葉祾倬澹然道,面色蒼白,“說辭便是,七皇子未雨綢繆,如有天助,帶來了神醫,做出了這保命的丹藥。”
蘇栩震驚,“表哥,原來這就是你為何要我備下這些藥材物料?”
“這病不是時疫,但也算是時疫。”葉祾倬說道。
早在數月前,出去經商四處走動的行字輩影衛傳回來訊息,說北朝靠枝江邊的州府中都出現了一種傳染性極強且救治不及時就極易死亡的病症,病症就是吐血,暈眩,但如果及時救治,又不難治癒。
因此並沒有大規模地傳染開來便被控制了,大沅朝這邊便鮮少有人知曉這事。
而有人卻想藉著這“東風”,賺一筆黑心錢。
一邊要將病症平定了,一邊也不能讓這些人藏了蹤跡。
“阿栩,去將城中所有叫祥字號的藥鋪讓官兵看管住了。”葉祾倬從懷中拿出了一疊紙,“這些是這祥字號勾結北朝細作,造下此難,謀利的證據,有些在我手下佈置的密室處,你按著這地址和方法去找。”
蘇栩呆住了,不過半月時間,表哥竟然謀劃到了這種程度!
“表哥,我……我怕……”他玩樂了十來年,只有葉祾倬會相信他不過幾日就能獨當一面。
“你怕什麼……”葉祾倬臉色很差,他將這疊紙塞進蘇栩懷中,聲音嚴厲而寒冷,“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說著,他勐地咳嗽幾聲,嘴角便有鮮血留下,身子搖晃幾下,一個身影迅疾地衝過去,將他抱住。
葉祾倬面如金紙,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