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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這是個問題

或許前一日到底還是多走了幾步路的緣故,第二天一早,朱塬再次開始發熱咳嗽。

戴三春第一時間趕來,連吃了兩天藥,才總算好轉。臘月二十六那天又下了雪,為了避免身體再出問題,朱塬小心翼翼,連續幾天門都不怎麼出。

寫意、留白、趙續和左七幾個倒是連軸轉。

偌大的宅院,置辦日用、招買僕役、清掃修繕等等,一天到晚都停不下來。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八。

今年沒有三十,明日就是除夕。

寫意一大早就詢問朱塬要如何準備明晚祭祖的事情,她已讓人精心清理了大宅東側的一個院子,可以作為祠堂。

朱塬聽寫意說起此事,神情古怪。

祭,還是不祭,這是個問題。

畢竟按照全新人設,祖宗們都好好地活在金陵城裡。

然而,春節祭祖,這年代也是大禮。別說大戶人家,哪怕平民小戶,也絲毫不能馬虎。

到了朱塬這裡,關鍵是,祭誰?

別說全新的假祖宗,哪怕是真祖宗,後世也很少能追朔到六百年前的這個時代。

到底還是放棄。

面對寫意的疑惑,朱塬也沒解釋原因。

怎麼解釋?

早飯後倒是又想起,臘月二十八,該是貼春聯的日子。

不過,卻也記得某個典故。

關於春聯,傳說是朱元章親自推廣開來,因為新年這天微服私訪,發現街市間缺少節日氣氛,朱元章就下旨要求家家戶戶張貼春聯,以顯喜慶。

朱元章之前,普遍流行的是掛桃符。

總把新桃換舊符。

最終還是讓寫意他們按照這年代規矩操持,除了祭祖取消,其他該怎樣就怎樣,朱塬沒有提前弄出個春聯顯示存在感的打算,未來三年,要的就是一個低調。

臨近中午,雪後越發寒冽的北風中,樣式不一的六艘小船靠在了朱塬大宅外的碼頭邊。

船上除了一群穿粗布衣裳的男女老少,還有各種或籠或捆或鮮活或風乾的雞、鴨、兔、魚、鵝、鹿、豬、羊,眾人搬動間,空氣裡不時傳出‘嘎嘎’或‘咩咩’的叫聲。

左七帶著兩個小廝迎出,與帶人過來的趙續一起指揮眾人把這些畜禽野貨從小門搬進府,暫時存放在外宅的一片空院內。隨後左七負責招呼眾人,趙續領著其中幾位長者來到後院。

留白等在這邊,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丫頭。

打量幾位老者幾眼,見穿著雖然陳舊卻都算乾淨,留白滿意地點點頭,說道:“跟我來罷。”

大家一起轉向西院方向,留白一邊又對幾位老人道:“諸位老丈稍後給大人作揖即可,不必行大禮。”

諸人又是恭敬地連連答應。

其實,朱塬的原話是自己本來就身體不好,總被一個個比他年長的人磕頭,怕被磕沒了。

留白當然不會說出自家小官人的原話。

而且,也不認可。

就說昨日領人過來那牙婆,一個下賤人,她覺得哪怕對方把腦袋磕土裡也損不著自家小官人絲毫,憑甚麼不跪?

只是她一個當丫頭的,當然小官人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來到西院,穿過大半花園,抵達一處位於內宅東側不遠的廳堂。留白吩咐眾人先行等待,只和趙續掀簾進門。

同樣溫暖如春的廳堂內,穿著寬鬆青袍的朱塬正在西側茶室與對坐的戴三春一邊說話一邊偶爾持筆書寫。

朱塬又生病了的當天下午,吳王府就突然傳來訊息。

老朱口諭,讓太醫院下屬八品御醫戴三春今後三年都常住朱塬這邊,小心看護。還說今後朱塬一切用藥所需,都可不經通稟直接從太醫院支取。

戴三春便帶著自己的徒弟三七一起住進了大宅。

留白知道自家小官人在擬寫一份很重要的書單,和趙續稍稍等待。等朱塬寫完幾筆後抬頭,趙續才拱手施禮,說道:“小官人,送年禮的佃戶到了,還有幾位長者要給小官人拜年,已經等在外面。”

趙續說著,掏出一份紅紙寫就的禮單遞上前。

朱塬昨天就被告知這件事,還多問了幾句,知道拜年是慣例,送禮不算。畢竟佃戶每年交了租子,剩餘吃飽都是幸運,也沒什麼可送。

這次算是更換主家後的主動結好孝敬,大概希望朱塬不要加租或奪佃。

朱塬擱筆起身道:“讓他們進來吧。”

說著朝戴三春示意,邀請他一起陪坐。

片刻後,五個看年齡都六十歲往上的老人進門,一起向朱塬見禮。

簡單一番對答,朱塬邀請諸位老人落座。

多聊幾句,很快得知,耕種自己名下田地的佃戶主要來自穆、樊、卓三大姓,其中穆姓最多,小廳內五位老人中三個都姓穆,佔了三十七家佃戶中的十九家,其他兩姓一個九家,一個六家,另外還有三家外姓。

朱塬看出三家外姓顯然是被排擠了,卻沒在意這些細節,而是問起近年土地收成、作物種類和耕作細節。

然後就迎來了訴苦時間。

有說莊子裡耕牛不足可能影響明年春耕的,有說去年雨水過多導致歉收的,還有說鄰莊搶水太兇悍打傷了自家人的。

朱塬本想要大略瞭解一下這年代的農業生產狀況,沒想到會是這些。很快明白,這是幾位老人擔心他這個新主家會增加田租,才會如此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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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問不出什麼,朱塬只能放棄。

大概確認了這位新的小主家很好說話,幾位老人又適時提起,每畝一石二斗的定租實在太重,試探能否減免一些。越說越唉聲嘆氣,其中一個老人忽然噗通跪下之後,廳堂內瞬間跟著跪了一地。

朱塬還能怎麼辦?

話說他所得田地本來應該屬於官田,就是西吳朝廷從前朝官方或勳貴臣僚那裡沒收而來的充公田產。哪怕寫意之前說過都是上好水田,每畝定租一石二斗,朱塬乍一聽也都覺得有點狠。

這年代畝產上限或許有兩三石,但那必須是上好田地再配一個順風順水的好年景。

古代農業嚴重靠天吃飯。

稍微遇到點乾旱水澇,畝產都要直線下降。

好不容易把人拉起來,大家重新坐下,朱塬正要開口,見留白朝自己使眼色,想想還是把問題推回去,詢問幾位老人多少合適。

討論幾句,很快重新確定為每畝一石定額。

無視留白的幽怨小表情,大家又聊幾句,幾位老人滿是歡喜地離開。

稍後還會管一頓午飯,朱塬就不再出面。

等趙續領人出去,朱塬又對留白道:“既然帶了禮來拜年,每家再給一貫銅錢當回禮吧。”

留白張口欲言。

她覺得吧,自家小官人瘋了。

那有這麼亂來的?

不過,意識到戴三春在場,留白還是止住話頭,輕聲答應著離開了小廳。

這邊朱塬再次回到西側茶室坐下,一邊拿過那份禮單翻開打量,一邊問旁邊落座的戴三春道:“戴先生不會也覺得我草率吧?”

戴三春其實也注意到剛剛留白的無奈神色,拿起一頁兩人之前討論的書單瀏覽著,微笑道:“小官人寬厚,身邊人替主家著想,下苦人過活也難免要多些心思,都沒錯。”

“戴先生倒是深諳儒家中庸之道。”

朱塬笑了下,沒再多說。

其實,以他兩輩子磨練出來的心性,若是真的要緊事,耳根子絕對不會那麼軟。但一方面,朱塬是真不在意那十頃田地的出租收益。另一方面,處在這個時代,處在自己當下位置,朱塬也必須表現出某種姿態。

放下禮單,朱塬也拿起桌面上的一頁書單,換了個話題道:“戴先生,真不加些醫書,這可是個好機會。下午單子送出去,以後再想可就不行了?”

戴三春搖頭道:“不必,我自有收藏。其他醫書也可向太醫院或諸位同僚借閱。倒是小官人,或可提前給重生講講你提過的那些道理?”

戴三春說著,那張一向嚴肅的臉龐上少有地露出期待表情。

朱塬卻是拒絕:“戴先生還是耐心等等吧。”

戴三春意外地被老朱安排過來常住,成為門客一般的存在,朱塬一開始還疑惑,直到對方坦白自己最近的遭遇,他才明了。

只不過,關於兩人當初約定的事情,朱塬覺得,還是等三年之後才最穩妥。

哪怕現在說了,戴三春能做的也不多。

戴三春不要新增醫書,朱塬也就不再提及,把幾頁書單整理起來,最後瀏覽檢查。

這些就是朱塬想要讓老朱幫忙蒐羅的書籍。

書單上全部都是中國古代的科技類著作,諸如《齊民要術》、《夢溪筆談》、《考工記》、《茶經》、《水經注》、《營造法式》、《九章算術》、《甘石星經》等等,涉及農業、地理、天文、數學等方方面面。

朱塬開始還想要一些傳統的經史子集,住進來第二天就被告知花園南側那棟可以俯瞰湖景的兩層書樓裡藏了數百冊圖書,四書五經等大部分主流典籍都不缺。而且,明顯是當初被這院子主人當了擺設,各種書籍都是嶄新,也就不需要再麻煩老朱。

窩在內宅養病的朱塬讓兩個丫頭取來一些書籍看過,都是很好的刻本,連帶好奇起這棟大宅前主人身份。

兩個丫頭也不知曉,讓趙續和左七去和周圍湖民打聽了下,有說屬於一位平章大人的,有說是一位達魯花赤的避暑別業,到底也沒搞明白。

朱塬就不再深究。

倒是又知道,周圍住了不少湖民。

當下這座後來的梁洲,與南邊曾經的環洲和櫻洲,此時都是相連,其中散佈了幾十戶人家,環洲還直接連通後湖西南岸,這一片島嶼整體如同從湖岸邊發出的一朵木耳。

朱塬那天來時之所以沒走陸路,而是坐船,主要因為這座佔據梁洲東南角的大宅只有水道可通,西側和北側都沒有開門。稍微一想也明白,這是曾經的大宅主人為了顯示身份主動進行了隔離。

不僅如此,按照趙續和左七轉述的湖民說法,最初大宅所在這座島也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島上湖民是朱元章攻破應天後才陸續遷來。

另外一邊。

留白跟過去傳達了自家小官人給賞錢的事情,看那些佃戶又是一番歡天喜地,自己卻因未能阻止小官人亂來而悶悶不樂。

就說昨日買的六個小丫頭,都是挑選後比較出挑那種,一個也才三貫錢。

不說減租部分,只是今天這賞錢,一下就要送出去三十七貫,這可是十多個小丫頭。

從來都是佃戶孝敬主家,沒見過這麼倒貼的。

怏怏地回到西院,看到寫意站在不遠處遊廊邊,留白快步走過去,正要說剛剛的事情,讓寫意以後多勸勸小官人,發現寫意怔怔望著一個方向,順她目光看去,花園小湖南畔假山旁,幾株臘梅在周圍積雪映襯下盛開正豔。

留白頓時也怔住,瞬間紅了眼眶。

倒是寫意察覺有人走近,反應過來,見留白開始掉淚,連忙掏出帕子幫她擦拭,一邊把留白身後的兩個小丫頭趕開,一邊小聲提醒道:“莫要哭了,被人看到不好。”

留白努力止住眼淚,卻已經有些抽噎:“寫意,小……小姐……小姐……”

見留白提起,寫意到底免不了跟著紅眼,摟住留白抱了抱,嘴上依舊勸道:“小姐那麼喜歡梅花,埋在梅樹下,也算一個歸宿。”

留白輕輕點了點腦袋,又突然帶著點恨恨,說道:“都怪老爺沒主見,才讓王家家破人亡。”

“不許說這個,”寫意語氣裡多了幾分嚴厲:“以後忘了這些事,我們只活我們的。”

“嗯,嗯,”留白再次點頭,抬頭看向寫意:“你打算何時求小官人,讓他接我們家人來金陵?山東還打著仗,這又下了雪,我擔心我娘和弟弟。”

寫意看了眼不遠處的兩個小丫頭,拉著留白向內宅方向走去,一邊道:“莫要擔心,吳王麾下都是有規矩的,不會亂來。而且他們都早早逃去了莊上,相互能夠照應,以往也有存蓄,今冬無礙。至於求小官人之事,小官人……你也知曉,他雖得了官,但畢竟初到金陵,這又要隱居三年,只怕有心也無力。等最近忙完,我和他說說,想辦法幫我們送封信回沂州,總不是問題。”

寫意這麼一番勸慰,留白終於緩過來。

想想也只能如此,收起心情,轉而又說起剛剛的事情。

寫意聽完,笑著點了下留白腦袋:“難怪小姐以前就說你表面悶嘴葫蘆,內裡胡亂心思卻多。咱們做奴婢的,誰不期待主人家康慨些,你倒是要苛吝。”

留白卻堅持:“可小官人也太康慨了些,一下送出十二個丫頭。我剛還想,既如此,就讓那些佃戶出人過來伺候,這本也是規矩。”

按照寫意估算,這棟大宅至少需要三十位各類僕人才撐得起來。

昨日牙婆帶人過來,那位小官人卻只買了十二個。還說自己喜歡清靜,以後需要其他,可以臨時僱用周圍的島民,就像當下負責給這邊駕船的藺氏父子那樣。

朱塬如此,她們也只能答應。

說著來到專供主人家的小廚房,留白看到屋內那兩個正在一對小丫頭協助下給小官人準備午餐的美貌女子,頓時又都起嘴,還停下腳步拒絕進門,目光裡更是充滿警惕。

昨日挑選僕婢,一個小丫頭才三貫,另外四個剛長成的小廝單價也只要五貫,而這兩個……卻足足花了一百七十貫。結果,一筆買賣,六個丫鬟和四個小廝倒像是添頭一樣。

這讓留白現在想到那牙婆都還牙癢癢。

因為嫌棄她和寫意做的東西不好吃,小官人最初只想要兩個廚娘。結果,那牙婆一番花言巧語,竟然塞過來了兩個禍害。

留白現在還記得那牙婆的舌燦蓮花。

什麼從北方逃來大戶人家發賣的二房,正經出身,曾是一位體面老儒的女兒,樣貌也出挑,本來都要扶正的,最近遇了大難才不得不割愛,不僅針線廚藝皆精,還能書會畫。

什麼一位蘇州致仕老爺生前親自調教的姬妾,琴棋書畫皆是擅長,素手調羹更是拿手,更難得水一樣的柔媚性子,絕對體己。

當時見小官人讓她們當場寫書作畫,意動的模樣,留白就差點沒忍住撲過去撕爛那牙婆一張嘴。

什麼美姬?

一個二十七!

一個二十五!

說不定還瞞報了呢。

就算……現在還耐看些,卻也馬上都是老婆子了,竟然還敢開那麼高的價。

可惜她人微言輕,只敢腹誹,到底無法阻攔。

小官人竟然也沒有還價!

還給這兩個老婆子起了名字,當時讀《山海經》來著,一個叫青丘,一個叫洛水。

留白也讀過《山海經》。

青丘,不就是狐狸窩麼!

洛水……既然水一樣的性子,怎麼不乾脆化了,和那雪水一樣流湖裡去!

反正,她是只肯叫她們青娘和洛娘的,再過幾年,滿了三十歲,那就更不得了,一個青婆子,一個洛婆子。

好在好在,留白最擔心的,她和寫意昨晚沒有被趕出內宅,換上這兩個。

卻也依舊警惕。

因為前幾年悄悄翻到小姐藏匿的一本禁書,意外知曉了有些年少的小郎君,恰是喜歡那種年齡很大的婦人。

萬一……

嗯。

留白想著想著就覺得吧,自己和寫意,年齡也不小啊,寫意虛歲其實都二十了。

寫意看過午飯準備,出了小廚房,見門口留白盯著屋內那兩位警惕中又是滿滿內心戲的模樣,不由笑著再次點了下她腦門:“亂想甚麼呢,去和小官人說,可以吃飯了,再看看戴先生可要一起。”

留白卻不服,邊挪步邊低聲埋怨寫意:“若是你早先學些廚藝,也不至於被小官人嫌棄。”

寫意橫了留白一眼,內心也感那兩女威脅,卻又奈何,只是輕聲趕人道:“我把這原話送你,快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