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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故意跑題

消化片刻,朱元章終於壓下波瀾起伏的心境,再次開口,指向圖卷之上秦末下跌之處:“俺這些時日觀看此圖,最惑之處就在於秦。如你所言,秦如此之強,又為何在嬴政之後,忽然二世而亡?”

朱塬沒料到朱元章會有此問,不由一頓。

朱元章已經再次扭頭過來,見朱塬猶豫模樣,預判這小秀才似乎打算說什麼,他不想再聽到那些話,於是故意斂起表情,假裝不悅:“莫要再與俺說甚麼三年之後!”

朱塬還真打算這麼推辭一下,不是沒有頭緒,而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討論類似問題,因為這已經涉及到他之前提及的另一個經濟之學根本——分配。

朱塬之前的打算,說完‘生產’,就託詞後續還沒有考慮好,暫時不談‘分配’問題。

這還是為了避免蝴蝶效應。

鼓勵生產是歷朝開國都必然會做的一件事,此時討論,影響不會太大。但,涉及‘分配’問題,大機率影響到國策制定,這就可能造成更多的變數。

然而,眼看此時朱元章虎視眈眈的模樣,朱塬覺得吧,再推辭,以這位的急性子,很難說會發生什麼事情。

眾所周知,老朱有雄才大略的一面,但也是個小心眼。

劉伯溫當年辭讓多次才勉強出山,就被朱元章一直記在心裡,還偶爾公開唸叨。洪武三年大封功臣,也只給了劉伯溫一個誠意伯。

關鍵不是這個‘伯’,而是‘誠意’二字。

古代爵位封賜都是有一定慣例的,爵位字首通常要麼是地名,比如李善長的韓國公,常遇春的開平王。要麼反應一個人的性格或功績,比如與劉基同時封爵的汪廣洋的忠勤伯,以及漢之霍去病最經典的冠軍侯。

劉伯溫卻得了古怪的‘誠意’二字,好像是老朱在調侃:你當年要是多點誠意,早早歸附於我,何至於只拿到一個伯爵?

內心苦笑,朱塬斟酌片刻,已經有了主意,拱手道:“殿下,一國之興衰,千頭萬緒,難以三言兩語概括。既然殿下問起,小人只能冒昧再結合經濟之學對此略作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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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章滿意點頭:“俺知道這些事三言兩語說不完,回頭把你今日所說,編一本書出來給俺,記得更仔細著些。”

朱塬下意識想要順勢再來一個‘三年之後’,想想作罷,重新轉向壁上圖卷,略作思考,說道:“秦之速亡,首先涉及小人還未提及的‘分配’之道。不過,關於‘分配’學說,小人還沒有完全理清思路,只能姑妄言之。秦自商鞅變法之後,啟用耕戰制度,黔首以軍功可得爵位,因此開闢平民之上升通道。”

上升通道,又一個古怪的新詞。

不過,細心旁聽的朱元章很快了悟,這應該就如同那科舉一樣,讓天下寒士得以登臨廟堂,封侯拜相。

如此想著,耳邊朱塬已經繼續:“軍功得爵,如後世之科舉取士,以小人經濟之學而論,實則是一種對社會資源的重新分配。憑藉這種分配制度對士卒的激勵,秦兵因此而奮勇,橫掃六國。”

朱元章這次沒能理解某個新詞,又覺得很重要,再次打斷:“何為‘社會資源’?”

朱塬想了下,說道:“社會與社稷類同,資源,類似小人剛剛所說生產資料,但又包含百姓之生產成果,如土地、糧食、牛馬、宅邸等等,都可稱為資源。社會資源,大概為一國所有生產資料和生產成果之總和。”

這些解釋或許不夠全面,但朱塬也只能以自己的理解進行詮註,畢竟手邊又沒有一本《現代漢語詞典》。

朱元章明白過來,張了張嘴,想要讓朱塬少用這些新詞,但想想又覺得,既然是一門全新學問,大概那些傳統典籍裡的‘之乎者也’很難詮釋,於是沒有開口。

見朱元章不再詢問,朱塬接著道:“分配,乃秦國橫掃天下之重要動力。然則,當天下一統,戰事不再,百姓不僅失去軍功得爵的上升通道,秦皇亦未放寬持續百年的嚴苛賦役,使百姓休養生息,再以經濟學作解,這就形成一種逆向分配狀態,朝廷持續壓榨百姓,百姓不僅上升無門,反而更加勞苦,民怨因此積累。於是,當陳勝在大澤鄉舉事,天下紛紛響應。這是秦朝速亡的一個原因。”

朱塬說完這一段,見朱元章微微抬手,暫時停下。

耐心等待了一會兒,朱元章才從沉思中回過神,說道:“你繼續,另,莫要再自稱‘小人’,既然你要等三年,俺就先給你個,唔……正五品的翰林直學士罷,莫要嫌低,你還年少,將來盡心為我做事,自有前程。”

朱塬退後一步,長揖道:“臣謝過殿下。”

朱元章見朱塬模樣,突然笑了下,透著一種長輩對晚輩的調侃:“是個傲氣的,看來嫌低了。”

朱塬怔了下,才明白朱元章為何會有此說。

直接給了一個正五品的翰林直學士,哪怕朱塬對明初官制還不瞭解,也絕對不嫌低,畢竟記憶中明代的兩榜進士仕途也就六七品。

問題是,如果朱塬是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驟得官位,肯定是立刻對朱元章大禮而拜,五體投地。

朱塬倒不是傲氣,前世從商,求過人,低過頭,經歷過各種捶打,後來也各種捶打他人,稜角早已磨沒,他只是缺少一些這時代人說跪就跪的本能。

沒想到老朱會誤會。

朱塬也不擔心。

朱元章反覆提及‘嫌低’這種字眼,說明在他心裡,對自己的定位已經明顯高過正五品,這就是一道護身符。

要知道,曾經被渲染後的朱元章各種凶神惡煞,但他其實是一個非常惜才的人。

就像解縉,作為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因為才高,深得朱元章偏愛,甚至說出了‘恩猶父子’的話。

解縉是個沒情商的,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懟,最終也只是被朱元章打發回老家,並告訴解縉父親‘是子大才,其以歸教訓,十年而用之’。

當然,老朱的惜才也是有前提的,你不能危害到皇權。

朱塬既有能夠得到朱元章認可的才華,又沒有任何危害他那張椅子的念頭。甚至,接下來的事情如果順利,還能更進一步。到時候,面對洪武朝的各種大小風暴,朱塬至少保住性命的問題不會太大。

飛快閃過這些念頭,朱塬重新上前一些,看向面前圖卷,接著剛剛的話題道:“原因之二,《阿房宮賦》有言: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殿下可曾想過,為何焚阿房宮者,楚人項羽也?”

朱元章略微思考,說道:“六國餘孽?”

朱塬點頭:“秦之天下雖終為劉邦所得,然大亂之始,起事者多為六國遺族。殿下再想,若不談祖蔭血脈,只以經濟之學而論,為何是六國遺族?”

朱元章順著朱塬思路:“六國遺族有你之前所說……社會資源,可用以招兵買馬。”

朱塬拱手:“殿下英明。”

朱元章斜過來一眼:“莫要拍馬,快些著說。”

朱塬:“……”

剛剛討論鄭國渠典故,朱元章出口成章,朱塬忍住了,這次是真心而發,沒想到……

果然。

主動忽略這個不和諧的小插曲,朱塬道:“殿下讀史,應該有種感覺,百年之王朝,千年之世家。為何王朝輪替,而世家動輒傳續千年?”

說到這裡,朱塬正要再賣個關子,見老朱斜斜瞄過來,立刻主動繼續:“以經濟學解釋,原因在於,相比王朝,世家直接掌握了大量土地、礦產、山川、河流等‘生產資料’,甚至於還有成千上萬直接依附世家生存的‘生產者’。這就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可供大族存續的生產體系。直接控制的完整生產體系,不僅讓世家得以千載存續,若遇亂世,還有望乘勢而起,逐鹿天下。秦末項氏,唐之李氏,都是其中典範,只是二者一敗一成,際遇不同。”

朱元章聽到這裡,略有疑惑:“照你所說,秦速亡原因之二,乃世族?”

老朱的回答有些偏離今晚的經濟學主題,但恰中朱塬下懷。

因為剛剛悄然定下的思路,接下來就是要跑題,儘可能不再多說自己的經濟之學,而是轉向歷史,轉向政治,轉向其他亂七八糟。

不過,朱塬也不能太明顯亂跑題,畢竟身邊這位可不是個笨人,因此道:“對,也不對。殿下,秦速亡原因之二,在於失去對國家生產體系之控制,而這些又往往被世族直接掌握,結果此消彼長。臣記得有句俗話,叫做‘當兵吃糧’,誰人能拿出糧食,誰人自然就能募集兵士。亂世之際,朝政往往廢弛,無力收繳稅賦,養兵亦無從談起。而地方世族直接掌握完整生產體系,自然因糧足而有精兵。”

朱元章聽到這裡,莫名想到了郭子興,想到了今年剛剛被他滅掉的張士誠,當初,兩人都是地方大族出身,因此得以起兵。

不過,朱元章依舊疑惑:“秦不比元廷,當時國勢依舊巔峰,卻為何會失去,嗯……對國家生產體系之控制?”

朱塬不需思考,脫口道:“原因在郡縣制!”

朱元章再次看過來:“郡縣制?”

朱塬再次示意壁上畫卷:“殿下再看此圖,社會之發展,必然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一蹴而就。秦皇滅六國,廢除分封,設立郡縣,從此天下一統,此對我華夏乃大功也。然則,任何制度改變,都需要一個自上而下的緩慢調整接受過程,國家越大,越是如此,否則必然生亂。秦皇設郡縣,看似將天下所有權力收於咸陽,但是,這一改變缺少一個需要數十上百年才可形成的成熟官僚體系進行配合,秦皇做的太急,結果,看似收權,實為失控。”

朱元章再次恍然。

朱塬稍微遲疑,主動繼續:“作為對比,時間來到漢朝,高祖劉邦重回分封制度,但又改為只限同姓封王,避免天下分裂,且郡縣與分封共存,形成緩衝,因此讓西漢國祚綿延兩百年。再至東漢,光武帝得天下,郡縣制度已然成熟,為防西漢七王之亂,繼續執行漢武之推恩令,徹底壓制宗室,東漢國祚於是又得以綿延兩百年。”

關於這一段,朱塬是不想提的。

因為朱塬並不贊成曾經歷史上朱元章對諸子的分封。

不過,現在的問題,還是要過了今晚再說。而且,就算朱塬不提,有些事情,他也不一定能改變。

朱塬這番話,果然讓朱元章再次陷入了較長時間的思索。足足過了半盞茶功夫,朱塬才聽到老朱重新開口道:“接著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