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修真 > 江東陸府最新章節列表 > 第十二章 舊時錯案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十二章 舊時錯案

三人出了江水一梟的府門,共乘了一輛馬車,緩緩而去。林藏海輕聲問雁一先生道:“適才先生所言,究竟是何等人物?”

雁一先生微微一笑,道:“去了便知。”林藏海不便再問,倚在車內,閉目不言。

約莫一盞茶時分,馬車停在一處酒肆門口,三人下了車。雁一先生引著林藏海、費掌櫃入內,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雅間。

林藏海向裡面望過去,只見桌旁坐著一名五十來歲、鬚髮斑白的男子,走近瞧得清楚了,心裡既驚且喜,忙向那人躬身拜下,口中道:“原來是學臺大人!”

原來,這男子正是蘇松府學政衙門學臺尹晟。蘇松府漕幫養了不少漕口,盤剝利益,這些漕口俱是讀書人,身上多少有些微薄的功名,故而受學政衙門的教諭和訓導。

林藏海自然與學臺尹晟熟識,那巡撫孫秀欲尋漕幫的晦氣,只能從漕口方面下手,自然便也得罪到尹晟的頭上。如此一來,二人更是聯絡緊密,亦都有心要對付那孫秀。

尹晟微微一笑,示意三人坐下,問林藏海道:“林幫主,今日的事情,了結得順利麼?”

林藏海苦笑搖頭,嘆氣道:“不瞞學臺大人,林某只怕是和巡撫孫大人的樑子越結越深了,眼下正在苦惱。大人抬愛,林某才有了今日的盛景,只是這生意,以後怕是更難做了。”

雁一先生捻鬚道:“今日林幫主礙著孫大人的面子,本來想退讓一步與那江水一梟,哪知道對方欺人太甚,竟要斷了林家的活路。費三爺一時義憤,和江水一梟動起手來,雖說是沒吃甚麼大虧,只是那孫大人的臉面難看,怕是還要對林家不利。學臺大人,這孫大人您也是知曉的,上次私下裡處理了幾名漕口,也不向學政衙門知會一聲,他這般處置,瞧不起學政衙門,其實就是瞧不起學臺大人。尹大人,眼下林幫主有難,干係到的可不止是林家,連帶著您的學生,只要是做了漕口的,怕都是要立時遭殃。”

尹晟冷哼一聲,沉聲道:“孫秀眼裡還有我這個學政衙門嗎?他上任才不過一個月的光景,便鑄成了一樁天大的錯案!事到如今,我也無須再隱瞞了。”

他一時情急,連聲咳嗽起來,拿起面前茶杯,一飲而盡,又瞧了瞧雁一先生,緩緩道:“先生既是江東陸府第二號人物,我便將此事詳盡告與先生,煩請先生回去後轉達與吳候知曉。我也要據實上奏,在陛下面前彈劾那孫秀才是。”

雁一先生點點頭,正色道:“大人放寬心,在下一定轉達。”這三人坐在尹晟身邊,默默地聽他繼續往下說去,當日一樁慘烈錯案,緩緩地浮現出來。

這是今年早些時候,孫秀剛剛調任蘇松府巡撫一月有餘,剛剛過得幾天的安靜日子,屬下府尉報來抓了一個勾結海寇許成作亂的人,此人還是個讀書人,因為有功名在身,怕做不得主,請孫秀親自審理。

孫秀聽了報告,皺眉道:“一個讀書人能有多大的功名,何況他身為黌門中人,竟串通海寇,更是罪加一等。”他略微翻看屬下呈上來的案卷,便吩咐升堂。

待犯人押上來,孫秀將那茶木條往案桌上重重拍下,厲聲喝道:“何焌,你這個衣冠敗類,快將如何與那賊寇許成勾結的事,在本府面前如實招來!”

兩旁府丁扶著水火棍,凶神惡煞般地跟著吆喝道:“招!”

案桌下那白白淨淨、年約二十四五歲的書生嚇得叩頭不止,顫聲道:“大人明鑑,這完全是一樁誣陷案。學生是聖人門徒,豈肯與海寇往來,玷汙清白。”孫秀身邊府尉上前,低聲附耳道:“現有何焌的同裡徐經為證。”

徐經被帶上堂來,也是一名二十來歲、身著大袖寬袍的讀書人。他在何焌身邊跪下,叩了一個頭,朗聲道:“這有海寇許成的令牌為證。”又從懷中摸出一支一寸寬、六寸長的木牌,站起身來,上前雙手遞了過去,又跪在原地。

孫秀把玩著這塊令牌,只見上面刻著一張勁帆,又用紅筆寫了一個“許”字。他回過頭去,瞧了瞧身邊的府尉,府尉與那海寇許成打交道甚久,識得這塊令牌,向孫秀點點頭。

孫秀確認令牌是真,心頭火起,沉聲問道:“這塊牌子是從哪裡的來的?”

徐經回道:“今早從何焌的書房裡搜得。”

孫秀沉吟半晌,又問道:“徐經,你是如何知道何焌家裡有許成的令牌?”

徐經又叩了一個頭,遲疑片刻,道:“是街上柳癩子告訴我的。”孫秀冷哼一聲,道:“柳癩子又是如何知道的?”徐經伏在地上,又道:“大人,柳癩子也一起來了,他可以當堂作證。”

府丁帶上柳癩子。孫秀見此人三十餘歲年紀,一頭癩子,鼻勾腮尖,賊眉賊眼的,心中已先厭惡。

那柳癩子跪在徐經後面,不待審訊,就主動道:“青天大老爺在上,小人是親眼看到何焌與海寇許成勾勾搭搭的。前天夜裡,小人因賭輸急了,想到何家撈幾個錢。剛爬上何家屋樑,就看見書房裡燈火明亮,何焌與一個頭扎黑布、身穿夜行衣的人在悄悄說話。只聽見那人說,這一百兩銀子是許船主的心意。許船主說,當初不是老太太的恩德,他也沒有今天。滴水之恩,尚且要湧泉相報,更何況老太太的大恩大德。請你老千萬收下。我心想,好哇!你何焌表面裝得一本正經,看不起我柳癩子,原來背地裡卻與海寇許成偷偷來往,看我不告發你!孫大人,聽說你老的告示上寫明,捉一個匪徒,賞銀五兩,有這事嗎?”

柳癩子抬起頭來,擠弄鼠眼望著孫秀。見孫秀面色陰冷,目光兇惡,直嚇得魂都掉了,趕緊低下頭。孫秀用力拍了一下茶木條,凜然喝道:“你還看見了甚麼?”

“是,是。小人在樑上還看見他們推來推去。最後,那人又從懷裡掏出一塊牌子說,這塊牌子是許船主的令牌,他要我送給你老。許船主講了,只要這塊令牌在身,他日要是在岸上有難,可以拿了令牌隨時去找,保管你一生富貴。何焌接過令牌。我心裡想,這不就是他勾結海寇的鐵證嗎?趁著何焌送那人出門的時候,我從樑上溜了下來。心裡又想,徐小爺是個有臉面的人,憑我這幅模樣,又沒有抓到何焌,這五兩銀子怕領不到,不如把它賣給徐小爺。徐小爺聽了高興,說你也不必到孫大人那裡去討賞,我給你五兩銀子就行了,你千萬不要再說出去。今日早上,徐小爺帶著府尉大人把何焌抓了起來。大人在上,小人說的句句是實。”柳癩子一口氣道完,又在公堂上叩了幾個響頭。

“這是個痞子!”孫秀心裡罵道,對柳癩子道:“你下去罷!”待到柳癩子下堂後,孫秀問何焌道:“剛才此人說的是實話嗎?”

何焌搖頭道:“大人,柳癩子適才所言,有的是事實,有的不對。前夜的確有個人來我家,說是奉了許成之令送銀子來,也的確拿了一百兩紋銀,但我分文未收。”

“你和許成是甚麼關係?他為何要送你這麼多銀子?”

“大人,”何焌道,“這許成與我家非親非故。十年前的一天,有一漢子突然暈倒在我家屋門邊。家母信佛,一向樂善好施。見此情景,叫人將他抬進屋。原來此人得了烏痧症,家母給他放痧,醒過來之後,家母又留他住了一天。見他貧寒,臨走時,又打發一點舊衣和錢財。那人自稱名叫許成,說今生今世不忘家母救命之恩。日後富貴了,要重重報答。從那以後,我們一家再也沒見過許成,也不記得此事了。前夜,來人自稱是許船主派來的,又拿出一百兩銀子,說是謝家母恩德。我這才知道,原來這許船主,就是當年倒在我家門口的那個人。大人,我是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家裡世世代代以耕讀為生,從來是安分守法的,我怎麼願意跟海寇拉扯上?我堅決不受銀子,那人見我一定不要,又從懷裡拿出來一塊令牌,說他日要是在岸上有難,可以拿了令牌隨時去找,保管我一生富貴。我想目前世道這樣亂,危機之間,有這道護身符在身也好,便收下了。大人明鑑,學生一時糊塗,不該收下許成的令牌,但學生決不想與徐成有往來,更不願意參與他們作亂的事情。大人,學生再蠢,也懂得國法,豈敢做這殺頭滅門的事!”言罷,叩頭不止。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徐經道:“大人,何焌是在當面扯謊,欺矇大人。若不是想投匪,要甚麼許成的令牌?世道雖亂,還有朝廷和大人在,豈容得匪徒們無法無天?我們這些人都沒有許成的令牌,難道就不能保家護身?何焌說他未收銀子,誰人可以作證?這銀子又無記號,誰分得出姓許姓何?只有這令牌,他無可抵賴,才不得不承認。大人,何焌私通海寇許成鐵證如山,豈容狡辯!”

徐經這幾句話,孫秀心裡聽得舒服,案子審到此時,才見他神色緩和下來。

孫秀細細思索案件審訊的全部過程,以及這三人的身份、語言、表情、神態,從當堂審訊來看,何焌說的應該多為實話。但他收下許成的令牌,自己亦供認不諱,難保他沒有貳心。何焌說的許成報恩之事,與情理上可以說得通。此案,若從輕,可將何焌杖責數十板,教訓一頓後放回家。若從重,就憑他收下許成令牌,心懷貳志,也可判個死刑。從輕呢?從重呢?

孫秀又暗暗思忖道:“讀書人附匪逆,則匪逆有可能成大事。”倘若輕易放了何焌,則給了別的讀書人存一線僥倖之機。要從重!即便是何焌當真並沒有投靠海寇,也要借他的頭來教訓教訓其他不安本分的讀書人。

孫秀又想到學臺尹晟必然不會同意他的做法,老頭子為人倔強,一旦頂起牛來,會千方百計使事情辦不成。他最討厭有人出來干擾,乾脆不告訴尹晟!思及至此,孫秀吩咐一聲“退堂”,又用筆在何焌的名字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勾。

次日一早,何焌被關進站籠,在吳郡城內四處遊街。站籠上插了一塊長木條,上面大書“勾通海寇許成作亂之衣冠敗類何焌”一行字,旁邊跟著四名府丁,不停地敲打銅鑼,引得眾人紛紛過來觀看。何焌本是個受人敬重的讀書人,何曾受過這種奇恥大辱,他憤極羞極,只遊了半天,便死在了站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