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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孤寂元夜

為了一睹太子的風采,蘇湛只好勉強留下,每人穿上了分發的威風凜凜的鎖甲,整齊劃一地立在練功場裡,讓蘇湛覺得和古今的閱兵居然大同小異。覀呡弇甠

等了許久,才聽到太監的一聲長腔:“太子駕到!”

片刻,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應聲而入,頭戴翼善冠,身披赤色長袍,盤領窄袖,上有金織蟠龍圖樣,貂絨披風瀟灑背在身後,腰上系一條玉帶,垂下精玉流蘇,腳踩白底黑麵皮靴。走起來搖搖擺擺,像一個龐大的穿著衣服的企鵝。

蘇湛的心裡有種幻滅的感覺,本來對太子風姿的憧憬瞬間破碎。

隨著太子一行還有幾個蘇湛未曾謀面的大臣,看著他們對太子恭敬諂媚的樣子,蘇湛有種觀看新聞聯播的恍惚感,一時有些昏昏欲睡。

太子波瀾壯闊的豪言壯語引得周圍的同僚陣陣慷慨回應,蘇湛也跟著敷衍地做做樣子。

朱高熾講完話,滿意地環視了一圈,和藹地和旁邊的一個穿著高官衣著的大臣親切地交談,可見那大臣的關係和太子非常不一般。紀綱也在一旁點頭哈腰地阿諛奉承,幾人時不時發出笑聲。

吳亮注意到蘇湛的眼神,道:“太子旁邊的是楊士奇楊大人,太子監國的時候是他一直在輔佐。去年的東宮事件,多少人還在詔獄中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但是他,連屁股都沒坐熱就給放出來了。”

聽了吳亮的話,蘇湛又仔細看了看太子旁邊的這個叫楊士奇的人,頭戴烏紗,身著紅色官服,蓄著鬍鬚,面色和善,怎麼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半大老頭子,沒什麼三頭六臂的稀奇,於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見蘇湛沒什麼興致,吳亮便緘口不言了。

不遠處,宅心仁厚的太子,正可謂身寬體胖,和身旁的楊士奇相談甚歡。紀綱在旁側也時不時插言兩句,似乎也是一團和氣,但是在紀綱的眼底,卻掛著幾分不為人知的陰霾。

***

是夜,元宵團圓夜,月光皎潔,圓圓的月亮掛於天際。蘇湛從值班房裡走了出來,憑欄而立,古今的月亮絲毫未有改變,只是物是人非,不知道家裡的人們是不是在仰望同一輪明月,不禁傷感起來。

孤寂的夜,看著月光,望著遠處的花燈,蘇湛自嘲笑了笑,笑得灑脫,忍不住低聲哼唱起那首歌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唱畢,許久沉默,眼前浮上了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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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了?”一句突如其來的問話打破了蘇湛的憂傷,蘇湛向著話語的來源望去。

說話的是蘇湛的冤家對頭夏煜夏千戶。

此時他在夜月的流光中,慢慢踱步過來,靜靜站在蘇湛的身側,和他並肩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兩人許久無語。這樣靜謐的夜色下,遠處的喧鬧離得很遠,只有眼前的沉寂和靜默。

蘇湛終於打破沉默,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也因為各衙門進送物件停了而煩惱麼?”

夏煜毫無表情:“你說什麼?”

“我聽說紀大人今天心情很不好。”

夏煜輕輕緩緩笑了一聲,淡淡地如同絨絨的羽毛落地,搖了搖頭。

“你很有趣。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竟這麼有趣。”

蘇湛摸不清夏煜這句話裡的含義是褒獎還是諷刺,許久沒有回話。

“你為什麼走上這條路?”蘇湛又丟擲了一個問題。

月色下,夏煜的臉色清冷,看不出悲喜,目光沉沉地望了望蘇湛,許久終於說道:“有時候,人無路可走。”

蘇湛沒想到夏煜會這麼回答,一時愣了愣。

“天冷,別太貪景色。小心受涼。”留下了與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的,如此溫暖的一句話,夏煜就如同他的來到一般,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蘇湛望著夏煜的背影慢慢淹沒於沉沉的夜色,覺得他雖然一直清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和紀綱等人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來。

夜,深了。

月黑風高。

城外僻靜處已經杳無人煙,只有幾棵光禿禿的樹,樹枝在夜月中輕輕搖曳,鬼魅迷幻。

一個挺拔的身影在夜月的流光中,靜靜立在樹下,背影有幾分執拗。

月影幢幢,微風習習,吳亮身著一身夜行衣從遠處遙遙疾行了過來。他的雙眸不似白天的無邪,在漆黑中鍍上了一層暗意,到了那樹下,卻是恭敬一拱手。

樹下的身影緩緩轉身,清冷的月光下,那人的面龐顯露了出來,正是中後所千戶夏煜。

夏煜臉色陰沉,對吳亮低聲問道:“可有訊息?”

“今天我和蘇湛幾番試探,覺得他不是幫紀綱午門行事的人,那天,或許真是恰好走丟了。只是,有一件怪事……”

吳亮瞧了瞧夏煜的臉色,道:“最近我突然覺得他與以前有些不同,再不關心太子和漢王的事,像是與己無關了似的。我猜測,上次他為了救你,從馬上摔下,可能真的摔壞了,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夏煜神色微微有些訝異,暗暗思忖了片刻,問道:“我已經幾次三番阻止紀綱和蘇湛的接觸,但是紀綱似乎還是很看好蘇湛,這其中,我是怕有什麼問題。”

“如果蘇湛是紀綱的人,那麼王公公……”

夏煜眼神暗了暗,接著道:“繼續暗中觀察!”

“是!”

夏煜抬頭看了看天際慢慢壓過來的陰沉沉的雲,覺得身上的寒意,越來越重了……

***

次日一早,雖然突然天降大雪,蘇湛還是早早收拾妥當,去李春千戶統領的上後所點卯,卻正碰見紀綱和李春在樂樂呵呵地竊竊私語什麼。蘇湛向二位行了禮,紀綱笑語盈盈地離去,和傳說中的因為無法受賄的不悅並不相符。

蘇湛正心下狐疑,李春卻走過來拍拍蘇湛的肩膀,道:“過幾日我需要去浙江一趟,皇上遣監察御史張巖去往浙江,詢察吏治得失及民間疾苦。我得去保護張大人,你也隨我一同前去吧。”

蘇湛心中的疑惑頓時釋然,怪不得紀綱剛才笑得臉上的贅肉都攢到一塊了,原來又找到了新的斂財的途徑。隨即點了點頭。

李春滿意一笑,又道:“走吧,隨我去詔獄,今天我們要請人吃飯!”

真是稀奇,聽說過警察請吃飯的,還沒聽說過警察請罪犯吃飯的,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