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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把孩子帶走吧 (二合一)

那會兒莊子期一說中毒的緣由,顧九便隱約猜測是李越,畢竟這法子太過刁鑽陰毒,並非人人都會用的法子。

現下得了答案,倒是沒什麼意外的。

反倒是周姚氏,再聽得這話之後,卻是瞬間愣住,詫異的問道:“怎麼,你也認識那李大夫?”

聽得她這話,顧九點了點頭,將林氏中毒的時間簡略的說了一遍,末了又道:“他下毒的法子太過陰損且隱蔽,我們也是誤打誤撞才發現,不想母親竟然不是唯一一個受害者。”

顧九這麼一說,周姚氏卻是頓時失言。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吶吶道:“那位李大夫,他給我看診的時間可不短了。”

除卻中間她懷孕時,因怕吃藥會影響腹中的胎兒,因此停藥之外,算下來,也有差不多兩年的時間了。

一想到自己這麼久的時間內,都是在吃著毒藥,周姚氏只覺得不寒而慄。

她只以為是自己身體虛弱的原因,畢竟她自幼身子便不好,後來生了孩子越發虛弱下去,哪裡會想到,濟世救人的大夫竟成了殺人的劊子手!

聽得她這話,顧九也有些神情凝重,沉聲道:“李越現在就被關在兵馬司的死牢裡,他當時判的秋後處刑,你這會兒著人找他,還能找出真兇。”

聞言,周姚氏點了點頭,復又蹙眉道:“其實便是不找他,我大概也能猜出來兇手是誰了。”

那奶孃鄭鳶自己招認,早先給她下了絕子藥。那婦人十分狠毒,難保不會再給她下別的。

顧九顯然也想到了,音道:“還是問問的好。”

周姚氏點頭應了,就聽得莊子期道:“我且先給你開一副藥,你先吃著。”

他這話一出,顧九卻是驟然一愣,想要說什麼,卻聽得周姚氏已然道了謝:“多謝大夫,我……我還有的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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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姚氏臉色滿是不安,若是先前,她的確是不惜命的。可是現下找回了兒子,便是為了孩子,她也想多活幾年。

見她這模樣,莊子期沉吟道:“你的毒還未擴散開,如今症狀不算嚴重,吃藥能調理回來。只是你身體並不止這一樣問題,產後護理不曾做好,現下身體還有些其他的不足之症,想要恢復成正常人的模樣,怕是得下大工夫。”

周姚氏原本就沒想到自己還能恢復正常,只想著哪怕是苟延殘喘,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如今聽得莊子期這般說,反而生出意外之喜的感覺來,幾乎是立刻便行禮道謝:“多謝先生!”

見狀,莊子期只是擺了擺手,道:“你先待著,我去開藥。”

待得他去了,顧九也隨之留了一句:“我去給師父幫忙。”轉身便跟著出門去了。

周姚氏幾乎喜極而泣,周淼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給驚到,二人倒是驚喜不已,沒有發現顧九的不對勁兒。

林氏卻是看的真切,方才顧九分明是有愁緒的,她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顧九離開的方向,神情裡也多了一絲擔憂。

……

“師父。”

見顧九跟進來,莊子期點頭應了,招手道:“你來的正好,多寶格的第三層裡,有一個黑色的小藥盒,你給我拿過來。”

聞言,顧九卻是沒有去,而是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師父,我有話跟您說。”

莊子期一抬眼,就看到了她臉上的擔憂,因詫異的笑道:“這是怎麼了?”

方才不還高高興興的麼,怎麼這一轉眼情緒就這般低落了。

顧九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才輕聲問道:“師父,您這樣會不會太為難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莊子期疑惑的睨了她一眼,問道:“什麼為難?”

“就是……”

顧九壓低了聲音,道:“您先前不是發過誓,不給人看診的麼,如今卻一再破例,如此違背您的誓言,是不是太為難您了?”

方才莊子期許諾給周姚氏看診,顧九先是歡喜,繼而便是擔心。

她原先是不信鬼神的,可是連她重生的事情都會發生,可見這舉頭三尺有神明是不假的。

莊子期立過誓言不再給人看診,顧九已然為著親人讓他如此為難,現下又來第三次。

都說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她只怕違背了誓言,會對莊子期不利。

然而林氏的事情,卻又不能見死不救。

顧九心中猶豫且不安,如今跟莊子期說起來的時候,反倒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都怪她不爭氣,若是醫術能再學的通透些,自己便可以給人看診,那至於讓師父來違背誓言?

見顧九這模樣,莊子期卻是樂了。

他還以為小丫頭是為了什麼事兒呢,鬧了白天,原來是為著這個。

不過他鮮少見顧九這模樣,一時惡趣味上來,因板著臉問道:“我自然是會為難的,可你讓我怎麼辦,難道咱們要見死不救?”

這話一出,果然見顧九臉上為難的神情越發重了幾分,她咬了咬牙,道:“師父,我倒是有個主意,只是是個餿主意……”

莊子期都要忍不住破功了,聽得她這話,越發露出幾分笑容來,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看,餿主意也比沒主意強不是。”

“我想著,要麼您把方子教會給我,我給她開藥,這樣您只是傳授給徒兒,不算是給人看診了吧?”

她這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這樣瞞哄神明雖說不大妥當,可總歸不算是違背誓言吧?

聽得顧九這話,莊子期忍俊不禁,抬手敲了敲她的額頭,嗤笑道:“笨丫頭,真是個餿主意。”

被莊子期自己否決,顧九越發有些吶吶,道:“那怎麼辦呀?”

她是真的擔心莊子期,眉眼聳拉下來,瞧著倒有幾分可憐。

莊子期嘆了口氣,神情卻是溫柔了下來。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顧九的頭髮,方才溫聲開口道:“傻丫頭,我先前的確立過誓言不假,可當時是事出有因。但我莊家原就是世代行醫,合該濟世救人。況且,周家的人,便是十個誓言擺在這裡,我也得救。”

因為,當年周家幫過他們。

世上最是恩情難還,當年的債,如今用這個方式償還,已然是他意料之外的輕鬆了。

後一句話,莊子期沒有說出來,可顧九卻莫名從他的神情裡面看出幾分悲傷來。

“師父……”

顧九想要說什麼,卻見莊子期又拿起了筆,笑著指了指她道:“行了,去幫為師把藥盒拿過來。”

見他明顯不願意再多說,顧九只得點頭應道:“是,我這就去。”

待得將藥盒遞給莊子期,眼見得他提筆寫藥方,顧九在一旁伺候研墨,卻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她總覺得,莊子期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初時遇見的時候,只以為這是個坑蒙拐騙的怪老頭,後來日漸相處,才發現他不但博古通今,且言行舉止都透露出幾分文雅來。

那是浸潤到骨子裡的東西,哪怕莊子期已然改變了太多,卻難以磨滅那些印記。

甚至許多的東西,都是莊子期自己未曾發覺的。

而且,他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京中的事情,再比如各家的關係,偶爾說起的時候,他都能如數家珍。

還有他舉手投足裡時不時帶出的規矩教養,都昭示著了兩件事。

其一,他應當是大戶的子弟。

其二,他是京中、或者至少與京中人來往甚密。

可若真的如自己這般猜測的話,他又如何會落得今日這般落魄的地步呢?

況且……

顧九不是沒有查過,但是至少從她得到的訊息來看,京中根本就沒有一戶姓莊的大戶人家是學醫的,至少如莊子期這般精通的,是沒有的。

他的身世成謎,似是一團霧一樣的籠罩在莊子期的身上。

而他偶然流露出的悲傷,還有他那條瘸了的腿,都是他的秘密之一。

若是旁人,顧九無意探究。

可莊子期是她真心當做師父看待的人,自然想替他分擔一些。

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顧九才念及此,就聽得莊子期道:“還愣著幹什麼,過來呀。”

她猛地回過神兒來,卻見莊子期不知何時然起身,這會兒都走到門口了。

見狀,她忙的收起思緒,應聲道:“師父您好了?”

莊子期睨了她一眼,揚了揚手中的藥方,反問道:“你說呢?”

他說到這兒,又笑著嘆了口氣:“真是個傻丫頭,走吧。”

顧九一時有些憤憤,想要反駁自己不傻,到底是沒說,只是哼了一聲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將藥方給了周姚氏之後,莊子期又囑咐了她幾句,末了又道:“其他沒什麼要注意的,藥也都是尋常藥鋪都能抓到的,你且先吃半個月。待得下月初三,再過來找我複診。”

周姚氏把藥方珍而重之的收好,復又道謝:“多謝先生大恩。”

莊子期擺手道了句無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道:“時候不早,你便先回去吧。”

聽得莊子期這話,周姚氏卻又有些忐忑,試探著問道:“那,我將孩子也帶走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七上八下的。雖說是自己的兒子,可到底她從出生沒照顧過一天,甚至於若不是莊子期,這孩子的命都沒了,哪兒還有如今她們的母子相認?

剛剛莊子期倒是答應她帶走孩子,可現下真的到了走的時候,周姚氏自己卻又先開始心裡打鼓了。

見她這模樣,莊子期卻是嗤了一聲,道:“我又沒攔著你。”

聞言,周姚氏頓時喜上眉梢,再次道謝,又道:“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時時帶他來看您,絕對不忘您的恩情!”

她說到這裡,又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其實我知道提這個要求,我自己也挺過分的,畢竟您救了他,又當做兒子一樣的養了這麼久。我仗著自己是他的親生母親,雖無半分付出,卻理所當然的將他帶走,這對您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可是……他是我的兒子,我已經錯失了他半歲之前的日子,著實不願意再錯過他今後的每一天。”

周姚氏頓了頓,強忍著淚水,方才讓自己把話繼續說下去:“先生大恩,姚纖雲今生無以為報,但若先生有需要,刀山火海我也義不容辭!”

聽得她這話,莊子期卻是笑了:“我又不做非法的勾當,讓你們上刀山火海做什麼?行了,帶他走吧。”

他的臉上雖帶著笑,只是神情卻有一瞬間的落寞。

下人將小明兒遞給周姚氏,誰知小明兒似是感知到什麼似的,竟然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努力將手伸向莊子期。

小家夥很乖巧,從撿回來之後,便是不舒服,哭聲也是細弱的跟奶貓一樣,何曾有過這模樣?

莊子期的笑容瞬間便維持不下去了。

下人一時有些為難,不知是要遞給周姚氏,還是順從小明兒的意思,讓他去尋莊子期。

莊子期嘆了口氣,咳嗽了一聲,道:“給我吧。”

他將小明兒抱了過來,小娃娃依戀的抓住了他的衣服,一面還委屈巴巴的抽噎。

小明兒變臉的快,臉上還掛著淚痕呢,抽噎的模樣瞧的人心都跟著軟了。

莊子期養了他這麼久,因他是奶娃,付出的心血比林安要多的很,此時見他這模樣,到底是忍不住有些紅了眼眶,嘴裡卻是嗤笑道:“臭小子,算是我沒白養你這一場。”

他說到這兒,低頭在小明兒的額頭親了親,又喟嘆似的道:“原想著等你長大了,再幫你尋親人呢,不想咱們爺倆的緣分到了,你親孃都找了過來,跟著她回去享福吧。”

小明兒似是能聽懂他說話似的,一雙眸子委屈巴巴的包著眼淚,仰頭看向莊子期,一雙小肉手卻是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撒手。

見他這模樣,林氏都有些不忍再看,轉過頭去拿帕子拭淚。

顧九也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嘆了口氣,復又輕輕地去拍林氏的後背。

見這一屋子悽風楚雨的,莊子期卻是笑了,淡淡道:“行了,又不是生離死別,至於麼?總歸周家離這兒又不遠,你們什麼時候得空了,就常帶他過來玩便是了。”

這話一出,周淼連忙應和道:“對呀對呀,先生這般好,我們以後肯定是要常來往的。”

方才見小明兒這模樣,她既覺得難受又擔心,生怕他們不肯把孩子給大嫂了。

人都有親疏之分,雖說跟顧九聊得來,可她的心還是偏向大嫂的。

這會兒見莊子期如此通情達理,周淼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周姚氏深吸一口氣,再次道謝,輕聲道:“多謝先生,您的大恩,姚纖雲銘記。”

見她這模樣,莊子期則是將孩子遞給了她,待得她小心翼翼的抱好,才道:“行了,你們也回去吧。”

小明兒到了周姚氏的懷中,又開始想哭,她連忙低低的哄著,見他扭頭想去找莊子期,又是忍不住的心酸。

她強撐著笑意行了禮,寒暄了兩句便帶著小明兒離開了。

顧九讓長輩們歇著,自己去將她們送到門口,待得周家人走後,顧九回來,便見林氏跟莊子期的神情都不大好看。

林氏有些嘆息,莊子期的眉眼卻是愁緒。

她頓時有些心酸,輕聲安撫道:“師父,我別難受,我給您端滷味過來可好?”

那小明兒到底是師父養了這麼久的,如今驟然被抱走,他但凡能忍得住,臉上都不會帶出來情緒的。

念及此,顧九越發覺得心裡酸楚不已。

聽得她這話,莊子期卻是回過神兒來,擺了擺手笑道:“現在還不餓,晚上再吃吧。”

他說到這裡,抬眼見顧九的表情,又刻意放輕鬆了聲音,起身道:“阿九放心,我也不難受,小明兒終於找到家了,親人待他又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周家,那是享福的地方,比跟著我這個老頭子強。”

他話雖然這麼說,到底架不住心裡堵得慌,復又道:“我的藥草還剩下最後一點,我去研磨完。”

說這話的時候,莊子期像是怕顧九瞧見自己表情似的,一面說一面出去了。

只是那背影裡,到底帶出幾分佝僂來。

顧九見他快步離開,鼻子驟然一酸,輕聲道:“母親,我是不是做錯了?”

若是她瞞著這個訊息,不告訴周家,那此生小明兒都是師父獨屬的孩子,而不是像現在,被帶走。

聽得她這話,林氏也有些感嘆,放柔了聲音道:“好孩子,你沒有做錯。如今小明兒被家裡認回去,不但多了一些疼愛他的人,且以後,他跟莊先生還是可以親密如從前的。但若是我們瞞下來,終此一生,親人都會是小明兒心中的結。”

道理顧九都懂,只是現下見莊子期的背影,卻是嘆息道:“我只是覺得,師父很可憐……”

看他的背影,像是無家可歸的孤寡似的。

也對,何止是像是,分明就是。

他無家無親人,林安是他的徒弟,自己也是徒弟,縱然當他如父,到底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