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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大皇子X文清嘉(2)

上官卓走了。

文清嘉就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她才終於後知後覺的收回了手指。

夜風從殿外吹進,也讓她眼眶中的淚吹落了下來。

真冷啊。

她垂眸,手指輕輕地放在小腹上面,良久才輕聲道:“沒關係。”

……

文清嘉只求過他那一次。

她卑微的想要奢求一點點的愛,可卻知道奢求終歸是奢求。

愛若是真的由自己控制,那還是愛麼?

那只是交易。

所以她再不去求了。

第二年初夏的時候,她有了寄託。

她的兒子,宣和。

小小的一團躺在她的身邊,一雙眼睛黑寶石似的,他全心全意的依賴著自己。

冬去春來,待得荷花又一次開滿蓮池的時候,文清嘉聽到了宣和含糊的叫她:“昂,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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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嘉歡喜的幾乎落淚,第一反應便是抱著宣和去找上官卓,卻不期然看到他房中坐了好幾個門客。

他們不知在商議什麼,見她前來,反倒是上官卓最先反應過來,溫聲道:“你怎麼來了?”

文清嘉從未見過府上這麼多的人,吶吶道:“妾身無事,打擾殿下了。”

宣和見到父親,卻掙扎著要下來,揮舞著藕節似的白嫩胳膊,道:“爹爹,爹爹!”

上官卓的神情驟然便亮了起來。

他歡喜的一把將宣和抱了起來,在他的臉上親了好幾下,朗聲笑道:“好兒子,再叫一聲。”

宣和咿咿呀呀的將口水流了他一聲,卻是不肯再叫了,只是伸出手要去拽他的頭髮。

見狀,文清嘉嚇了一跳,忙的要去抱他,卻被上官卓阻止:“無妨,讓他在這兒陪著本宮吧。”

聽得這話,文清嘉有些擔憂,卻又看到他的神情之後,道:“那妾身先告退了。”

宣和可以留在這裡,但她不能。

只是待得文清嘉出了書房之後,卻是微微的收緊了手指。

大皇子府的事情一直都是自己在打理的,起初家裡還有些人試圖上躥下跳,可後來都被文清嘉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收拾了。

她性子恬靜不假,但家中一向對她的教導,便是要讓她打理好後宅,做一個賢內助,所以她並非只知道風花雪月的性子。

這兩年,她生下了兒子,作為大皇子的嫡長子,文清嘉的地位也越發的穩固了。

也正是因此,她也才得以知曉了府上更多的秘密。

比如,她的夫君,並未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超然世外。

他想爭權奪位,他也有陰謀算計。

文清嘉嘆了口氣,待得回房之後,卻將翹珠叫了過來:“收拾一下,明日同我回一趟家。”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求來了這樣一個答案。

……

她獨自回家,原是想求一求爺爺與父兄,將他們拉到大皇子的陣營的。

回家之前,文清嘉甚至想了許多的說辭,比如她已經嫁到了大皇子府,外人眼裡,文家就已經站隊了。又比如,大皇子才德兼備,又是皇長子,縱然身體有疾,可卻到底出身正。

可她沒想到,知道她的來意之後,爺爺只說了一句話:“嘉兒,你終於想通了。”

一句話出,文清嘉先是一怔。

“爺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總覺得,像是有什麼被自己忽略的東西要破土而出。

祖父只是含笑看著她,文清嘉卻驟然明白了:“爺爺,您早就是大皇子這邊的人了,對麼?”

所以,哪有什麼現世安好。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是家裡聯姻的棋子,所謂的覓得良人,所謂的為她著想。只不過騙她而已。

“你性子倔強,若爺爺一開始就告訴你,你當如何?”

文老爺子最知道自己這個孫女的秉性,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利益糾葛,必然會一開始便疏遠大皇子。

可那怎麼成?

大皇子此人,雖有謀略,卻秉性純善,若是衝著利益,文清嘉與他最多相敬如賓。

所以他什麼都沒告訴文清嘉,因為只有這樣,他的孫女,才會誠心以待。

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今這不就是皆大歡喜麼?

大皇子的嫡長子,是他們文家的外孫。

文老爺子摸了摸自己的鬍鬚,頗有些自得。

而文清嘉卻是神情恍惚,良久才行禮道:“爺爺,孫女兒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眼見得她就這麼離開,文父一時有些不滿,蹙眉道:“這丫頭,怎麼如今倒是沒規矩了?”

他有些擔憂:“父親,您今日跟她說開,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相較於兒子的擔心,文老爺子則是笑了笑,道:“放心。”

不會有事的。

他猜的不錯,的確不會有事。

文清嘉回去之後,便屏退了下人,大哭了一場。

直到今日,她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母親當年說的話。

“別愛上他。”

可是怎麼辦呢,她的心已經交出去了。

她愛上了這個男人。

哪怕他不愛她。

家裡拿她當棋子,他拿她當利益交換的物件。

如今文家不是家,大皇子府不是家。

天下之地,她竟無處可容。

文清嘉哭得脫力,卻有一雙手撫上了她的臉。

她霧雨朦朧的抬起頭來,就見宣和站在她的面前。

她的兒子,才會走路呢,搖搖擺擺的站在她身邊,一雙稚嫩的手替她擦淚:“孃親,不哭,不哭。”

他想要替她擦淚,可那眼淚卻越擦越多,宣和被嚇到,明明是安慰她,自己卻先嚎啕了起來:“孃親不哭,嗚嗚嗚……”

文清嘉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他抱在了懷中,低聲啜泣:“好,孃親不哭。”

她擦了擦淚,又小心的替兒子將眼淚擦去。

這個小小的人兒,在她的腹中懷胎十月,她與他骨血相連。

文清嘉抱著孩子,眼淚漸漸的止住了,一顆心卻被填滿。

天下之大,可她還有宣和呢。

……

宣和六歲那年,她的夫君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了皇位。

春寒料峭,風吹的刺骨的疼。

她站在太和殿後,看著上官卓懷中抱著一個姑娘,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最高處。

哪怕那個姑娘已經奄奄一息。

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如願以償的報了仇,帶著他的姑娘,共享天下。

帝后登基大典之後,文清嘉被冊封為了皇貴妃。

掌鳳印,統領六宮。

而那個皇后,名喚梅元娘的姑娘,她雖住在鳳儀宮中,卻連門都出不去。

文清嘉一時竟不知誰更幸運,或者誰更不幸。

翹珠替她抱不平:“皇上實在是過分,分明您是正室,按著規矩,您才該是皇后……”

可現在,卻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女子給搶了風頭,倒讓他們家小姐成了貴妃!

偌大的昭和宮正殿中,除了她二人再無旁人,可文清嘉卻還是瞬間沉下了臉:“慎言!”

翹珠嚇了一跳,忙的跪了下來,道歉:“娘娘,奴婢知錯了。”

文清嘉並無意重罰她,卻也沒有叫她起來。

她垂眸看著地上的丫鬟,這是自己的忠僕不假,可也是文家的人。

文清嘉有意敲打,問道:“你真知道自己哪裡錯了麼?”

翹珠下意識看她,吶吶道:“奴婢不該說這些的。”

說實話,她的確是抱不平的。

畢竟,任誰都覺得,這皇后之位該是文清嘉的。

文清嘉定定的看著她,良久才道:“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唯有我有子嗣麼?”

這些年來,大皇子府並非無人,可這些女人裡,卻沒有一個人有過身孕。

外界都傳,說是大皇子妃必然是無容人之量。

可翹珠卻清楚的很,她家小姐從來沒有對別人動過手。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是殿下。

他只允許她有孩子。

她再次磕了個頭,這一次倒是真心實意多了:“奴婢知錯了。”

見狀,文清嘉伸手扶了扶她,道:“起來吧,以後要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翹珠恭聲道:“是。”

文清嘉擺手讓翹珠下去,自己卻是坐在位置上,看著外面被風吹動的樹葉。

這些年來,大皇子府裡只有宣和,外面傳言紛紛。

但文清嘉比誰都清楚,那是他給她的補償,也是給她的承諾。

補償她這一片痴心,也承諾她——

她什麼都會有,除了愛。

……

文清嘉還是見到了梅元娘。

在帝后登基的第三日,宮人來傳旨,道是:“皇后娘娘傳召。”

前幾年的時候,她依舊時時進宮,可卻從未見過一次那個姑娘。

不管是慧妃,還是上官卓,都將她保護了起來。

是以,這倒是她第一次見她。

先前只見一個孱弱的身影,但真的見了梅元娘,她的心裡卻驟然打了個突兒。

眼前的姑娘生的皮相頂好,雖然常年病色,可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眉眼彎彎,兩頰梨渦淺淺。

多討喜。

可是,她卻隱約有一種感覺。

對方,已經快不行了。

就像是一盞燭火,燃燒殆盡,油盡燈枯。

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向她行禮:“臣妾拜見皇后娘娘。”

那一刻,文清嘉突然懂了,為什麼上官卓會突然那麼著急的爭權奪位。

原來……是這個緣由啊。

梅元娘笑著讓她起身,聲音裡滿是虛弱:“抱歉,我起不得身,讓你見笑了。”

她說著,偏頭咳嗽了一聲。

初春時節,她靠在軟榻上,身上蓋著被褥,身後墊著枕頭,全身沒骨頭似的靠著,嘴唇上塗了一點胭脂,卻依舊毫無血色。

就連拿帕子的力氣都沒有,連咳嗽都只能偏頭避人。

那一刻,文清嘉心中微薄的不滿都散去了。

她嘆了口氣,過去拿帕子替她擦了嘴,一面輕聲問道:“娘娘,可要傳人進來伺候?”

殿內的人都被她給揮退了,如今唯有她們二人。

哦不,還有一個宣和。

六歲的宣和,已經懂事兒了。

如今他就站在這裡,行了禮之後乖乖站著,不發一言。

梅元娘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了,這是宣和嗎?”

她看向一旁的宣和,文清嘉便示意他叫母后。

“母後?”

宣和疑惑的看向文清嘉,問道:“您是母妃,她為什麼是母后?”

他並無惡意,只是無人教他。

小孩子單純的詢問,讓梅元娘神情一苦,帶著幾分赧然:“是我對你不住……”

她話沒說完,便被文清嘉打斷,她將宣和拉到梅元娘的面前,柔聲道:“宣和,這是你母后,也是你父皇的恩人。若沒有她,這世上早就沒有你父皇了,更不會有你。所以,你要敬她愛她,如對你父皇和母妃一樣,懂了麼?”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格外的認真,也讓梅元娘鼻子一酸。

宣和這次倒是懂了,他乖巧點頭,叫了一聲:“母後。”

梅元娘努力勾起一抹笑來,應聲道:“好孩子。”

文清嘉替她將被子掖好,這才輕聲道:“娘娘別說什麼對不住我的話,您並沒有對不住我。說起來,反倒是妾身要求您珍惜身體,娘娘照顧好自己,陛下還能多活幾日。”

這些年,她不再去奢求,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也算是看明白了。

上官卓所有的籌謀,都是為了眼前這個姑娘。

梅元娘就是他的命。

她活著,他就活著。

她若是沒了……

上官卓便是行屍走肉。

聞言,梅元娘的眼尾卻是驟然一紅,她聲音輕飄飄的,好一會兒才道:“可是,我撐不住啦……你是個好姑娘,以後他就拜託你了,好不好?”

她這些年身在宮中,心知不能成為韶哥哥的助力,唯有成全他。

成婚她知道,得子她知道,原想著,這樣也挺好。

可唯直到他登上了帝位,真的抱著她登基,她才明白,原來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的,更愛她。

可歡喜的同時,她又開始害怕。

她快要死了。

但她的韶哥哥,還得好好兒的活著。

眼前的姑娘,她雖只聽過隻言片語,可也知道這是個好女孩。

還有這個孩子……

有他們在,哪怕自己死了,韶哥哥也可以活的好好兒的,是吧?

梅元娘不過寥寥幾句,便開始咳嗽起來。

文清嘉替她撫了撫後背,又端了茶水來讓她喝了,才輕聲道:“娘娘,您好好兒歇著吧,放寬心,一切都會好的。”

她想答應對方,卻也知道,她沒有這個資格。

因為,上官卓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個梅元娘。

可文清嘉竟然妒忌不起來。

原來愛一個人,並不是只有妒忌的。

只要他好,她怎樣都好。

哪怕,是看著他另有所愛,心中無她。

……

梅元娘還是沒撐過春天。

那一日春暖花開,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日光和煦,她卻覺得渾身冷極了。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穿上了厚厚的大麾,大紅的兜帽將她半張臉都攏在其中,柔軟的狐狸毛圍著她的臉頰,被上官卓抱在懷中的時候,整個人乖巧且柔軟。

懷中的小姑娘聲音十分輕,彷彿被風一吹就會不見。

上官卓抱著她坐在花海之中,花兒開的豔麗,每一朵都是她最喜歡的。

可她卻不肯看花,只是仰頭留戀的看著上官卓。

他還在描述著未來:“待你身體好些了,我便帶你去洛陽看牡丹,那裡牡丹豔冠天下,不像這宮牆裡……”

她卻打斷了他:“韶哥哥。”

聽得她叫自己,上官卓低下頭來,聲音極盡溫柔:“我在呢。”

梅元娘近乎貪婪的看著他的眉眼,想要將他刻在心裡,待得獨自走過黃泉路時,便可靠著這點回憶一路向前。

她輕聲笑,聲音近乎虛無:“元娘不能陪你啦,以後,你將這些風景畫下來,燒給元娘,好不好?”

上官卓驟然便紅了眼,發了狠道:“不許胡說!”

可他的動作卻格外輕柔,生怕捏痛她。

這是他護在心上的姑娘,也是豁出命去救他的姑娘。

她自幼習武,自幼連生病都很少。

若不是為了他……

何至於落得如今這個地步!

當年的梅元娘也是可彎弓百發百中的,可如今,卻躺在他的懷中,輕飄飄的風一吹就會被刮跑。

他抱著她,整個身子都像是被人在凌遲著。

唯有懷中的姑娘,是他的慰藉。

可如今……

她也要走了。

他這些話,讓梅元娘心中疼的像是被撕扯開,她強撐著笑容,努力平穩了呼吸,繼續囑咐他:“韶哥哥要好好兒的,不準熬夜看摺子,不準不按時吃飯,更不準將萬事放你之前,不然,元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她的字字句句都像是遺言,上官卓死死地咬著牙,一雙眸子赤紅,聲音倒是輕了下去:“元娘不要胡說,你還要與我長命百歲呢。若沒有你盯著我,我可做不到。”

他下意識摟緊了懷中的姑娘,發了狠一般,道:“況且,朕是皇帝,朕命令你,陪著朕一輩子,不準生離,更不準……死別。”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說不下去。

梅元娘卻是笑了:“韶哥哥,你可真霸道。”

可小的時候,卻是上官卓經常說這句:“梅元娘,你可真霸道!”

小時候的她,像是一個小霸王似的,什麼事兒都敢做,反倒是那時候的上官卓像是一個古板小老頭。

後來,古板的小老頭被她帶壞了,也敢下水摸魚上樹掏鳥蛋了。

更會在她闖禍之後,將她擋在自己的身後,一本正經的說:“都是兒臣指使的,母后要罰,就罰兒臣吧。”

梅元娘笑著笑著,眼中也有了淚意。

她這樣好的韶哥哥,曾經想過要廝守一生的人,可如今,只能食言了。

“梅元娘,食言而肥。”

上官卓輕聲在她耳邊威脅,聲音卻是顫抖的。

梅元娘抬眼看他,到底只說了兩個字:“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