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一驚，自門邊點地而起，不過須臾間便擋在了慕子染身前，以手臂橫攬住她的腰身，略一發力，就將她整個人支撐了起來。
“當真愚蠢。”他拍了拍衣袖，不忘冷眼奚落。
立在原地才緩過神的慕子染搖晃了一下腦袋，幾番睜閉眼後，才將眼前目眩神迷的星點消去。
“蕭衡，等等。”
看到再度轉身離去的蕭衡，慕子染幾步前去，橫在他的身前，不加掩飾的直直看向他的蜜色眸子，目光平靜，開口道：
“前日的問題，我還是想問將軍，可信我並未作出任何傷天害理，埋沒良心之事？”
蕭衡神情為怔，似是不解，半晌後，淡淡道：
“重要嗎？”
慕子染鄭重的點了點頭，
“重要。”
“為何？”蕭衡蹙眉問道。
這一問，卻另慕子染片刻啞然。
宮中之人如何出言詬病，詆譭陷害她都可以毫不在意，可是在香積寺這邊清淨出世之地，於佛前參拜了三日後，卻讓慕子染生出了別樣的想法。
“究其本心，沒有人願意為沒做過的事遭人誤解吧。”
“我的看法，重要嗎？”
“將軍是個好人，所以我不想生出那些無端的嫌隙來。”慕子染說的坦坦蕩蕩，毫不掩飾。
“好人……麼。”蕭衡一愣，世人多贊他以千勝之軍，幹城之將，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更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
誇耀之詞多如牛毛，卻從未有人用‘好人’這樣單薄直接的字眼形容過他。
蕭衡抬起一隻手掌，伸開於慕子染眼下。
“你可知，用這只手持劍斬殺之人，足以使整個皇都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那又如何？將軍只殺人，不害人，在子染眼中，便是個十足的大好人。”談及那般血腥的畫面，慕子染卻面不改色，未有絲毫的恐懼，然而衝著他盈盈一笑，裙邊輕晃。
蕭衡挑眉，抿了抿唇，抽身前行。
一陣風掀起殿中輕紗帳幔，轉瞬間，蕭衡便沒了蹤跡。
慕子染揉了揉揉眼睛，髮絲凌亂，她還未從不可置信中逃離出來，只聽聞遠處隱隱傳來清冷帶笑的低沉嗓音：
“閒來無事，信信何妨。”
慕子染緩緩勾起一抹淺笑，於晨起的涼風中舒展腰身，怯意的眯了眯眼，忽而想起還有未完之事，面上的笑容霎時間僵住。
直起身子，狠狠的瞪向蕭衡消失的方向，咬唇，跺腳忿然道：
“當真狡詐！”
說罷，見四下無人，趕忙提起衣裙，快步朝藏經閣方向趕去，心中不住感慨，兵者詭道，萬不可再被蕭衡看似坦蕩的面容欺騙了去。
慕子染趕到藏經閣時，蕭衡已氣定神閒的坐在桌前，與無塵方丈對飲茗茶。
無塵方丈笑呵呵得看著慕子染，開口玩笑道：
“老衲出了三關，三關夫人都是姍姍來遲，實屬不易，實屬難得啊。”
一番言語另慕子染面紅不已，不得勉強的扯出笑容，平復氣息，路過蕭衡時不忘狠狠得瞪了他一眼，而後坐於圓桌一側。
無塵方丈一攤手，突發奇想道：
“這第三個條件，也是最後一個，不如二位施主自己猜猜，會是什麼？”
話音剛落，不甘落後的慕子染便急聲搶道：“子染願意一試。”
蕭衡並未說什麼，只挑了挑眉，兀自端起茶盞吹拂著葉片，輕輕抿下一口，感受著齒頰留香。
方丈似乎沒想到她會這般積極，捋著灰白的長鬚，頷首道：
“但說無妨。”
慕子染眼珠一轉，只猜測會否這便是最後一關的任務，先猜到者為勝。
於是格外的聚精會神，稍稍環顧四周，三人所在之地，乃藏經閣的閣樓，雖也算得乾淨整潔，卻難免彌補了些灰塵蛛網，她一蹙眉，遲疑著試探道：
“莫非是，打掃清理整個藏經樓？”
無塵方丈捋鬍子的手一頓，面部表情皺成一團，抬眼凝神望著她，吸了一口氣道：“這個主意倒比老衲想的合適許多，如何，蕭施主可願？”
蕭衡淡淡的垂下眼簾，語氣中有若隱若無的笑意：
“方丈不必糾結，若慕夫人喜歡，便等第三個任務結束後，由她自己將藏經閣打掃一遍好了。”
想起七層之高的藏經樓，慕子染面上的微笑，有片刻的僵硬。
所幸藏書樓甚為乾淨整潔，這讓無塵方丈打消了慕子染的突發奇想，也不再賣關子，寬和著目光打量二人，徐徐道：
“老衲的第三個任務，比夫人所說，簡單許多。”一邊說著，一邊往慕子染身上看去，慕子染頗為尷尬的低下頭，乾笑著。
“便是回答老衲一個問題，你們所認為心中最珍貴的，是什麼。”
慕子染與蕭衡相覷一眼，似乎不敢置信是這般輕易又摸不著頭腦的問題，然不得不答，這卻叫慕子染身為女子，頗有些難以張口，咬著唇，為難道：
“可否寫於紙上，女兒家的心事，還請方丈見諒。”
無塵方丈起身自一旁書案上取來兩幅紙筆，分別遞給蕭衡與慕子染，道：“便依夫人的，先前是老衲考慮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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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衡面色如常，並未猶豫，提筆疾書幾字後淡然的交予無塵方丈。
慕子染較之便要為難許多，左思右想，輕搖這筆桿，抬眼望了望面前二人，輕斂娥眉，含羞的寫下四字，輕輕折起，一同交給方丈。
方丈一一看過，帶著高深莫測的笑意，隨意放置於窗前的小桌上。轉而自簾後拿出四個黑漆繪金蓮紋木盒，排成一列與桌上，雙手背於身後道：
“四方蓮盒，九轉伽藍香便放於其中一個，誰能選中，便歸誰所有。”
“那此先的三個條件……”慕子染眨了眨眼，迷茫的問道。
“純屬有趣。”無塵方丈輕快一笑，豪不隱瞞的說道。
滿室寂然，慕子染與蕭衡二人，微眯著眼，不知說什麼才好。方丈這才仰天一笑，擺了擺手，輕咳幾聲，正色著道：
“玩笑而已，蕭施主三關均先於夫人，便由他先行選擇。然先行者，亦只能選擇其中一方木盒，剩下的三個便歸夫人，如此可好？”
慕子染想了想，心中暗暗竊喜，點頭認同道：
“自然是好的。”
與此同時，蕭衡隨意拿起最右邊的木盒，開啟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雕刻成蓮花紋樣的掐絲琺琅彩盒，與之相伴的，是一股異香幽幽散出。
九轉伽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