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淡掃了白洛行一眼，垂下頭，將手置在自宮中帶來的，慣用的茶壺，隔著瓷蓋，能感受到些許溫熱自指尖而來，她幽幽嘆了口氣，道：
“也許是吧。”
“但這也是你有價值的體現，否則無人會過於關心你的死活，比起庸碌一生之輩，這等活法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
慕子染扯了扯唇角：
“很多人，但不包括我。”
看到白洛行不再與自己搭話，反而倒吸了幾口涼氣，眉心顰蹙著凝神看行趙清商，她的心中陡然一沉，擔憂的幾步上前，努力鎮定下來，問道：
“如何？看你的神色，難道另有玄機？”
“不錯，雖看似有頭疼腦熱的風寒之狀，但不論脈搏，或者其他狀況又與風寒相差甚大，只怕，絕非如此簡單。”
慕子染又瞥了眼燒的神志不清的趙清商，心疼不已，抬手扶了扶那塊巾帕，原本的冰涼如今已然被體溫便做了一樣的溫熱。
見四周除了沈夙也無旁人可用，雖不願讓她做這些微末功夫，卻也無可奈何。
沈夙看到慕子染為難的表情，又見到有白洛行在，不至於出什麼危險，便福了福身，上前主動端過銅盆，平靜道：
“我去打盆新的冰水來，額上的帕子勤換些，說不定才能有作用。”
慕子染深深的望了眼沈夙，點了點頭。
待她走後，白洛行才開口說：
“其實莊婉儀並非風寒，這溼帕子冰敷未必會有效。”
慕子染抬手將趙清商貼在臉上被汗水濡溼的機率碎發攏至耳後，又將她緊束起的衣領微微開啟，輕聲道：
“雖然治標不治本，但這樣敷著好歹能讓清商姐姐舒服些，不至於燒壞了腦袋。”
白洛行悄然掃了眼慕子染，又迅速移開轉向趙清商。
撫著下顎凝神思索的片刻，突然目光一沉，幾步往藥箱前拿出了擱在最裡面的一卷布包，慕子染偏過頭，只見攤開後一片寒光泛出，是細密排列起各長度的銀針。
銀針？
慕子染一驚，還未說話便見到白洛行緊縮著長眉，拿起一根極細的針走到趙清商身前，吩咐道：
“將她的身子扶正，保持血脈氣息通暢不阻便好。”
慕子染疑慮的眼神劃過後，還是按照他所說的將趙清商扶好，白洛行挽起袖子，將銀針自百會穴刺入，片刻後，拿起一看。
二人同時深吸了一口氣，賬內的氛圍霎時間壓抑寒冷了下來，讓人不由自主的發顫。
那銀針底部刺入的地方，竟是明顯的黑色。
“今日莊婉儀吃過什麼喝過什麼，或者接觸過什麼異樣的東西嗎。”白洛行方才還溫潤帶笑的面容頃刻間沉下來，嚴肅的問道。
“果然並非尋常的風寒，此乃中毒之狀。”
慕子染抿著雙唇，看著那發黑的針尖便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她頹然的坐在椅上，雙手蒙著臉，沙啞著嗓音道：
“這一路上都是我與清商姐姐同座，在馬車上又不比宮中，那樣密閉的空間怎會有機會下毒。
至於吃食，舟車勞頓，她也只用了些琉璃攜帶的水，半點胃口也無，即便方才的宴會也不過用了些瓜果。”
“那想必從食物中下毒的可能就微乎其微了。”白洛行自己的思索，又問道：“你一直都與婉儀在一起？”
慕子染一愣，這才想起了自己與沈夙與看刁羊之事，因著有蕭衡的存在，很多事情也不便細說，便只得支吾道：
“在到草原後我與清商姐姐便分道而行，這段時間發生過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白洛行還未答話，寂靜中依稀可聽到門外發出了些細微的聲響，他的目光中一道銳利的光掃向門邊，厲聲道：“什麼人！”
慕子染也直立起身，緊張的情緒霎時間蔓延開來，白洛行衝著她搖了搖頭，取過銀針中最粗的一隻藏於手中，抬腳往門邊輕悄的踱步而去。
“喵！”
一聲沙啞而尖銳的貓叫聲傳來，只見華帳輕晃，一隻灰墨色的花貓竄了進來，半邊臉上還有一道傷疤，在夜色下，竟顯得有些森然可怖。
慕子染再看到是貓後才稍事松了口氣，面色卻依舊不曾和緩下來，而是蹙著眉緊緊盯著那貓，雙拳緊握，往桌邊縮了縮，低聲道：
“還不將這貓弄出去。”
白洛行走至門邊將帳簾捲上，回頭看著滿臉驚慌的慕子染，無奈道：“你是要我思慮中毒之由呢，還是滿屋子去捉那貓兒？”
慕子染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你這怕貓的性子還是沒變。”
“你是沒有被貓抓過，如何懂我的感受。”
慕子染想起孩童時那血淋淋的經歷，不由自主的捂住手腕，那裡如今還是留著三道淺淺的爪印，正是被大夫人所養的白貓兒所抓傷。
“然後你也討了好些巴豆藥草混在飯盆中，還不等消了心頭之氣嗎？”
白洛行想到從前，面色有了些柔緩，他將變黑的銀針好生收在藥箱中，拿出一塊淺青色的帕子淨手，道：“莫要再說貓了，這簾子捲上後他自然會走。”
他抬眼深深的望了一眼慕子染，道：
“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莊婉儀中毒一事。”白洛行頓了頓，提議道：“可要去告知皇上？”
“告知皇上？”慕子染經過上次之事後已然不再相信楚越宸可以公正嚴明的對待每一件事，況且……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
“況且此事決不能鬧大，楚遼兩國的關係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又一觸即發，現如今若當朝寵妃於遼國境內中了毒，很容易便會掀起主戰與主和兩派新的動盪。
也會讓好不容易維持的平靜消失殆盡，所以，決不可將中毒一事洩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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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行驚愕的看著從容淡定的說出這番話的慕子染，感慨道：
“我竟不知，越過後宮之爭，你的眼光竟已到了如此長遠之地。”
慕子染輕嗤一聲，
“既有鴻鵠之志，又怎能忍得住日日坐井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