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凝眉暗忖，對於草原之行阮文君刻意推脫，這其中必然不為人知的緣故，而這緣故或許極度關鍵隱秘，也正是如此，任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個眉目來。
“嬪妾有話，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正在慕子染沉默不語時，安嬪卻像早有準備般，裝作一副遲疑不覺的神情，出聲打斷慕子染的思考。
那左立難安的為難模樣，倒真像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一般。
“這話問的生分，原以為憑你我的關係，是不用這般小心謹慎。”慕子染一邊將胤誠含著的大拇指取出，一邊側目瞥向安嬪，道：“看來，只是本主一廂情願了。”
她既想與自己更加親近，慕子染所幸順水推舟，按照安嬪的步調走了起來。
“怎會如此，小主願意聽嬪妾所言，是嬪妾的福分才是。”安嬪左右環顧一番，見除了寸步不離的沈夙後再無旁人，傾過身子靠近慕子染，以手遮擋，壓低了聲音緩緩道：
“嬪妾到底是生育過的，原先在家鄉是也聽大夫說，這懷孕初期是診不出個準確時間的。或許一個月，或許不足月，那脈象可都是大同小異，無甚差別……”
慕子染聽了這話，目光一沉，語氣難測道：
“安嬪這話，莫非是說元婕妤此番夢熊有兆大有蹊蹺，還與皇上出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了？”
“嬪妾愚鈍，可都知曉何為‘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有個輔國丞相當父親，元婕妤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
“這等福氣，可不是你我能求來的。”慕子染將胤誠交還給鶯兒，帶上怕劃傷他而卸下的玳瑁護甲。她接過茶盞輕輕晃動著，茶香溢位，清幽了滿室。
“小主……”安嬪咬著唇，正準備繼續說下去，可深知她意圖的慕子染當即出聲打斷道：“新進貢的碧螺春品質極好，安嬪來了這半晌，還不飲些潤潤口嗎？”
言外之意，是她說的太多，該適可而止了。
安嬪神色略有些尷尬，僵硬著唇角接過白玉茶盞，匆匆飲下一大口，未及細品便嚥下後，強笑道：
“嬪妾不懂得品鑑，但在小主這裡的，想必是一等一的好茶了。”神色越發謙卑“這樣好的茶給嬪妾，可著實糟蹋了。”
慕子染親自拎起茶壺，翹指端臂得替她再度斟滿，淡淡道：
“不懂沒關係，說到底也只是供人解渴罷了。再好的茶，總也得依附於人，若少了品鑑它的人，和那木屑又有何分別？”
揚了揚下巴，示意安嬪再喝一杯。這次安嬪效仿著她的模樣，先觀茶湯，再聞茶香，搖手輕晃杯身，淺酌後，不覺齒頰留香，霎是清潤。
“是以安嬪何須妄自菲薄，茶再貴，總也越不過人去。”
“多謝小主指教，這樣一來，卻是與方才不同。”安嬪將茶盞捧在手心，一邊說著，手指侷促難安的摩擦著杯壁。垂下的眼眸，不甘而無可奈何。
氣氛一度膠凝，安嬪悄然抬眼覷著慕子染的神色，她到底心有餘悸，便輕嗽一聲，主動打破僵局，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閒談慨嘆道：
“這紅牆中的每一日又有什麼區別呢？嬪妾是沒有小主的福分，去那草原上走走看看。只是驚異，這皇上出宮一躺，竟還帶了個晴妃回來，真不知是去賞玩的，還是去求親的。”
“所以啊，我們聽過看過什麼也沒留下，到底比不過皇上，得了個活色生香的妙人。”
“妙人？”安嬪掩唇一笑，柔聲莞爾道：“是個冰人兒才對吧。”
慕子染一怔，疑惑道：
“此話怎講？”
“小主竟不知？”安嬪詫異的拔高了聲調，但見慕子染眼底確實一片茫然，這才解釋道：“晴妃入宮一個月還為侍寢，那慶安宮，不是冷宮又是什麼呢。這冷宮裡住的，自然就是個冰人兒了。”
慕子染一聽，不由攥緊了手心，蹙眉忿然道：
“皇上縱然有氣，也不該對個女子這般殘忍。晴妃本就離鄉背井，舉目無親，說到底，不過才十六歲年紀，他太過分些了。”
“有氣？皇上為何為會氣晴妃呢？”安嬪狐疑的打量著慕子染打抱不平的模樣。“小主與晴妃關係很好麼，竟對她這樣掛心。”
“若她不惹怒皇上，皇上何必如此對待於她，安嬪這話問的倒有趣。”慕子染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些，趕忙斂容端坐，輕嗽了聲敷衍道：
“至於晴妃，到談不上交情多好，只是那般乾淨直爽的心性，我卻極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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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染口裡回答，思緒卻早已飄然而去。
這也實在怪她，回宮至今都只顧著謀算怎樣對付顧茗悠與皇后，忙亂之下，倒將耶律晴硬生生遺忘於腦後，對於穆皇後無聲的交託，實在心有慚愧。
可……
垂下眼，慕子染心中卻又存著疑問，按照耶律晴那閒不住的性子，在這皇宮中繼續親信又無朋友的，竟真的在慶安宮中悶了這整整一月？
她不敢相信。
這在這時，緊閉的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慕子染一驚，與安嬪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再朝門口望去。
“娘娘您不能進去，好歹也讓奴婢先行通傳啊，娘娘。”
“哪有那麼多規矩，又不是天牢大獄，有什麼進不得的。”那熟悉而張揚的聲音越發清晰，繼而門被推開，只見一席嬌豔的紅衣如熱情的火焰般衝了進來。
翩躚的衣裙上有五色彩線繡成的，富有異族特色的圖騰紋樣，腰間掛著純金打造的鈴鐺，走起路來，很是清脆空靈。
這樣打扮的，除了耶律晴，又會有誰。
“你瞧，這不是就進來了嗎。”耶律晴倒沒有慕子染想象中的抑鬱消沉，還是同從前一般，嬌縱的雙手抱拳放於前胸，衝著汀蘭洋洋自得的翻了個白眼。
那雙明眸如清澈的泉水一般，不摻半點雜質，隨著她的步伐，寶冠上墜下的垂珠發出叮鈴碰撞之聲，混雜在烏髮中，隱隱折射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