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此刻聞著那苦澀都味道已然不覺半點難以下嚥，毫不猶豫的一口飲下。
拈起帕子輕沾唇角，以清水漱過口後，才將空碗遞給汀蘭。
“皇上還吩咐了，這每日的藥碗需得帶給他親自過目，小主怕苦，難免有任性不肯喝的時候，皇上只有見了空碗，才能放心。”王甫又從汀蘭手上拿走藥碗，放回盒中蓋好後，拎在手中，言語恭順的回答道。
慕子染羞怯的紅了臉，嗔怪道：“什麼‘任性不肯喝’，皇上是當本主為孩童一般嗎？”
“皇上卻是用足了心吶。”徐氏喜不自禁，自袖中掏出一封沉甸甸的荷包，塞給王甫道：“勞煩公公了，回去幫惠婕妤好生謝皇上厚愛。”
王甫笑著收下，朝慕子染行了一禮後，躬身退出殿內。他前腳剛走，沈夙後腳便捧著一大把艾葉進到屋內，頻頻回頭望著那眼生的太監。
“那是新來給小主送藥的，今後怕是要常見了。”福安自她手上接過艾葉，依舊重陽節的舊俗，是有‘燒艾’的習俗。
他正要掏出火摺子點燃，便聽汀蘭在身後阻止道：
“小主聞不得這味道，去歲便不曾用，怎麼還拿來。”
福安甚是委屈的憋著嘴，朝大夫人那方向望了望，心道自己如何不知，可有個蠻橫的在那裡主事，他一個小太監又能起什麼分量作用。
果然大夫人徐氏走了過來，不悅的瞧了眼汀蘭，吩咐道：“過去是過去，如今小主懷有身孕，焚燒艾葉可以驅避邪祟，萬不能少。”
說罷她奪過火摺子，正欲固執己見的點燃，卻聽到慕子染疲憊的淡聲道：
“母親，汀蘭說的不錯，我確是聞不得那味道。”她斜撐在桌案上，隨手翻著書籍，目光並未離開。“本就食不下咽，倘若再吐了出來，反倒得不償失了。”
徐氏見慕子染都開了口，乾笑幾聲，也不好再堅持。
“小主說什麼便什麼吧。”
可到底尊為夫人，豈能在身份卑賤的下人跟前失了顏面，便輕嗽一聲，所幸給自己尋了個臺階下：
“妾身再一想，不染煙火氣也是好的，否則衣上的香料不白燻了嗎。”說罷她便吩咐給福安道：“去把這艾葉懸在窗前，如此一來，也能攘除毒氣，祛病驅邪。”
“嗻。”福安打了個千兒，面前恭敬有佳的接過來，轉頭卻狠狠的朝大夫人翻了個白眼，分明都是同一套說辭，可任他們說破嘴皮子，也不見她聽進去半分。
開啟窗扇，今日的風卻有些大，等不及一般穿入堂中。吹得書頁嘩嘩響動，慕子染微眯著眼，抬起雪白的皓腕將拂亂垂下的幾縷鬢髮別緻而後，望著那窗前的一抹綠意，只覺心境都澄明起來。
聽著簷下風吹鈴動，有如天外妙韻，不知不覺，慕子染沉浸於書中文字之間，竟已過去了近兩個時辰。
揉了揉略顯酸澀的眼眸，她微打了個呵欠，闔上書。
汀蘭見狀上前溫聲道：
“小主可要傳膳？因著要往慈寧宮去，連早膳也未用，如今只怕是該餓了。”
“不必，早時與清商姐姐約好到她那裡用膳。太后賜了個手藝不錯的廚子過去，只怕今日有口福了。”
“看來我們不止能跟著沾光，耳根子也能清淨些了。”沈夙挑起眉毛，別有深意的說道。
汀蘭聽了這話，低頭捂住嘴嗤嗤的笑了出來。
“別說你們，本主又何嘗不是。”
慕子染四處環顧一番，發現徐氏離開後方松了口氣，將髮髻上那些過於繁重華麗的步搖卸下，只留一二素淨清雅的，這才滿意一笑，起身攜著汀蘭與沈夙二人，拿著備好的節禮，往聆音閣方向而去。
“清燉蟹粉獅子頭、三套鴨、水晶餚肉、松鼠鱖魚……看來今日子染真是來對了。”慕子染瞧著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不由得食指大動，玩笑道：“肚中歇了許久的饞蟲，一到姐姐這裡，可就按捺不住了。”
“被你腹中孩兒聽取，可要取笑你這個不正經的孃親了。”趙清商佯嗔著點了點慕子染的額頭，以銀筷加了塊松鼠魚放到慕子染碗中，道：“我命那廚子加重了糖醋味，你孕中喜酸，定然愛吃。”
慕子染看著那誘人的醬紅湯汁下裹著的雪白魚肉，一整塊的放入口中，細細品味吞下後，不由點頭讚道：
“卻是外脆裡嫩，酸甜可口。”她目光狡黠，忽然念頭一動，裝作唏噓道：“吃了這樣的美味，叫我以後還如何吃的下去御膳房裡的那些。”
“好啊你。”趙清商笑著埋怨道：“你來我這裡吃過還不算完，連廚子都惦記上了。”
“清商姐姐同我比親姐妹更甚，還分什麼你的我的不成？”慕子染邊說著，又夾了一筷子蟹粉獅子頭，以糯米滾蒸，口感清淡、肥而不膩。
這一桌子菜都以酸甜清淡為主，可見趙清商為了慕子染的身子，也是用足了心意。
“你倒罷了，可為了我那還未出生的乾兒子，還有什麼是不依的呢？”趙清商橫了她一眼，有轉而對汀蘭道：“聽子染說你也是江淮人士，想必這地道的淮揚菜能慰一慰思鄉之情，小廚房裡另外備了些，你同琉璃沈夙且去吃罷，莫要空侯在此處了。”
汀蘭福了福身，感激道：
“奴婢謝莊婉儀體恤，可夫人曾吩咐過奴婢半步不得離開小主，便是晚些吃，也無不可。”
“子染由你這樣忠心的奴婢，也是旁人求不來的福分。”趙清商投去了讚許的目光，點了點頭，也不再要求。
因著連吃了數日，再好的名廚佳餚都已沒了當初的新鮮感，是以趙清商只隨意吃了幾口，便擱下筷子。
倒是慕子染，似乎餓了多時一般，尤其是那道松鼠鱖魚，恨不得全部吃掉才滿足，顯然極合她的心意。
午膳用罷，以淡鹽水漱口後，由奴婢撤下碗碟，趙清商與慕子染二人也移步至偏廳，坐於桌案兩側，閒話家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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