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晴怔然立在那裡，心中的酸楚是她從沒有經歷過的感覺。她別過眼去，不願在蕭衡面前落了淚，只哽咽道：
“你連讓我說完心裡話的機會也不給嗎。”
“有一天你終會明白，有些事不動、不想、不說才是對自己最大的寬容。蕭衡沒能做到，這手便傷成如此，晴妃娘娘呢，你又能做些什麼排解。”蕭衡第一次對耶律晴說了這樣多的話，或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許對這個天真無邪卻要在深宮葬送一生的女孩多少有幾分憐憫。
只希望自己逃不出的困局，不要再有旁人重蹈覆轍。
“這樣嗎……”耶律晴抬起的胳膊徐徐放下，她始終沒敢再看蕭衡一眼，只暗自抹了把眼淚，鼻尖泛著微紅。
“你走吧，今日能遇見你，與你共走過這一路，說上這一些話……其實我生辰的願望可以說已然實現，總不能太過貪心。”耶律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快開心，強笑道：“你放心好了，下次我會找個宮女問問，多去陪她說話，便也沒那麼難熬。”
蕭衡暗自嘆息一聲，只覺心中難言的煩悶更多了些。他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了句：
“保重。”
攏了攏鶴氅，闊步而行，漸漸消逝於紛揚而落，混沌不清的鵝毛大雪中。
耶律晴又在原地立了許久，卻不知道繼續待在那裡的目的何在。望著那一串仍舊清晰的腳印，她突然勾了勾唇角，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淌。
慢慢蹲下身子，將自己環抱而起，隱約聽到風雪中細不可聞的喃喃自語，道：
“可我當真喜歡你啊……”
第二日，慕子染因雪地裡那一鬧，身子頗有些沉重，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到了幾時。只覺周身發寒，縮在汀蘭加蓋的兩床棉被裡才尚且好些。
隱隱有些湯藥味傳來，姜味重了許多，以盡驅寒之效。
慕子染翻了個身，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些。
忽然耳畔又傳過門外的喧鬧之聲，聽到這如出一轍的動靜後她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後輕喚道：“汀蘭，出了什麼事。”
汀蘭亦有些染病，因此待在暖和的房裡不曾外出，聞言亦神色緊張的替她攏好衣衫，忐忑焦慮道：
“總不該是那些人又來了，若天天如此，莫不是要折磨得我們形如枯朽才罷休嗎？”
慕子染正在納罕之時，又聽沈夙立在門外回道：
“小主放心，不是麗嬪等人。聽聲音……倒像是晴妃娘娘，不知為何與門外看守的太監起了爭執，正不依不饒呢。”
“耶律晴？”慕子染一怔，也不管身子有多疲乏沉重，趕忙掀被而起，下床穿好鞋襪。
“小主已有些風寒的徵兆，可不能再出去吹風了！”汀蘭勸道。
慕子染中的動作卻沒停下，她一邊系上披風，一邊擔憂的喃喃道：
“即便封了妃也改不了她小女孩的性子，若我不出去，只怕要鬧出什麼亂子。”手裡一頓，繼而更是不安：“那條鞭子可不是只有好看，在守門太監的臉上留下幾條印子，你說皇后會不會借題發揮？”
汀蘭吞嚥了一口，憑藉草原上晴公主的脾氣，倒還真能做的出來。
撐著把絹傘，慕子染推門而出卻堅持讓汀蘭繼續留在房裡，只帶著沈夙前去。剛走進門邊，果真能聽到耶律晴那如黃鶯出谷般清澈動聽的嗓音，如今卻含著怒氣，高聲道：
“本宮是大楚的晴妃娘娘，你是什麼身份，膽敢不讓我進去？”
“奴才是不敢，可是有聖旨在前，寫明了要慕更衣於此靜思己過，這靜思嘛，自然是不能有人攪擾的。”守門的太監尖著嗓子回道，竟還帶著隱隱幾分嘲諷嗤笑。
“那些人好大的膽子，竟然不將晴妃放在眼裡。”沈夙蹙眉道。
慕子染面上道平靜無波，挑了挑眉梢，輕聲道：“一個有名無實又收了冷落的妃子，又心性單純不知疏通打點。在那些勢力的奴才眼中自然沒什麼分量。這也就是為何容華一個麗嬪可以進來，她卻不行的原因。”
正說著只聽耶律晴更加惱怒，氣的發抖道：
“你，你！原本我只想進去說幾句話，說完便走，可你偏偏不識抬舉，那便怪不得我了。”
緊接著便聽到身後跟著的薩仁與娜仁發出一聲驚呼，用慕子染聽不懂的聲音出聲阻止。可想而知，又被自己預料到了。
“吱呀――”吩咐沈夙開啟木門，映入眼中的果真是面色漲紅正欲揮鞭而下耶律晴，而看守的太監早已嚇得癱倒在石階上，面如死灰，渾身打著哆嗦。
耶律晴看到慕子染後，特別是看到她憔悴的模樣和包紮起的右手，忽然愣住，雖一言不發卻慢慢的垂下了鞭子。
那太監這才如死裡逃生一般，連滾帶爬的躲到遠處，指著她叫嚷道：
“晴妃娘娘教訓奴才便罷，可這抗旨不尊，視宮規於無物一條，還是要到坤寧宮門前還奴才一個公道才行！”
“公公確定要求一個公道嗎！”慕子染忽然轉頭凌厲的瞪向他，目露寒光道：“昨日北三所裡發生過什麼，有誰來過，而公公那時又在何處，多了多少銀錢在囊中。這些……也該一併告訴皇后娘娘才可。”
他忽然心中一驚，躬起身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子，氣焰瞬間被消滅了大半。自己收了好處去吃酒，也可想而知麗嬪不會只是敘舊那般簡單，倘若此事真被察出，自己焉能抱住小命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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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又巴結似的來到慕子染面前，點頭哈腰道：
“奴才就是一時被嚇著了才口不擇言，您瞧，這也沒傷著，怕是晴妃娘娘與奴才鬧著玩呢，不打緊，不打緊。”
“那還可要去求個公道？”
“不了不了，哪兒能呢。”連連擺手，賠笑的討好。
“那我能不能進去了。”耶律晴忽然插了一句問道。
“能……嗯，嗯？”那太監忙著答應，一時竟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