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一邊聽著，一邊把桂花頭油的盒子開啟，又將為數不多的首飾取出放好，長舒了一口氣，只等沈夙換好出來。
“好了嗎？”因時間太久，汀蘭不得不揚聲問了句。那邊隨即又傳出一陣動靜，只聽到支吾含糊的答道：
“嗯，嗯……就來了。”
沈夙哭喪著臉，垂頭望向身上那繡著花紋的輕軟衣料，怎麼看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可又不敢耽擱時間，所幸把心一橫，還是大步走了出來。
汀蘭剛回過頭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得說不出話，頓了半晌，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笑彎了腰。
“哈、哈哈哈，你這樣打扮起來，我竟認不得了。”
沈夙平常只會選暗色簡單耐穿的衣服，簡單的一個髻挽在腦後，無不突顯出幹練灑脫的巾幗英氣。
而她現在髮髻還是從前的模樣，卻換上了適合慕子染的溫婉靈秀風格，領上的一圈絨毛映著那陰鬱鐵青的面容，實在過於突兀不協調，已然到了令人發笑的地步。
沈夙漲紅著臉，蹙眉咬牙道：
“都說了不行，我這便去脫了。”
“我只那麼一說，你莫走啊。”汀蘭憋住笑意，趕忙上前將沈夙拉住，一邊往銅鏡前扯一邊勸道：
“定是這頭髮太過違和才顯得不協調，待我替你梳個與小主一般的髮髻，戴上珠花，必定好看極了。”
汀蘭抿著嘴，端詳了映在鏡中沈夙的臉許久，靈機一動有了主意。她輕柔的往沈夙那烏黑柔順的髮尾塗抹桂花油，霎時間桂花的方向便彌散開來，再以銀篦子慢慢梳攏，綰成髮髻盤於頂上，取來兩根造型簡單大方的銀簪固定，斜插上一朵絹紗堆成的梔子花，從背後瞧去，竟真與慕子染又八九分的相似。
沈夙睜開眸子，望著銅鏡裡梳著墮馬髻的自己，額上繪著梅花花鈿，長眉斜飛入鬢，口含朱丹，深邃冷冽的五官帶著另一種英氣的嫵媚，灰墨色的眼瞳泛著光芒，竟瞧鏡中的她瞧得痴了。
“真是好看……”汀蘭亦忍不住讚歎道。
不知是否換了個裝容的緣故，連沈夙內心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聽到這毫不掩飾的誇讚一時間竟紅了臉，攥緊衣角皺起眉毛，別過頭去。
“這打扮太奇怪了，若讓將軍府裡的人看到，我可該找個地縫去鑽。”
“瞎說什麼，若讓那些人看到你這‘女嬌娥’的模樣，只恨不得踏破這門檻來向小主求親呢。”汀蘭捂住嘴，打趣著玩笑道。
“你。”沈夙雖看上去不可接近，冰冷而銳利；實則內心深處卻不諳世事又純粹，哪裡能說得過巧言善辨的汀蘭，“你”了半天也反駁不出第二句，臉龐竟紅的如熟透的柿子一般。
“你們在說些什麼，在裡面就聽到了笑聲，也該讓我一同樂樂才是。”身後傳來慕子染的聲音，轉過頭去，只見她已換上一身最普通的淡粉宮裝，梳成侍女常梳的髮髻，低頭整理著袖子。
“小主？”沈夙是第一次見慕子染做此打扮，與汀蘭的見怪不怪不同，她怔然起身，極為震撼的眨了眨眼，再低頭望向自己，不由慨嘆：“只不過換個打扮，這差別竟是如此之大。”
“若不細看，誰能察覺出不同？”汀蘭走到慕子染的身邊，一邊打量著一邊忍不住洋洋得意道：“到底是我出的主意，可謂是萬無一失了；若不細看，誰能分辨得出？”
慕子染朝汀蘭揚了揚唇角，再望向坐在椅上稍顯侷促的沈夙，不由得眼前一亮，欣喜道：
“原先都說汀蘭是絳雪軒所有侍女中模樣最好看的，如今見到裝扮後的沈夙，才知是春花秋月，不分軒輊吶。”
“可不是嗎，這樣的姿容去當個王妃也是使得，不像奴婢，只有勞苦的命。”汀蘭雖口裡抱怨，面上卻也是掩藏不住的讚歎，雙手放置在沈夙的臉龐，將鬢邊的珠花調整好位置。
沈夙仰起頭，輕聲答道：
“多謝。”
望著二人眼神交流中露出的暖意，慕子染亦松了口氣，會心一笑。只覺之前那種冷凝般的尷尬氛圍正慢慢消融，這本就不該生出嫌隙的二人，也終於回覆了往昔的和諧。
走在路上，不似往常一般要顧及著身份尊卑，慕子染這才能跟汀蘭並肩而行。她本垂著頭，漸漸發現這一路上的宮女太監皆是行步匆匆，捧著各式美酒佳餚，或湯婆子暖手爐往梅園而去，今日熱鬧的宴會便設於那處。
沒有人願意耗費時間對旁人多加留意，慕子染就算光明正大的抬起頭來，想必也能安然無恙。
“今日果真是最合適不過的時機，便說是萬無一失也不為過。”
“那些受主子賞識的宮婢定然會跟隨在身旁，不受賞識的，想法設法也想要在外圍湊個熱鬧，一度皇后以及眾妃的風采。其餘的忙忙碌碌，誰也顧不得咱們。”
慕子染輕淺的勾起唇，眼中的情緒卻難以琢磨。
“難為你想的這樣周到。”
汀蘭感覺到了慕子染語氣中的一絲不對勁，側頭望去她果然低垂著頭，面上倒是無波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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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可還是在舉棋不定，下不了決心？雖小主說自己想通了，這幾日也都努力與我們玩笑打趣，可奴婢總覺得您還是放不下許多東西。”
她頓了頓，又忍不住嘆道：
“沈夙之所以跟奴婢生氣，也是因為這件事，她覺得我不該如此逼著小主……”
汀蘭一顆心砰砰直跳，只覺異常不安，突然停住腳步抓住了慕子染的手臂，蹙眉沉聲：“要不然……”
“汀蘭。”慕子染語氣中鎮定而不含喜怒。
忽見身旁幾個捧著菜餚的太監走過，口中說說笑笑的不知在談些什麼，看到她們後翻了個白眼輕蔑道：
“去去去，還不閃開，碰撒了給娘娘的東西可仔細你們的皮！”
“是。”捏著嗓子應答一句後，慕子染趕忙拽著汀蘭躲於一旁牆下，低下頭默默的等些人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