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鳳族長得知雪梟要將柳清韻一行人送走時, 再次忍不住, 將他叫過來。
他的雙目犀利地看著雪梟，沉聲問：“你真要送她走？”
“是的。”
“哪怕你很快就要死了亦無悔？”
“嗯。”
冰鳳族長的臉色變得極為冰冷, 一股冰寒之氣在室內瀰漫。
然而雪梟並不懼，依然是那副溫柔的模樣, 只是笑意未曾達到眼底，微斂的眼裡能看出他的不甘心。
冰鳳族長是看著他長大的，如何不明白他溫柔的皮相下的倔強。
可以說, 整個冰鳳族群的人, 這孩子是他見過最不正常的！
在其他族人安份守己地接受冰鳳一族的命運, 乖乖地待在雪之域，不管是修行還是生老病死, 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唯有他, 不肯屈服冰鳳一族的宿命，想要打破桎梏冰鳳一族的命運, 想要讓冰鳳一族能走出雪之域, 得到屬於他們的自由。
從小到大，這孩子不管做什麼都有自己的計劃和目的。
唯一超出他計劃的便是柳清韻。
雪梟垂著眸說：“族長, 如果我死了, 你再從族裡找一個純血的孩子教養。這次你要好好地教，不要將他教得像我這樣……”
冰鳳族長沉著臉, 心說明明是他自己變成這樣，不能賴他的教育，自己可沒這麼教過他。
“至於阿染, 也要麻煩族長幫忙照顧！他是個乖巧的孩子，比我乖多了，我知道族長將他安排到東邊駐守，是為了保護他，那一帶的冰蝗素來極少，阿染在那裡待個一百年，也不會出什麼事……”
直到他說得差不多，冰鳳族長道：“說完了？”
雪梟笑著說：“暫時就這些罷，等我臨死前，我再多交待一些。”
冰鳳族長嗯一聲，果斷地說：“既然如此，趁你死之前，趕緊找個族人生個孩子，等你死了，我就培養你的孩子。”
雪梟：“……”
“怎麼，連這麼點小要求你都不願意滿足我？雪梟，我退讓得夠多，希望你也為族裡想想。”冰鳳族長沉聲說。
雪梟笑了笑，說道：“族長，我無能為力。”
冰鳳族長眯眼看他，“為何？”
雪梟淡定地說：“我不舉！”
冰鳳族長：“……”
冰鳳族長暴怒，頓時想打死他。
***
柳清韻問道：“寧公子，你知道鳳髓玉皇嗎？”
“啾~”
小鳳凰跳到寧遇洲肩膀上，黑豆眼盯著柳清韻，黃色的小絨毛蓬鬆，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柳清韻瞥它一眼，很快就沒注意。
在她眼裡，這是一隻沒什麼妖力的幼鳥，看起來一點也不稀奇，估計是聞翹他們養的妖寵。像這麼弱的妖寵，一般沒什麼修煉者願意養，但寧遇洲和聞翹他們行事總帶些與眾不同，或許喜歡養低階的妖鳥呢。
這是問虛宮的弟子們見到小鳳凰的第一反應，並未懷疑它的身份。
柳清韻也一樣。
聽懂小鳳凰聲音的聞翹忍不住看了看寧遇洲，小鳳凰想要鳳髓玉皇。
寧遇洲將有些性急的小鳳凰從肩膀抓到手裡，撫了撫它的絨毛，和煦的聲音不疾不徐：“聽說過！據說這是鳳凰隕落後，骨髓化作的鳳髓玉，方得此名。”
柳清韻點頭，神色漠然，彷彿他們知道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我想請你幫個忙，如果能成，我願意將鳳髓玉皇作報酬。”柳清韻認真地說。
“什麼忙？”
“治好雪梟！”
聞翹瞬間振作起精神，寧寄臣拿著一塊雪乳枝，忍不住看她。
這段日子，在兒子的壓迫下，他瞭解到很多冰鳳一族的情況，同時也接觸不少白頭發的冰鳳族人，甚至從雪恆峰那裡弄了不少血來研究。寧寄臣的腦子沒兒子好使，但在兒子的引導下，終於研究出些眉目。
他知道兒子是想弄清楚冰鳳一族的情況，沒想到柳清韻會直接上門請求。
寧遇洲神色未動，說道：“柳姑娘為何覺得我能救他？冰鳳一族的情況，我亦聽說不少，很多煉丹師皆無可奈何。”
天輪大陸好歹是高階大陸，王級丹師不少。
但這些高階丹師都沒辦法的事情，他一個地級丹師能有什麼辦法？柳清韻這麼直接過來找他，不免有些奇怪。
柳清韻垂眸，聲音輕淡，“如果是其他人，自然無可奈何，但寧公子你們不同。”
在沒有還骨令的情況下，能闖進枯骨十三府，甚至在怨靈淵中毫髮無傷地離開……初到天輪大陸，卻不是出現在有大陸傳出陣的天之域，而是出現在雪之域……種種事蹟，能說明很多問題。
寧遇洲他們的經歷有很多矛盾之處，頗為神秘，但因他們未明說，其他人也不好問。
作為問虛宮的內門弟子，柳清韻能接觸到的厲害修煉者不知凡幾，卻從來沒有見過像寧遇洲那麼這麼……奇特的。而且她莫名地就有一種預感，找他準沒錯。
所以，柳清韻毫不猶豫地找過來。
寧遇洲笑了笑，突然問道：“柳姑娘，我能問一下，先前你是如何救雪梟的？”
柳清韻沉默地看她。
聞翹、寧寄臣也紛紛看著她，心裡都是好奇的，但看柳清韻的態度，便知定是不能輕易開口的秘密。
寧遇洲並未催促她，慢悠悠地撫了撫小鳳凰，拿起一塊蜜脂喂它。那慢條斯理的模樣，讓人有一種其實他並不在意她的選擇，要不要救雪梟，選擇全在她。
沉默許久，柳清韻方才說：“是我的精血。”
這答案出乎意料，寧寄臣和聞翹都忍不住盯著她直看，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稀奇之處，竟然能用精血來救人。
雪梟當時傷得有多嚴重，雖然他們沒看到，但能從冰鳳族人的反應中得知。據說回來後一直昏迷不醒，連冰鳳族的老祖都無能為力，柳清韻一個元宗境的修煉者，又憑什麼能救他？
面對兩人審視探查的目光，柳清韻的臉色未變，在決定坦白之前，她就明白會引來他人的懷疑。
這時，她聽到寧遇洲說：“我曾經聽說，鳳髓玉皇作為一種難得的天材地寶，寶物自晦，不是尋常人能輕易感知的，除非冰鳳。畢竟冰鳳屈於鳳凰之下，若是能得鳳凰精血改變體質，便能蛻變成真正的冰鳳之皇，統領冰雪之原。”
柳清韻神色微變，那雙纏綣的眼睛變得極為冰冷。
屬於元宗境修煉者的氣息在室內瀰漫，直逼而來。
聞翹眉頭微皺，擋在寧寄臣面前，為他擋住那瀰漫的威壓。
寧遇洲絲毫不在意，按住想要爆起噴火的小鳳凰，輕描淡寫地說：“柳姑娘，縱使你要生氣，也要看場合。”
柳清韻的神色一滯，默默地將爆發的威壓收回去，“抱歉，是我失態了。”
寧遇洲淡淡地嗯一聲，若非知她無意，只怕在她的威壓爆起時，早就直接將她弄到空間裡碾壓而死。
雖然他的神色未變，聞翹卻知道她家夫君有些動怒，不由同情地看向柳清韻，只怕她要做的事情不會太順利。
果然，就聽到她家夫君絲毫不給面子地說：“你才是真正的冰鳳！他們不過是一群繼承了冰鳳血脈的後裔，他們的血脈等級沒有你高，甚至是一群血脈不完整，擁有缺陷的冰鳳後裔。”
柳清韻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所以，你的精血才能救雪梟，畢竟真正的冰鳳精血，對缺陷的冰鳳後人而言，如同大補之物，縱使不能補足他們身體裡的缺陷，亦能讓他們恢復幾分。”
柳清韻默然。
聞翹和寧寄臣聽呆了。
兩人紛紛盯著柳清韻，露出恍悟之色。
怨不得柳清韻不懼雪之域的極寒之氣，比任何人都適應，和冰鳳一族站在一起，除了那頭黑髮外，氣息極為相似。然而世人受如今的冰鳳族人的外貌影響，根深蒂固地以為，只有白頭發才是冰鳳一族，黑髮的都是正常人修。
可要知道，萬物化靈，皆以黑發黑眸為主，白髮異瞳根本不正常。
像柳清韻這樣，才是正常的。
“夫君，她是冰鳳化形，還是覺醒冰鳳血脈的人？”聞翹詢問。
寧遇洲明白她的意思，是問柳清韻本身就是冰鳳修煉化成人形，還是像她和蘇望靈、白鳳島的聖女一樣，本身是人類，只是覺醒某種神異血脈。
“那就要問柳姑娘了。”寧遇洲笑著說。
被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饒是柳清韻是個極為冷靜淡漠的人，此時身體也有些緊繃。
她很快就冷靜下來，既然已經暴露，那也沒必要再隱瞞。
除此之外，寧遇洲能一語道破她的秘密，心知可能在枯骨十三府時，對方就已經有所察覺，只是因為當時他們沒有過多接觸，也沒有利益衝突，便當作不知情。
再聯絡百里遲的情況，柳清韻很快就明白，寧遇洲對像他們這樣的情況的人，並不怎麼在意，也沒有想過要掠奪他們血脈的意思。
柳清韻道：“我是正常人修，因為一次歷練，在秘境中找到一塊鳳髓玉皇，突然覺醒冰鳳的神異血脈。不過聽說我的某個祖先，好像曾經是雪之域的冰鳳族人，所以我也是有冰鳳族人的血脈。”
說到這裡，她頓了下，繼續說：“可能是我比較幸運，我原本應該是個普通人，冰鳳族人的血脈非常稀薄，稀薄到我不必受冰鳳族人的血脈束縛，不必回到雪之域生活。後來覺醒冰鳳血脈後，我才特地回雪之域看看這地方……”
“然後因為受傷，被雪梟救了嗎？”聞翹接道。
柳清韻默默地點頭。
瞭解完事情後，聞翹終於明白柳清韻身上為何沒有妖修的氣息，本就不是妖獸修煉化形，而是覺醒神異血脈，算是半妖，自然不會有妖修的氣息。
“你既然覺醒冰鳳血脈，是不是能變成冰鳳？”聞翹又問，像她自己，能變成神皇一族的小苗苗。
果然，就見柳清韻點頭。
“那變一個來看看。”聞翹感興趣地說。
柳清韻木著臉看她，渾身透著一種抗拒的情緒。
最後還是寧遇洲說：“我也想看看，才好研究如何為雪梟治病。”
他都這麼說，柳清韻能如何？只好答應。
只有寧寄臣明白，兒子分明就是為了滿足兒媳婦的興趣，才會找這種藉口。不過作為老父親，他自然不會拆自己兒子的臺，也是一副準備好好地欣賞的模樣。
一會兒後，屋子裡多了一隻渾身佈滿冰羽的鳳鳥，頭上一頂冰冠，翎羽宛若冰晶，栩栩如生。
室內的極寒之氣迅速攀升，屬於冰鳳的威壓在室內瀰漫。
幸好寧遇洲早有準備，及時丟擲一塊王級陣盤，才沒有讓冰鳳的氣息洩露出去。
聞翹、寧遇洲和小鳳凰都感興趣地盯著屋裡的冰鳳，只有寧寄臣受不住那威壓，自動退到王級陣盤外，瞅了瞅兒子、兒媳婦和便宜孫子，忍不住再次嘆息。
普通人在這群覺醒神異血脈的人面前，還真是毫無反抗之力。
怨不得從上古至今，不知多少人希望能覺醒神異血脈。
這只冰鳳的體形並不算太大，只比成年的雞大一點，尾巴拖著長長的冰羽，一臉冰冷淡漠地看著他們。
聞翹伸手摸了把冰鳳的尾羽，冰冰冷冷的，還挺順滑的。
她抿嘴笑道：“原來冰鳳是長這模樣的，其實也不算差。”
“啾！”比鳳凰差多了！
小鳳凰一副不屑的模樣，冰鳳雖有鳳字，其實在鳳凰看來，不過是一種被鳳凰壓制的妖獸——雖然這種妖獸若是能成年，也是極為強大的。
柳清韻默默地重新變回人形，並離聞翹遠一些，然後看向寧遇洲。
這群人對神異血脈絲毫不好奇，可見他們之中不是有沉醒神異血脈之人，就是曾經有所瞭解。回憶遇到寧遇洲等人的事情，柳清韻很快就有所猜測。
這群人中，也有覺醒神異血脈之人。
柳清韻的目光在聞翹和寧遇洲之間徘徊，心裡已有答案。
“行了，這事我會幫忙。”寧遇洲神色愉快地說，“首先，你先放碗血，再給一滴精血。”
柳清韻對著玉碗放了一碗血。
至於精血，這是修煉者最重要的東西，便何況她擁有冰鳳之體，也算是變相的妖類，若是對方控制她的精血，強迫她契約……
“放心，我們對契約妖獸沒興趣。”寧遇洲淡淡地說。
猶豫片刻，柳清韻仍是逼出一滴精血，裝到玉瓶給他。
***
離開煉丹室，柳清韻正欲回房休息，便見雪梟從外面進來。
看到她時，雪梟原本溫柔的臉色微微變了下，幾步上前拉住她，目光落到她臉上，頓時沉了臉。
周圍的人見他回來，紛紛和他打招呼。
雪梟按捺著回應他們，方才拉著柳清韻回房。
將門關上，隨手佈置隔音咒，雪梟壓抑著聲音問：“怎麼回事？你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難道受傷了？”
柳清韻沒說話。
“難道你又用了精血？你用來做甚？”
柳清韻仍是沒說話。
雪梟盯著她，心裡慢慢地湧起一種疼痛之感。
他的眼眶驀地紅了，就這麼看著她。
眼看那雙冰雪般清透的眼眸裡蘊著的淚就要落下來，柳清韻終於道：“沒事，只有一滴，我取它另有用處。”
什麼用處？雪梟想問，生怕她做傻事，但到底不敢直接逼問。
他深吸口氣，溫柔地說：“清韻，我送你們離開，明天就走，好嗎？”
柳清韻默默看他一眼，然後翻身躺到床上，用行動表明，她暫時是不會離開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雪梟並不渣，渣男太多，要是寫他渣了，覺得有些套路，所以決定寫個有腦子的深情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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