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滴答的黏液和發燙的項鍊一起組成了舒沐嫻此刻瀕臨停止的心跳。
她一向冷靜理智的內心在現在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眼前人確實是夏澤沒錯，可是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舒沐嫻忽然就想到自己和夏澤之間那個由夏澤主導定立的契約。那些本該由舒沐嫻承受的傷害最終都會轉化到夏澤身上。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可是又不得不去猜測最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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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從一開始自己就和萬星玄一樣在受罪的話，那麼自己這麼久都沒有發現，只是因為有另一個人默默替自己承擔了所有風險。
對面的夏澤看得出來已經儘量在掩飾自己身上的破敗，可是腐朽的氣味還是不斷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他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不要看我了，不要看我了。”
舒沐嫻覺得自己正在被放在火上烤，在被放在油鍋裡煎。腳下的地面忽然變成岩漿一般，讓她站不穩身子。
夏澤無疑也是需要尊嚴的，他還是一個自尊心很重的、驕傲的人，但是現在他的這副模樣讓他自己的心搖搖欲墜，他寶貴的自尊被系統和副本揉碎了丟在地上踐踏。
舒沐嫻可以自由自在，她可以肆意妄為，但是夏澤不可以。
他的命運線被系在脖子上，線的另一頭掌控在系統手裡，系統扯扯線就是對夏澤的一次打擊。
它收緊了手裡的線，夏澤就要喘不上來氣。
而這條線同樣也是對舒沐嫻的限制，她因為和夏澤的羈絆而有了牽掛，風箏也就有了線。
這關係是羈絆也是枷鎖，此刻又成了系統威脅她的一把刀。
舒沐嫻不能在此刻問夏澤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和這個遊戲副本裡面最普通的NPC那樣靠著汲取別人的生命力維持自己的生命。
但是舒沐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地獄。
她想要停止這個關東煮攤子的邪惡交易，系統就送夏澤出來，要她做出選擇。
“我想要……”
他的手摳著喉嚨，像是在剋制自己奔湧的慾望。
夏澤整個人的身體都在顫抖、在哆嗦，他就像是在和體內的惡魔鬥爭。
系統的聲音來得正是時候，它終於放棄了最開始的知心姐姐溫柔聲線，語氣裡面是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他現在也是一個惡靈了哦，你還要給他找到一個能和他做交易的人，然後送他去投胎嗎？”
系統現在的聲音是經過他上億次選擇與分析而合成的，能夠最大程度刺激舒沐嫻現在的心緒。
它嬌俏道，像是極為好心地提醒：“在這個副本裡面他可不是一般的惡靈哦。你應該知道他的特殊吧，如果你捨得送他在這個副本裡面去投胎，我就會如你所願，將他徹底格式化。”
“……”
舒沐嫻咬破了嘴唇。
他們從重逢後就一直迴避的問題現在又被擺上了檯面。
舒沐嫻當然是獲得了人類的身體，可是夏澤已經不是了。
早在多年前他就為了舒沐嫻放棄了自己作為人的資格，在“小黑屋”裡做下交換，剝奪了自己的身份。
他現在也和從前的舒沐嫻一樣，是這個遊戲裡面的一段資料。
只不過因為來源的特殊性讓他和別的不一樣而已，他擁有的記憶和感情讓他不同。而系統在一般情況下也不能將夏澤清除。
在舒沐嫻不在的時候，他代替了舒沐嫻在副本裡面行走。
而現在系統將這件事擺到明面上，要舒沐嫻做選擇。
要麼就放棄自己的堅持，用關東煮給夏澤續上命，以後自然也不能再冠冕堂皇說自己絕對不會像系統一樣做這樣邪惡的買賣。
要麼就堅持自己的原則，送夏澤去投胎，任由系統抓住機會將夏澤的存在從這個遊戲裡面抹除，就像它當初試圖抹消舒沐嫻一樣。
“你要怎麼選？”
舒沐嫻的心在被撕扯。
夏澤的模樣她不願意再看，每一眼都是對她的折磨，每一眼都是在催促著舒沐嫻儘快做決定。
否則夏澤就會一直這樣難受下去，直到消散。
她被人推到了懸崖上，前後都是敵人，偏偏現在的她還沒有任何辦法。
選項已經被擺在眼前了，夏澤痛苦地發出低沉的嘶吼，他這副樣子讓舒沐嫻不忍心。
生死面前，尊嚴變成了難以企及的奢侈品，他如同野獸一般在受傷後發出悲愴的嘶鳴。
夜半時分的冷風吹在兩個人身上，宛如吹毛斷發的利刃，讓人渾身從靈魂裡感覺到刺痛。
“還不做選擇嗎？”
系統見舒沐嫻遲遲不能下定決心，不懷好意地催促道：“當然，不做選擇也是一種選擇，反正最後所有的結果都不是你來承受就是了。”
舒沐嫻突然露出了一個很奇異的表情，這副表情讓系統覺得有一瞬間自己執行出現的故障，不然怎麼會在看到舒沐嫻這種樣子以後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了呢？
它一秒鐘進行萬億次以上的計算，怎麼可能會有一剎那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舒沐嫻的手伸向了關東煮鍋子，火柴點燃了火，鍋裡的東西重新沸騰起來，系統滿意極了，這就是它想要看到的。
無論舒沐嫻選擇那一邊，它都會從中獲利。
夏澤消失之後舒沐嫻的牽掛不就消失了嗎，那個時候難道還要發愁自己不能讓這迷路了的一部分回心轉意嗎？而舒沐嫻如果選擇救夏澤就更好說了。
要救夏澤就要接著做這關東煮，她要麼將自己的身體奉獻給這個副本，要麼就去殺人。一旦選擇了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傷害別人，她也就再也沒有做人的資格。
無論最後舒沐嫻的天平向哪一邊傾斜，系統都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是一件不會賠本的買賣。
鍋裡的湯散發著熱氣，沸騰的湯水咕都咕都出氣泡，氤氳的煙霧帶著這份關東煮特別的臭味傳到夏澤的鼻腔裡面，似乎是這份氣味都對他有一定的撫慰作用，他嘶吼呻吟的聲音都變小了一點。
舒沐嫻臉上表情很澹，按理說這個時候人們做出來了能夠決定自己以後的決定後臉上至少應該有點鄭重。
可是舒沐嫻沒有，她就像是小朋友在學著大人的樣子過家家一般，閒適地攪動鍋裡的湯水。
也許是開始自暴自棄了吧，系統不疑有他，而且還能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呢？
它篤定舒沐嫻別無選擇，既然如此，那麼無論這個人怎麼作弄都翻不出它的手掌心。
大約人嫌棄鍋裡將湯分成一格一格的金屬擋板礙事，舒沐嫻找了夾子將這東西卸了下來丟在一邊，直接將東西混在一起煮。
反正是只給一個人吃的，怎麼煮都無所謂了吧。
她的模樣隨意得不像是要去救自己旁邊那個嗷嗷叫喚著的人，反而讓人懷疑她是否是造成地上那個人因為疼痛而翻滾著的罪魁禍首。
在惡人顏這方面，舒沐嫻一向很有經驗。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上的人都要叫喚累了，聲音漸漸低下去，只是偶爾發出來兩聲哼哼，舒沐嫻將手放在湯麵上方幾釐米處試了試溫度，似乎讓她很滿意。
她停了火，鍋那麼大她也不嫌沉，直接兩手抬了起來，裡面的湯水晃動著，帶著上面插著的串串左搖右擺。
她使勁將湯潑在了面前躺著的人的身上，收穫了一聲高昂的慘叫。
舒沐嫻鬆手將鍋丟了，在冷夜裡鍋與地面碰撞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可這也趕不上地上在滾燙的湯裡翻滾著的傢伙的慘叫。
“記住了，你現在發出來的動靜才是人在疼痛的時候會發出來的，下次在我面前表演不要這麼垃圾了。”她冷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