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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要謹慎

捧著聖旨再次從宮中出來的王義,直直走了老遠還是暈乎乎的。按理說,以他的級別能得到天子的召見,實在是榮寵至極,他應該高興才是。

然而此刻的他,卻半點開心的意思都沒有。唯有陣陣的後怕和恐懼充斥滿心,以至於到現在還覺得兩股打顫,整個身子都不可自抑的輕微抖著。

“尋找蘇默,並盡一切力量保護其安全…….”腦海中迴響著皇帝低沉的吩咐,冷汗霎時間又是一身。

這蘇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爾直達天聽不說,還要陛下如此鄭重其事的專門將他招來,安排下這麼一道旨意來。想著自己先前還想著尋他的麻煩,王義就覺得自己脖子上冷颼颼的。

嘭~唉喲!

正神遊天外之際,冷不丁眼前一黑,正和一人撞了個滿懷。兩下裡都是神不守舍的,頓時同時向後跌去,哎呦連聲的叫起來。

“噯,李閣老!唉喲,小的萬死,竟衝撞了閣老,您這是……”坐倒地上的王義被一撞卻是撞醒了,抬頭看去卻猛的臉色一變,慌不迭的爬起身來,上前攙扶起對方,陪著笑臉道。

撞倒的這人可不是他惹得起的,內閣大學士李東陽,那可是深受弘治皇帝信賴的閣臣啊。

只是這位李大學士一向以沉穩多謀著稱,怎的今日看上去竟似有些神不守舍,竟跟自己撞倒了一起?王義心中一時閃過一抹驚疑。

李東陽這一下被撞的不輕,他畢竟是個文人,哪能和王義這種武夫的體格相比?被攙著站起身來,有心發火又覺失身份,只得恨恨的哼了一聲,一甩袖子掉頭就走。

王義傻傻的站在原地,看著李東陽的背影,一股羞怒湧上心頭。兩人的身份雖是天差地遠,但這種當面**裸的羞辱,也實在是太過欺負人了。

“且讓你張狂著,但凡有一天你落入咱手裡,哼!”他低低的咒罵一句,眼中閃過一抹怨毒。但隨即又黯然一嘆,知道這終究不過只是臆想。以李東陽如今的地位身份,再進一步便是當朝首輔、天下一人,又哪是他這小小的東廠檔頭能抵抗的。

想著剛剛交到手中的聖旨,愁緒又再湧上,垂頭喪氣的往宮外走去。只是才走了幾步,不由的一頓,扭頭再次看了看李東陽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驚疑。

什麼事兒能讓李東陽如此失態呢?如同一種職業病,哪怕在這般心煩意亂的情況下,還是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李東陽的狀態,一時間不由的若有所思起來。

李東陽為何神不守舍?若是這問題當場問到李東陽面前,怕是李東陽能當場抓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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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曾經說過的,一個家族的延續存世,最重要的就是有個優秀的繼承人。

李東陽打拼了半輩子,一切的希望都寄存在兒子李兆先身上。李兆先有才,號稱京城第一才子,這個名號雖然多半是因著他李東陽的緣故,但兒子的能力也是可見一斑的。

李東陽對這個兒子的厚望極深,期盼著他能早日高中,登堂入室,父子二人同朝,早就一段佳話。

而這首先就要李兆先能先透過科舉。但可惜的是,上一次的鄉試,李兆先竟然名落孫山,當時李東陽雖心中不快,卻也沒太過苛責。想著自己總還有幾十年的好活,兒子一次不中沒什麼,因而沉澱一下磨磨他的性子未嘗不是好事兒。

由此,今年的鄉試,李東陽實是抱有極大的期望。但哪成想,這一次兒子雖然學問更上層樓了,但身體狀況卻出了問題。三場考下來後,神思恍惚,面色蒼白,問起考試的題目和過程,李東陽一顆心直直沉到了谷底去。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次又完了。這讓李東陽又是沮喪又是悲憤,但更讓他擔憂的是,兒子的身體狀況。

請了太醫看過了,雖然太醫嘴上說的含糊,但李東陽何許人,當即便明白了太醫的意思:自己兒子這身子骨,怕是很難調理好了。

李家至今就李兆先這麼一顆獨苗,一旦李兆先有什麼問題,別說繼承家業了,根本就是要絕了李家的後啊。

而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因為走了一趟武清。武清,蘇默!

李東陽恨恨的想著,眼中閃過一抹恨意。其實以他的智慧,又何嘗不明白兒子的狀況是自找的?但是明白歸明白,道理歸道理,事情真臨到了自己身上,他畢竟不是聖人,這種遷怒的情緒怎麼也難以平復下去。

甚至,由此他都有些記恨上老友王懋了。兒子喜歡王泌,這幾乎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兒。可你王懋竟總是推脫,說什麼此事由女兒自決。

真是可笑之極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婚姻大事兒由兒女自決的?你王懋還是不是儒門子弟了?聖人之訓還要不要遵守了?

若不是你百般推脫,你那閨女早成了我李家媳婦兒,我兒又怎會跑去武清招惹那蘇默?不去武清,我兒身體康健,又怎會一再的落榜,進而連身子都垮了?

想著這些種種,李東陽就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那蘇家小子,自己原本不想再去計較,但是如今這種種,他若不狠狠的教訓一番,這口氣委實咽不下去。

尤其兒子病中仍念念不忘武清之辱,就算為了滿足兒子的心願,這事兒也不能輕易算完了。

“且再等等,等此番鄉試放榜之後。若是我兒中了,則一切便罷。倘若不中……”他眼中劃過一抹陰翳,長長吐出口氣來。

但是隨後,臉上的陰沉又轉為焦慮。兒子的身體,一定要先保住兒子的身體才行。否則,便是中了又怎樣,人都沒了,一切也都完了。

眼下太醫那兒是沒什麼好辦法,但是聽聞天子身邊那位神秘的張天師似乎有些手段,天子之所以能在那般勤政操勞國事之際,還能保持精力旺盛,俱皆因為那張天師的丹藥之故。

雖說他和清流們一直都是站在反對的立場,如今卻是顧不上了,但凡能對兒子有用的,他都要儘量試試。此番入宮,便是想看看,能不能覷個機會,求天子讓那張天師幫兒子看看。

正是這種情況下,他才神思不屬的沒看清路,和王義撞到了一起。以他清流領袖的身份,現在卻要反過頭來求向一直以來被自己打壓的道門,這種憋屈和屈辱,怎不讓他又愧又慚?

再想想一旦自己開了口,往後朝中同黨將會如何看自己?這種種種種,更是讓他煎熬。再加上文官集團本就和廠衛尿不到一個壺裡,平時倒也罷了,他便心中再如何鄙視不屑,總也會自持身份裝出一副和善大度的模樣。但是今日,實在是沒那心情啊。

就這麼的,王檔頭被毫不留情面的無視,便也就是順理成章,毫不奇怪了。

不過李東陽畢竟是心慧過人之輩,待到走出一陣兒,猛然不由一頓。回身遙望王義的方向,手捋鬍鬚眯起眼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番子似是東廠下面的一個檔頭,以其身份怎會從宮中出來?除非是天子召見。

而天子忽然召見一個番子…….李東陽眼睛愈發眯的緊了。這番子應該就是前日押解那武清縣沈松的,當時天子震怒,竟將審問權下放給了東廠。

據說那沈松頗不簡單,緊了大牢後,竟一直不曾開口。而如今,這番子忽然入宮,莫非不是天子召見,而是那沈松終於張了嘴了?

武清!

李東陽眼底冰寒,他從來沒這般痛恨過一個地方。但是這個武清,現在儼然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提起武清,便不由的想起那個小畜生。而這個沈松貌似也是和那小畜生不對付,說不定這裡面便牽扯到那小畜生。不,不是說不定,應該是肯定!

以那小畜生不安分的性子,這事兒裡面必然少不了他的手筆。如此說來,自己是不是可以……

他腳下放慢,默默的思索起來。一直走到乾清宮前,這才重新抬起頭來,臉上再次恢復平日裡的雲清風淡,穩穩的踱著四方步踏上了玉階。只是若有人仔細留意,必能看出他眼底隱隱的殺機。

門外的大漢將軍稟報過後,殿中走出太監杜甫,笑呵呵的衝著他躬身行禮,笑道:“李閣老,陛下有請。”

李東陽也回禮笑道:“有勞杜公公。陛下精神可好?”

杜甫面色不動的點點頭,邊引著他進殿,一邊低聲道:“武清蘇默失蹤,陛下甚是震怒。”說完,便低頭疾走,如同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一樣。

李東陽身子猛然一震,腳下都不由的一頓,待見杜甫詫異的眼神瞄過來,才猛然一省,微笑著點點頭,再次邁步跟上。但是心中卻是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自己這邊剛想著如何對付那小畜生,怎的就忽然失蹤了?而且,他一個小小的童生,失蹤就失蹤了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大明朝地域廣闊,人口千萬,一日不知死去多少,又不知要增加多少。一個小小的童生的失蹤,如何竟讓天子關注了?

就算前陣子因為自己的略施手段,讓這小畜生的名頭傳到了御前,但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那不過是順勢而為,這小子本身並沒什麼特殊。

可是如今看來,至少在天子心中,這小畜生已經不是自己所想象那樣的可有可無了。有了天子的關注,便他原本是只螻蟻,自己也必須的小心應對。否則,一個不好,小事也會最終形成天大的禍事!

有道是風起於青萍之末,他久歷朝中,不知見識了多少詭譎變化,從來都是從不起眼處發起的。眼前這事兒,誰又能知道,最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兒?

要謹慎!必須要謹慎!他暗暗的告誡著自己,起先的所有念頭,霎時間消散的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