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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真相

小丫頭緩緩睜開眼睛,似乎有些失神,但猛然間又好像記起了什麼,急慌慌的四下張望著,直到看到坐在一旁的妙芸,這才如釋重負。

掙扎著要爬起來,但是一時間手足無力,幾次三番的又軟倒下去。可是就坐在她一旁的妙芸卻似沒看到似的,扶都沒去扶一把。

簟兒眼中大顆的淚水滾落,臉上又是傷心又是委屈,卻仍是倔強的試圖再次往起爬。

蘇默眼中閃過一抹怒意,重重哼了一聲,探身過去,半扶半抱的將小丫頭拉了過來,伸手撫了撫她頂上丫髻,微微嘆了口氣。

簟兒終於再也忍不住,轉身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蘇默怒視著妙芸,妙芸卻將頭偏轉開,眼底有痛苦、有掙扎,但卻終於最後化為漠然。

“嘿,真是好狠的心!”蘇默忍不住怒叱道。

妙芸不言,垂目不理會。

簟兒心中難過至極,怎麼也不願相信小姐會如此待自己。淚汪汪的偏頭看她,泣道:“為什麼,小姐,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麼對簟兒,為什麼要害蘇公子?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對不對?你說出來啊,說出來啊,簟兒不會怪小姐的,蘇公子也會原諒你的,一定會的。”說著,又滿眼流淚的仰頭去看蘇默。

蘇默心中疼惜,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點點頭。簟兒精神一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急急回頭去看妙芸。

妙芸身子微微顫抖,卻努力的平穩著聲音,冷然道:“你沒做錯什麼,只是你終要靠自己活下去,難不成我還能管你一輩子?至於他,嘿,為什麼?我早發過誓,凡是帶給我羞辱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

她咬牙說著,及至最後兩句,已是有些歇斯底里般的嘶吼著。

簟兒面色頓時煞白煞白的,痴痴的看著她的有些扭曲的面龐,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頭般軟在了蘇默懷中。

蘇默微微蹙眉,小心的攬住她的小身子,讓她儘量靠的舒服些,這才抬頭看向妙芸,沉聲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究竟哪裡對你不起,竟然你如此處心積慮的對我。不知今日,可能給我一個答案?”

妙芸慘然一笑,尖利的嘿了一聲,咬牙道:“也好也好,便索性說個痛快。”

她嘴上說要說個痛快,但是這句話說完,卻又沉默下去。面上忽青忽白,眼神也開始變幻不定,似是陷入某種回憶中去。

蘇默眉頭又再蹙了蹙,倒也並不催促。只是緊了緊抱著簟兒的手臂,靜靜的等著。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身世嗎?”半響,妙芸臉色平靜下來,微微仰起頭望著虛空,聲音有些飄忽的開口道。

蘇默默默的點點頭。

“那些我沒騙你,都是真的。我確是伍家女,自幼許了袁家宗皋為妻。只不過後來,呵呵,後來他高中了之後,一切便突然變了,都變了……”

說到這兒,她頓住了話頭,臉上急劇的變化著,最後竟扭曲的有些猙獰起來。

蘇默心下凜然,一股不祥的預感升起。

“……他不要我了,嫌棄我了,一個商人之女,怎麼可以給他一個進士老爺做正妻?妾,只能最多做個妾。呵呵,妾啊,多慷慨的賜予?也是,一個堂堂進士老爺,出則最少也是個六品大員了,能納我這種商賈之女為妾,可不是等若恩賜一般?若換一個俗婦身上,怕不是要歡喜的瘋了吧,嘿嘿,定然是的……”

她語聲幽幽,時不時的還笑上幾聲,眉眼間嬌媚如昔,偏偏蘇默聽在耳中,卻不由的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竟有種說不出的驚悚。

“沒辦法了,人家是官了,都這般開了口,我爹不過是個小商人,又顧著臉面,左思右想後終於就那麼應了。是啊,臉面啊,要是徹底退了婚,怕不是要被人笑死?更何況,那人終是還許了不少的好處,這種安排總也算是裡子面子都有了,索性便順水推了舟。於是,大家便都開心了,都歡喜了。可又有誰問問我歡不歡喜?沒有,沒有人在乎我是不是歡喜,沒有人在意一個區區女子的屈辱……”

蘇默:“………”

“是的,沒人在乎。不!有的,還有一個人是在乎的!他願意為了我的尊嚴去爭,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於是,他去了,當面跟袁宗皋吵了起來,罵他不仁不義,背情負喏,不當人子。嘿嘿,痛快!痛快!我當時在暗中聽著,看著那袁宗皋難看的臉色,不知有多暢快……”

她說到這兒,臉上騰起兩片暈紅,雙眼放光,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顯然這件事兒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跡極重,直到此刻說起來,仍是忍不住的興奮。

“拓哥兒?!他不是……”旁邊一直懨懨的簟兒忽的失聲驚呼起來。

妙芸斜眼瞥了她一眼,漸漸平復下來,淡然道:“難為你還記得他,也不枉了相識一場。你是不是要說他失蹤了?嘿嘿,是的,失蹤了。但確切的說,是消失了,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才對。”

她淡淡的說著,語氣平靜如故,便如同說飛走了一隻鳥,走失了一隻貓兒一般。

簟兒渾身瑟瑟抖著,使勁的往蘇默懷裡縮了縮,小臉兒煞白煞白的,滿臉都是驚恐之色。看向妙芸的眼神中,充滿了陌生和難以置信之色。

蘇默心中暗歎,輕輕撫著她脊背安慰,這才讓小丫頭感到一絲心安,漸漸安定下來。

“他死了,一出門就被袁宗皋的人打死了。”妙芸仍是用那平靜不帶一絲波動的聲音講述著。

蘇默眼神有些冰冷起來,忽然對眼前這個豔麗如花的女子,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厭惡來。

那個拓哥兒肯不要命的為她去爭,最後竟付出生命的代價,再結合之前她的描述,不用問,肯定是對她痴情至極。

然而,這麼一個對她痴情之人為了她而死,此刻提及這事兒,她竟能如此平靜,可見其心是何等薄情寡義。要知道,哪怕是那拓哥兒對她只是單相思,可人終歸是為她而死啊,她又如何能冷漠至此?

似是若有所覺,妙芸忽的斜過眼瞅他,譏諷道:“怎麼,可是對我的表現不以為然?哼,難道我非要表現的痛哭流涕、悲不欲生才對?虛偽!是了,你也是所謂的讀書人,讀書人啊,呸!殊不知正是你們這些所謂的讀書人,才是世上最骯髒、最無恥之徒!整日裡外表道貌岸然,骨子裡卻是男盜女娼、鮮廉寡恥、無情無義、頭頂冒煙,腳底流膿的賊殺才……”

蘇默目瞪口呆,傻傻的看著忽然間激動著大罵不絕的妙芸,怎麼也想不到她竟還有這麼一面兒。

可是,鬱悶個天的,這尼瑪又關老子鳥事兒?這無緣無故的,劈頭蓋臉的就挨上了這麼一通。真是日了狗了!自己難道真是天生一張被冤枉的臉?果然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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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妙芸直直罵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多詞兒都不知翻來覆去了幾回,實在沒有新意了,這才終於急喘著停了下來。

她眼中放著光,臉頰上的紅暈愈發明顯了起來,顯然這一番發洩讓她大是暢快。

“你們這些賊殺胚,我才不會跟你們一般虛偽做作呢。我不需要什麼哭泣哀傷,我只要直接報仇就好。對,報仇就好!”她似乎剛才的一番發洩也沒了力氣,身子向後軟軟的倚在車壁上,嘿嘿冷笑著說道。

“他們殺了他,隨便找了個由頭扔到了亂葬崗埋了。阿拓是越人,地位比漢奴都不如,又死在這邊城裡,誰會去在意?安吉天高皇帝遠的,每日裡不知要死多少人,誰會去在乎一個越奴呢?嘿嘿,嘿嘿,他們錯了,有人在乎的,至少還有一個人在乎。我,他們忘記了還有我呢,咕咕,哈哈,呵呵,嘿嘿……”

她喃喃的說著,似乎是說給蘇默二人聽,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語,待到最後,卻古怪的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毛孔痙攣,說不出的陰森詭異,卻又帶著幾分得意。

是的,蘇默敏銳的感官再次顯現,捕捉到了其中的異常。

“合該老天開眼,第二天,家裡便發生了埋蠶之事。袁宗皋沒說謊,他確實沒參與,他只是派了兩個手下幫著我爹幹的。這種事兒畢竟不是好事兒,傳出去的話,總是一些麻煩。我爹便是這樣,自以為聰明,總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殊不知世上事,總是不如意者十之七八,往往是越想壓事兒就越是出事兒。他們埋蠶的時候,還是被一個家丁看到了。當然,另一個看到的人,還有我,還有我呢,呵呵呵,嘿嘿嘿,機會啊,上天給了我這麼好的良機,我豈能放過?不不不,這不是機會,是報應!報應!是阿拓藉著上天的手,讓我給他報仇呢!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她說到這兒,兩眼中光芒更盛,甚至不自覺的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按說這個動作,應該是不知多麼誘人,但是此刻看在蘇默眼中,卻唯有深深的寒意,完全興不起半點旖念。

“……當晚,我便找到了那兩個埋蠶屍的,只是稍稍給了他們幾分顏色,又忍著噁心讓他們沾了點便宜,果然,那兩個蠢貨便如兩隻發了情的賤狗一般,任我驅使了。那晚,我讓他們去把阿拓重新挖了出來,只砍下一條腿來,藏在第二天要派出去的小舟艙底。又將剩下的殘屍埋在埋蠶的地方……哈哈哈,一切都完美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第二天放出風去,說是有人偷運違禁品,江上就必定會嚴查。嘿嘿,我再哄著那兩個蠢貨嚇唬一通,說是袁宗皋知道了他們輕薄我的事兒,哈,兩個蠢貨當即嚇破了膽,根本不用我再多說,連夜便逃的無影無蹤了。如此一來,到時候藏屍顯露,一查之下,必然會查到這袁宗皋頭上。可是他這兩個手下卻逃了,他要如何自證清白?沒了清白,他還憑什麼做官?便考中了進士又如何?便進了興王府又怎樣,又怎樣?哈哈哈,我要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家破人亡,方消我心頭之恨!”

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兩手使勁在空中揮舞著,原本豔麗不可方物的面孔竟猙獰如惡鬼一般。

簟兒早嚇的瑟瑟發抖,使勁埋著小腦袋不敢抬起來。蘇默卻是渾身冰冷,一股濃郁到了極致的寒冷,將他完全淹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