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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說張越

有了水泥的利益驅使,龐士言召集縣丞、主簿、各房主事一說,果然同聲一致的都是褒讚之音。

闞松周春二人,更是滿面熱情的大讚蘇默,各種不要錢的讚譽之詞滔滔不絕。讓蘇默差點以為,自己上輩子會不會跟這二位是親戚,這溫度,直接爆表了。

至於各房主事也是兩眼放光。政績雖然與他們分潤不會多少,但沒聽蘇公子說了嘛,水泥這物事其利甚厚,一旦推廣開來,大夥兒便等於多了一個大大的進項。明擺著大把的銀子可賺,王八蛋才往後縮呢。

幾乎是毫無阻礙的一致透過,正式設立武清水泥工坊。由縣尊龐士言牽頭,縣丞闞松、主簿周春協助,切實落實即將展開的鳳水開發計劃中的各個專案,把每一個專案中水泥的使用情況,以及建成後的資料詳細記錄成冊,而後再報知天子。

至於鳳水開發具體事宜,則各負其責,分工施為。由主簿周春擬定詳細章程,佈告全縣。並於三日後,在四海樓召集各商家富戶,以公開競價方式,瓜分整個鳳水計劃中各地塊、店鋪等。

主簿周春分管所有相關典籍、文案、資料的收集彙總,編撰成冊,以備上察。並制定各項實施細則,釐定兩年免稅期後的各種稅賦種類、額度等一應事宜。這裡面的油水,眾人都是心知肚明,周春自是眉花眼笑,欣然領命。

而縣丞闞松則分管各項手續的審批,遴選入駐的各種政務人事之責。並負責制定縣衙規制的各種銘牌文書,考核監督各商家的資質信譽等等諸般任用之事。闞松自也是心中滿意。

說白了,這兩個人其實就是一個分管錢袋子,一個分管人事。都是手握實權,油水豐足。當然了,真正要落實下去,還是要最終經縣尊大人稽核才可。但是既然今日縣尊大人當面允准了,自也不會刻意的為難,也便免去了背後暗手,互相拆臺的隱患。

再往下,六房主事各按職責分攤一應細務,處理具體事宜。典史本是分管刑獄之事,那安全巡檢的差事,毫無疑問的便落到他頭上了。按照蘇公子的規劃,這一塊也是有油水的。將邀請錦衣衛所組成什麼聯合執法,發放保安牌子。而這個保安牌子是要錢的,每年一付。

蘇公子要求的兩年免稅,只是免的店鋪商稅。這日常保安費卻是不在其中。用蘇公子的話說就是,任何服務都是有償的,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典史大人深以為然。

一堂和氣的將諸事敲定,大夥兒各自從中將各種利益瓜分完畢,時間也差不多了。

蘇默起身辭出,徑往四海樓赴宴。

到的四海樓門前,不等進門,就見一個肉球滾了出來。人尚未至,一連串熱情的招呼便先傳了過來。

“哎呀,蘇公子,您這可是來了。小號自打上回蘇公子走後,便是日盼夜盼,卻不見公子再度蒞臨,原還當哪裡做的差了,惡了公子,正尋思著怎樣給公子賠罪呢。這不公子今日便來了,孫某實是歡喜不已,歡喜不已啊。”

不用看就知道,這肉球正是四海樓東家孫四海了。此際,略略弓著腰站定的孫東家,一張胖臉上笑的跟狗尾巴花兒似的,那叫一個燦爛啊。

自個兒果然沒有看錯,這位小蘇公子真真是前途無量。上回整出一個評書發佈會,引得武清文界震動。這才多久,竟跟背景深厚的張家搭上關係了。如今,二樓雅間裡的張老太爺可不正早早等著了嗎?

能讓那位主兒心甘情願的先來等著,蘇公子這能為可是大了去了。就算是本縣縣尊龐大人,也是從來沒這個面子啊。

孫四海心頭活泛,望著蘇默的眼神,那叫一個火辣啊。瞅的蘇默心裡一陣陣的惡寒,差點沒當場轉身跑路。

“呃,這個,孫東家客氣了,太客氣了,啊,哈哈。”腳下微不可查的退後一步,跟眼前這有些玻璃嫌疑的傢伙拉開距離,蘇默抱拳見禮,口中乾笑著應付。

孫四海眼睛都要眯成一道縫了,還待再進一步表達下自己的熱情之際,蘇默趕緊攔住,一邊往裡走去,一邊問道:“蘇某約的客人可曾到了?”

孫四海點頭不迭,臉上帶著豔羨,湊近了低聲道:“張老太爺來了不短的時辰了,囑咐小人一待公子到了,便即請去相見。能得他老人家這般相待,蘇公子真是,嘖嘖,真是未可限量,未可限量啊。”

蘇默一陣的無語,隨便吃個飯而已,至於這麼誇張嗎?更何況哥今個兒來,可是給他送銀子的,他能不重視嗎?可有見人跟銀子擺譜的?

跟這傢伙就說不清,蘇默也只能含蓄的笑笑,這雲淡風輕的做派落到孫四海眼裡,卻無意中又加了幾分,讓孫四海眼中的火熱也更甚了三分。

才上了二樓,便見一個人從旁邊轉了出來,見著蘇默上來,過來一把扯住,埋怨道:“訥言賢弟,怎恁的晚來,我叔父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了。”

抬頭看時,正是張文墨。今個兒的張文墨一身新衣,收拾的幹淨利索的。嘴上埋怨著,臉上卻抑制不住的得色。

孫四海很有眼力,問過是不是馬上起菜後,拱手告退。

這邊蘇默跟著張文墨往盡頭最大的雅間走去,一邊歉然解釋道:“我這也是沒法兒啊,在縣衙裡,被明府、少府一幫大人們扯著說個不休,想走也走不了啊。待會兒文墨兄可要幫我美言幾句,請張家主恕罪則個。”

張文墨親熱的喊訥言賢弟了,蘇默便也順勢以文墨兄相稱。至於兩人相差十幾歲這茬兒,張文墨都不在乎,蘇默更不在乎。

果然張文墨一聽蘇默的稱呼,臉上喜色更增幾分,喜笑顏開的湊近道:“怎的?可是為了那事兒?”說著,朝著鳳水方向一指。

蘇默點點頭,攤手道:“自然啊,現在這可是武清頭等大事兒,不為這個,你以為那些大人們肯花時間跟我一個蒙童瞎扯。”

張文墨哈的一笑,親熱的拍拍他肩膀戲謔道:“蒙童若都如你一般,怕是我等這些秀才都要沒活路了。如何,一切可還順利?”

蘇默一臉的想當然,淡淡的道:“各有所得,雙贏的事兒,想不順利都難。”

張文墨喃喃的唸叨了兩遍“雙贏”這個詞兒,向蘇默挑了挑大拇指,意思不言而喻。

談笑幾句間,已是到了門前。張文墨上前叩門,聽到裡面讓進,推門而入,恭聲道:“叔父,蘇公子來了。”說罷,隨即側身伸手,將身後的蘇默讓了出來。

蘇默坦然邁步而入,目光及處,卻見屋裡一張八仙桌後,主位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此刻正站起身來,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

老者身後還有一人,年歲跟這老者差不多,卻是一身僕從打扮。只是能在這種場合還跟著,顯然屬於極親近的心腹了。

“呵呵,一曲臨江仙,名動武清,早愈親眼一見,不料直至今日方得償所願。蘇公子,老朽張越,可是恭候多時了啊。”

待到蘇默走到近前,老者笑呵呵的抱抱拳,很是隨意的招呼道。目光在他肩膀上的多多身上一頓,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蘇默微微一笑,卻是聽出了張越話中的高傲之氣。以張家的身份背景,蘇默竟不是先來等候,卻是有些失禮了。

張文墨自然也聽出了張越隱含的意思。臉上微微一變,就待幫蘇默解釋。

蘇默卻是先自上前一步,抱拳見禮,微笑道:“張翁這可不是欺負小子年幼了?今日張翁所至,等的怎會是蘇默,分明是張家的利益。張翁為家族之利,不計身份,對小子一介白身蒙童亦肯折節而問,蘇默深感敬佩。”

這番話一出,既捧了張越,又巧妙的避開了問責,不卑不亢之間,更是半分下風不落。

張越老眼中異彩閃動,心中暗暗讚歎。面上卻是深深看他一眼,這才哈哈一笑,擺手道:“坐,請坐。好久沒遇到這般有趣的後生了,今日倒是不虛此行啊。”

蘇默謝過,坦然在客位坐了,張文墨也在一邊相陪坐下。老管家張宇提起茶壺,給眾人填茶。

蘇默面色一恭,欠身道句不敢,雙手扶盞相應。

張宇眼中異色閃過,笑道:“老奴不過一介僕役,公子何須客氣。”

蘇默面色一端,正容道:“蘇默雖年幼卻也知書,敬老尊賢,豈敢以身份論之。”

張宇一怔,隨即含笑點點頭,卻不再多言。轉身又為張越和張文墨斟了茶,這才推門出去,守在門外。

張越一直默默看著,直到此時,才上下又打量了打量蘇默,嘆道:“老夫向聞蘇家子少年才俊,原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倒是老夫想的差了。蘇公子機敏慧黠,守禮有道,卻不是區區才俊兩個字說得了。怪不得能做出鳳水開發這般大設計,好好,想來蘇公子來日必將是閣臣之才,老夫今日幸莫如之啊。”

他這番話已不似先前那般暗藏譏諷了,而是真心而發。蘇默自然聽的出來,謙遜的忙道謬讚。

旁邊張文墨卻是心中暗暗震驚。蘇默不瞭解自己這個叔父的脾氣,他可是心知肚明。這老頭兒性子很是有些高傲,眼裡少有餘子。今日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顯然是真的認同了蘇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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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歡喜之際,便也趁機將蘇默來晚了的原因解釋了一遍,蘇默這次就不攔阻了。剛才那是初見,爭的就是個氣勢,人家一問責,就要巴巴的解釋,自然而然的就要低人一頭,那後面還怎麼談事兒?

現在則不同了,既然得到了張越的認同,再解釋就是一種禮數,既是尊重也是應當的。

張越人老成精,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關節。點頭表示理解的同時,心中卻在暗歎蘇默的少年老成。這些個細節,一般都是有著無數年的人生經歷後,才能注意到。可這個少年,卻如此妖孽,小小年紀便滴水不漏,真是罕聞罕見。

該爭的爭完了,該解釋的也解釋過了,接下來自然就該步入正題了。

門外響起叩門聲,孫四海親自帶著幾個小二上菜。不多會兒,水陸俱陳,極是豐盛。

肩頭上多多大爺兩隻小眼瞪得溜圓,直起身子,一個勁兒的抓撓蘇默。

蘇默告聲罪,拉著孫四海走到一邊,請他用小盤子單獨弄些肉、魚之類的給多多。

孫四海大是詫異,卻也沒多說,轉身吩咐小二了一聲。不多時,便裝了好大一盤各種美食端上來。

蘇默將盤子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手指在几上點點,多多歡鳴一聲,一溜煙的蹦下來,揮舞著小爪子,大快朵頤起來。

張越張文墨俱皆看的有趣,張文墨笑道:“訥言賢弟端的是奇人奇行,連養個寵物也是這般奇異,慚愧的很,卻不知這究竟是何物。”

蘇默笑道:“此為鼯鼠,我愛他頗通人性,遇上也是有緣,便以家人相待,倒算不得什麼寵物。”

多多聽蘇默提它,直起身子,把大尾巴豎起來搖搖,顯示下自己的存在。然後蹲下接茬吃。

張越張文墨都看的驚奇,嘆道:“果然通人性,奇物,真是奇物。”

一邊閒話,一邊提箸邀客。幾句閒聊,一圈品味過後,張越放下筷子,拿起絹帕擦擦嘴。

蘇默知道,這是要說正事兒了。便也放下筷子,端起茶盞微笑等著。

張越道:“蘇小哥兒盡可隨意,無須多禮。老朽老了,少食即飽,卻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文墨,你陪著蘇小哥兒慢用,咱們邊吃邊聊。”

張文墨應了聲是,衝蘇默點點頭。

蘇默有些驚訝。古人向來尊奉食不言寢不語之說,大戶之家更是規矩森嚴,倒是不想張越竟如此豁達。

不過想來,或許只是客氣之語,便也不去在意,只笑著謝了。

張越等了一會兒,見他果真不吃了,這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慢的道:“昨日聽的文墨說起,道是蘇小哥兒對我張家此次鳳水物流參與一事,有明確取捨之語,老夫愚魯,還請蘇小哥兒指教一二。”

蘇默欠了欠身,正色道:“長者垂問,蘇默自當說明。”

頓了頓,按著早上理順的頭緒想了想,這才道:“小子敢問一句,張翁對此次鳳水開發中,究竟屬意哪個方面?”

張越眉頭一挑,笑道:“怎麼?莫非不能全選嗎?還是說蘇小哥兒覺得我張家沒那個能力?”

蘇默心道廢話,嘴上卻笑道:“張翁說笑了,張家有沒有能力,豈是蘇默能妄自猜測的?只不過蘇默聽過一句話,叫做與其四面撒網,不如專精於一。整個鳳水開發中,諸多專案,收益不一,便如小子這發起人,都難以盡知其利。思來想去,便也只能選最大利益,做大做強,才是最合理的。張翁高明,想來必能明白小子之意。”

張越目光閃動,想了想道:“那不知何為最大利益?”

蘇默灑然一笑,胸有成竹的道:“既然稱為鳳水開發,自然重心便是圍繞鳳水做文章。鳳水之利在於溝通運河,以分運河之利。若要如此,當然便首推碼頭了。”

張越哦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看看他,微笑道:“碼頭?呵呵,你是說的水關吧。但你可知,水關乃是國家所有,豈有容私人插手的。”

蘇默哈哈一笑,搖頭道:“張翁差矣。豈不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碼頭水關放給一般人來說,自然是不行的。但若是代表皇家呢?替天子牧,為天子經營,又哪來的什麼私人之說?”

張越眼睛微微一眯,盯著他不說話。

蘇默毫不在意,亦是微笑著看著。半響,張越也是大笑起來。

張文墨反應慢,有些搞不清狀況,看看自己叔父,又再看看蘇默,一臉的茫然。

張越瞟了他一眼,心中暗歎,這個侄兒究竟還是差了一籌啊。心中嘆著,面上卻轉向蘇默,問道:“水關之利,在於收取釐稅,雖說旱澇保收,卻也當不得最大兩個字吧。”

蘇默笑著搖搖頭:“張翁又錯了。”

張越哦了一聲,挑挑眉頭道:“莫非蘇小哥兒還有別的說法?老朽空活半生,卻從未聽過水關還有別的進項。,難道老朽瞭解的不對?”

蘇默正色道:“照常理說,張翁所言並無差錯。然而,鳳水碼頭卻並不是真正的水關,所涉及的經營,自然也跟尋常水關大有不同了。而且,不妨實言說與張翁知曉,這鳳水碼頭嘛,小子其實壓根沒打算收什麼釐稅。這一點,跟龐明府、闞少府等諸位大人也是說定了的。”

此言一出,張越是真的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