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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大事業

“…….不學無術!不學無術!勤子兄,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看好的人?他他…….他何以擔當啊。”程敏政一臉落寞的轉向王懋嘆息道。

他出身書香世家,幼年時就才名遠播,這也使得他最終能娶了當時的大儒之女。

之後連考連中,入翰林館閣,幾年沉澱後,即登上禮部侍郎的高位。甚至於之後,皇帝也有意調他入閣參政。

可以說,在舞弊案爆發前,程敏政的一生是成功的。絕對典型的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的巔峰。

所以,在他而言,心中未嘗不曾期望,自己的女兒日後也能如妻子般,嫁一個才高八斗之士,延續這段佳話。

對於和蘇家這門親事,他開始是遲疑的。蘇默這小子雖然有些才名,但真的計較下來,卻發現此人竟連個縣考都屢第不中,這究竟是什麼鬼?

直到後來,蘇默在蒙古王庭傳出“燕市公子”的名頭,又加上他身陷舞弊案的冤案中,最終得了蘇默的救治,這才終於從心底認可了這門親事。

於他而言,女婿的才華雖然有些詭異難明,但一連串的事都說明,有肯定是有的。至於說連縣考都不中,大抵是心裡因素,又或是運氣使然。只要回頭自己親自*一番,不敢說拿個一甲,但二甲總該沒問題吧。

然則今日,眼見著蘇默竟鬧出這麼個笑話來,老頭兒震驚了,然後徹底心涼了。

這尼瑪得多沒文化,才能聽著人家喊出張載的名言,然後就以為要造反?照此看來,這小子分明是真的壓根就不通經義,或許最多有些詩才而已。

這滿心的期盼,忽然一朝發現盡成泡影,全不是那碼兒事兒,如何不讓他心喪若死?偏偏他還已經認了這門親事,現在就算想反悔都不可得了,真心丟不起那人。

看著程敏政一臉的灰敗落寞,王懋卻是搖頭微笑,捋須道:“克勤兄,你這可不是鑽了牛角尖了?你我為官這許多年,豈不知經義文章不過只是敲門磚罷了,真正治政之時,何曾依賴之?所謂經世之才,不在文章名次,而是在於實務啊。”

程敏政微微一怔,面色稍緩,若有所思著不說話了。

王懋這才轉向蘇默,上下打量打量他,似乎要重新認識他一番也似,看的蘇默這個彆扭啊。

媽蛋的!蘇小太爺現在也反應過來了,自己是鬧出了大笑話了。可你他喵的那是個什麼眼神?瞅啥瞅啊,臥槽還看……再看翻臉了啊……

“小訥言啊,橫渠先生之言,如何就讓你有……咳咳,有如此詭異聯想?張子一生忠良,逝後德佩孔廟,他之所言怎麼可能跟大逆不道牽扯上?老夫實在是好奇的很啊,你可否能為老夫解惑啊?”

總在蘇默快要被瞅的忍不住了,王懋這才笑眯眯的開口問道。蘇默不由狠狠翻了個白眼,他總覺得這老頭兒是故意的,就等著看他笑話呢。

鬱悶個天的,都是老司機啊,全不是好人,盡欺負他這純潔如小白花似的新嫩了。

“咳咳,這不是那啥…….您老剛才那口號實在太大了不是。這又是天地,又是萬民的,還要開萬世太平……咳咳,這個……再說了,我哪知道這話誰說的啊,還當是…….”

沒錯,蘇小太爺難得說了句實話。張載這四句名言他聽過沒?答案是當然聽過。但是也正如他所言,他只是聽過,也未嘗不每每聽聞時,有種熱血賁張的激動。可真心說,他又確實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總覺得這幾句話拿來言志裝逼、蠱惑人心是再合適不過了……

聽著他羞羞答答的解釋,程敏政那邊剛剛平復下來的心,又有種想撞死的衝動了。便是一直笑眯眯的王懋,也是腮幫子直抽抽,砸吧著嘴兒不知該說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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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默瞅著倆老頭那一臉的便秘樣兒,不由的也有些惱羞成怒了,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了,當即詰問道:“大宗師也不必這般臉色,學生確實學問不夠,這點學生承認。倒是大宗師能不能給學生解釋下,既然不是要造反,那您方才那般昂揚激越的又是為哪般?所謂除死無大事,學生真心想不出,除了造反外,還有什麼事兒值得您二位擺出這諾大架勢來。”

這話一出,王懋和程敏政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都是老臉一紅,頗有些慚慚的。讀書人講究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剛才那狀態,也的確是有些失分了。只不過正所謂書生意氣,他們雖老於世故,卻始終未脫文人本色,否則也不會有那些感慨了。

程敏政不自在的將臉扭過一邊,裝作未聞。王懋無奈,只得苦笑了笑,搖頭道:“如此說來,倒是老夫的不是了。也罷,訥言可還記得你所獻那拼音法和斷句法?”

蘇默點頭。

王懋又道:“那想必你也聽聞了,前幾日老夫曾與朝上舉薦你任訓導一職之事了?”

蘇默就又點頭,抱拳道:“學生還要多謝宗師老大人看重。”

王懋面色一黯,擺擺手嘆道:“或許許多人都以為老夫此舉,只是為了轉移視線,想要幫你加一層保護。然則,此固然是其中之意,但卻也是老夫真心所想啊。”

說到這兒,他微微頓了頓,又道:“老夫少時困頓,最是知曉寒門出頭之難。這其中所謂的難,不惟僅僅指的其中之艱苦,而更是說的求學無門的那種窘境。尤其最先為了識字,簡直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偷學、借光、死皮賴臉的求教、舍卻臉面的……嘿,種種種種,今日提及,似恍如昨昔。當日若是有訥言此法,當少卻多少阻礙?或許,也不必蹉跎至今,一事無成了。”

老頭兒開始憶苦思甜了這是?蘇默覺得有些承受不起啊。難得的謙遜了兩句。

王懋卻擺擺手,哼了聲,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你當老夫是要捧殺你嗎?這假模假樣的,沒的噁心。”

蘇默扭捏不承認:“哪有……”

王懋不接茬,自顧嘆道:“你卻不知,所謂一步差步步差,學問之事,越是早發越是容易。若待拖延歲月,人之精氣神皆不足以跟上,則必事倍功半矣。而你這拼音斷句之法,看似不過基礎,卻最是緊要,便稱聖物亦不為過。嗯,蒙學之聖物!”

蘇默眨巴眨巴眼,心下暗暗點頭。這老頭兒說的道理,後世之人自然都再明白不過了。要不然也不會催生出九年義務教育,填鴨式的教學方式了。

而這老頭兒能在這個時代,就具有了這中見識,委實是不可多得,算的上是開明先見之識了。

不過,大爺,你說了這麼多,跟我之前問的問題有關係嗎?你究竟是想搞什麼啊?

彷彿是聽到了他的心聲,王懋一番感嘆之後,這才臉色一正,道:“當日朝上對老夫的舉薦最終不了了之,便連陛下也不置可否,唉……”

王懋說到這兒,不由臉現黯然之色,輕聲嘆了口氣。想來在他認知中,這便是弘治帝懦弱之處,不該忍讓的也無原則的忍讓,實在令他大失所望。

蘇默卻是知道,老皇帝對自己倒是瞭解的很。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入朝為仕的想法,若真照著王懋的舉薦準了,還不定自己會鬧出什麼么蛾子來。所以,不置可否才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當然,這話兒就不必跟王懋解釋了。不然的話,旁邊自己那位官迷的泰山大人,怕不要立即氣死過去?

這般想著,便聽王懋又繼續道:“老夫回來後,左思右想,終是有所不甘。如此良法不得出世,豈不暴殄天物?他日青史之上,我輩必將遺臭萬年矣。有鑑於此,遂萌生了一個想法……”

說到這兒,他頓住話頭,目光看住了蘇默。

蘇默心頭一股不祥之感開始升騰,來了來了,果然這事兒是衝著小太爺來的。Mmp的,小太爺招誰惹誰了這是,一個兩個的,都來算計我。惹得小太爺火了,大不了豁出去了,跟著天機他們周遊世界去,看你們到時候還怎麼拿小太爺作伐子?

唔,說起來,天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也不知道他們那邊準備的咋樣了。話說當時給他畫的那張路線圖,事後想想完全是舍易取難了。貌似完全可以先一路北上,取道後世的棒子國,經阿拉斯加直趨北美就是了。單純要去美洲的話,這才是最近、最穩妥的航線。

唉,這事兒看來要重新盤算下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整日介面對著這些老司機們,小太爺表示心很累啊的說。

他垂著頭心中暗打算盤,王懋卻哪裡猜得到?見他不接茬,也不在意,便索性自顧道:“老夫之意,便是咱們集幾家之力,索性自己建學院,推廣你這兩大良法。屆時,你便直接以教授身份出任,更豈不勝區區訓導多矣?訥言,此事若成,你之名必將青史永著,流芳百世啊!”

蝦米?自建學院,我當教授?感情您老激動了這老半天,就只是想的這一出,我去,至於嗎?

蘇默呆怔了一下,等到反應過來,好懸沒被閃了腰去。話說這個時代,自建書院的還少嗎?昔日他曾接觸過的胡光建,便是蒙化崇正學院的開創人,也沒見人家怎麼著啊。

這麼想著,臉上便不由流露出來。落在王懋眼中,先是一怔,隨即恍悟,不由登時漲紅了臉,忍不住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慄,怒道:“小子沒見識!老夫所說的自建學院,卻不是尋常所說的那般,而是純針對蒙學幼童的!此不敢說頭一份,但放眼天下,真正意義上的蒙學學院,唯此一家,可稱為天下先!”

吧啦吧啦,老頭兒也是被蘇默剛才那不屑的神色刺激到了,一通連比劃帶說,蘇默總算聽明白了。

還真是,原來王懋所說的自建學院,完全不是現今常見的那種書院,而是如後世專門的“小學”,這就確實有點意思了。畢竟,這個時代之所以有那麼些這書院那書院的,固然是為了傳授學業,但藉此編織人脈,從另一個角度獲取政治名聲,才是真正的目的。

但是若只是小學,那得要等到哪年哪月去,才能收穫這份政治回報?更不要說小學之後,達到可以參加科舉會考之間,還要學習更深奧的經史子集無數,那卻不是區區一個小學能承付的了。

王懋此舉,正如他所言,完全是不計個人利益,是真正的以教書育人、開民之智而為。這般一想,老頭兒的激動,也確實可以理解了。畢竟,如他和程敏政二人所言,兩人說到家,其實都屬於教育系統,能在教育系統開創一番新格局,可不等若是一番大事業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