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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三章:戲子無義(二)

在地上癱坐著哭笑交替的女人面前,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句女孩兒聽過不下百次的話,讓她陷入了徹底的迷茫。

小月紅養男人用的是自己的錢,但是卻壞了戲班子的規矩。

在當著所有學徒的面,將小月紅打了個半死之後,班主氣惱的將這個悲慘的女人關進了平日裡敬祖師爺的牌房。

半夜,女孩兒偷偷的起了身。從灶房裡偷了饅頭,翻進了牌房。

坤班裡的規矩就是打人不打臉,但是很明顯這一次班主是動了真怒。平日裡一個臺口能為班子賺十塊大洋的小月紅除了身上全是血痕之外,就連臉上都添了兩道淤青。

看到女孩兒貓兒一般遞上的冷滿頭,癱在冰冷的地上只睜著雙眼,面無表情的小月紅笑了。

“會捱打的。”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就為了給我送饅頭?”

“是......不是。月紅姐,我就是想問問,你把這麼多年賺的錢都給了那個男人,他卻騙了你......你覺得值麼?”

面對女孩兒的問題,小月紅怔了一下。可也就那麼一會兒便笑了——看著月色之中女兒靈動且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她笑的百媚生花。

“人間這麼苦,若不為了自己認為值當的東西奔波一回,冒失一回,不顧得失一回,赴湯蹈火一回,那還來這人間走這一遭幹嘛?對了就值,錯了就不值,姐運氣不好,賭錯了。可話兒總不能站在後面說,你邁出一步之前,怎麼可能就知道對錯,知道值不值?”

小月紅的話對於女孩兒來說,還是太深奧了。

“所以,怎麼才能找一個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傻丫頭,天下沒有最好的男人。你愛誰,誰就是這天下最好。”

“那怎麼知道......知道愛誰?”

面對女孩兒的問題,小月紅悵然了。

“我以前是知道的,那時節我覺得這人愛你不愛你,從他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能看得出來。可是現在我又迷湖了......嗨,我跟你這小丫頭說這些幹嘛呢?你太小了,千萬別招惹這些。這女人啊,往往固執。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更固執,很多時候她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可就是不願接受結果。一旦愛上了,心裡的道理便天塌地陷。便是覺出了問題,也要像飛蛾撲火般傻傻的向前。明知是深淵懸崖,也想跳一下看看,萬一懸崖下面不是人間煉獄而是百花盛開......”

說了半天,小月紅倒是被自己逗笑了:“你看我又犯傻,跟你說這些。小月你記著,戲子無義是假的,戲子惜義才是真的。咱們的命賤,苟活就已經很困難了,經不起折騰。一個男人要是不能把命送你,什麼花言巧語,什麼金銀財寶,都別接也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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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透過牌房窗戶的銀色月光罩在兩個女人身上,給沉默也染上了幾分風華。

良久良久,小月紅端了端手中的涼滿頭,對女孩兒笑了。

“謝謝你的饅頭,雖然是冰的,可有總比沒有強。”

看著小月紅將那邦邦硬的饅頭一小塊一小塊的撕下來,慢條斯理的放入口中仔細咀嚼,女孩兒憨憨一笑,從來路翻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一聲淒厲的尖叫就響徹了院子之中。

女孩以為給小月紅送去的是過夜的乾糧,卻不曾想是上路飯。小月紅死了——用一根六尺長的褲帶,把自己吊死在了牌房的房梁上。

小月紅死了,一向刻薄狠毒的班主卻換了個人似的,這一次沒有罵人。而是從戲班子賬房裡支了錢,把小月紅給葬了。

諾大的四九城裡,天天有人死有人生,一個戲子沒了倒也沒耽誤日子往前過。

梨園行也是這樣,角來角去,一個角隕了,指不定哪天指不定誰就成了新角兒。

一個臺口一個臺口的唱下來,女孩兒也漸漸的創出了自己的一份名聲。

一晃,又是幾年過去。

工架瓷實,武打利落,唸白唱腔脆亮,一來二去女孩兒也成了角兒。

不用再跟夜裡趕場了,不用住祠堂度夜了。她的臺口也從地主鄉紳百姓家的後宅,挪騰到了城裡的戲樓。

名聲大了,麻煩也就來了。

上了扮相,她是臨危掛帥的穆桂英,是祝家莊前和梁山好漢過招的扈三娘,是代父從軍立下功勳十轉的花木蘭,是與薛丁山沙場揮戈的樊梨花,也是苦等了薛仁貴十八年的王寶釧。

卸了扮相,一個出身梨園華貌美傾城的姑娘,總是招男人惦記。

“小月,剛才叫一聲眾嘍兵細聽分明那段花槍,耍的可真美。你沒看見,臺下那群男人眼睛都直了!你個小妮子,越來越勾人兒了。”

正在卸妝的女孩兒面對師姐的笑鬧,翻了翻白眼:“哪是我勾人,明明是他們眼睛長。”

“哎哎?今兒來了那麼多公子哥兒,有沒有看著順眼的?”

“倒是有一個。”

“還真有?快跟師姐說說,是哪個?二樓包間裡的孫家少爺,還是前排第一桌的劉家公子?”

“都不是。”

“那是誰?難不成是一排二桌的陸老爺?小月,口味太重了吧?”

被天天男人不離嘴的師姐氣到,女孩兒也不惱,直接伏在了師姐的肩頭,眼梢一勾百媚生。

“都不是。”

“哪是誰?”

“自然是你這個楊宗保啊!”

“去你的!”

在兩個女孩兒的笑鬧中,後臺處起了亂子。

“爺,男女有別,咱坤班的後臺,您可不能進去!”

“哎,爺!爺?“

說話間,一個穿著綢緞褂子的男人就闖了進來。

看到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後臺亂成了一遭。

正在換扮相的戲子們忙扯衣服,在一群亂糟糟的戲子中,男人的目光幾乎是沒有遲疑的鎖在了端著畫筆的女孩兒身上。

看著來時意氣沖沖,看到自己素面反倒是緊張起來的男人,女孩兒挑了挑眉頭。

“小爺,有何指教?“

面對女孩兒懶洋洋的我詢問,男人不知道從哪兒鼓起了勇氣:“連著看你五十多個臺口了,名人不說暗話,爺我看上你了。”

“幼。”女孩兒放下畫筆,樂了:“爺,您說笑了。梨園行怎麼回事兒,誰心裡還不是明鏡兒似的。今兒個給薈萃樓的爺們兒們唱一出,明兒給群英居的主顧們演一場,您看上我了,銀子您帶夠了麼?帶夠了,一會兒我單給您唱一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