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不明白，這個時代到底怎麼了。
跟著孫女站在打著閃光燈的手機鏡頭之前整整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怔怔地看著孫女鼻尖兒冒著汗珠，用圓珠筆記著一個個的地址和姓名。直到最後他也沒明白，那一倉庫的樣品到底賣沒賣，賣給了誰。
直到最後聽到孫女喊著“直撥”結束了，老爺子都還不敢相信已經發生的事實。
“崽崽，你是說......那一倉的瓷，都出完了？”
“出完了爺爺！”
周芊芊興奮的揮舞著手中的圓珠筆，江西妹子特有的小巧鼻尖滲出點點汗水，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散發著這個年紀絲毫不遮掩的活力，就算不看她的小臉，光是聽著那雀躍的聲音也會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三百二十六件瓷，除了那五口大缸之外，全都出啦！你猜猜我們賣了多少錢？”
“多少？”
相比之下，周老爺子黝黑的臉顯得迷茫而又蒼老，一道道刀削斧鑿的皺紋聚在一起，勾勒出素描般的晦暗。
“一百四十七萬呀！爺爺，其中有一份正巧家裡面裝修的，一個人就訂了三十二件哩！”
“啊......”
聽到這個數字，周老爺子默默的掏出了腰間掛著的菸袋鍋子。
低著頭，用粗糙的，被煙燻黃了的大拇指攮了一鍋子的菸葉，默默地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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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吧嗒......
輕輕嘬了兩口，他抬起了頭來。
“崽崽，你說......這不能是詐騙啥的吧？”
正處於興奮中的周芊芊，輕而易舉的便將老人搜腸刮肚想出來的僅有的一點感想給掐滅了。
“爺爺，人家這邊連定金都交啦！肯定會有一些人退貨的，不過真金白銀的，你看看怎麼可能是詐騙呢？”
“哦，哦......”
周老爺子點了點頭，默默的轉過了身去。
剛走出兩步，便又折返回來到了李世信的面前。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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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李世信看了好一會兒，老爺子嚅動了一下嘴唇。
“老弟啊，你今天不能走。不光是今天，明天也不能走。我抽袋煙緩一緩，一會兒我就回鄉裡去。買兩頭黑毛豬，咱們明天宰了。你高低也得吃兩口豬頭肉！”
多樸實的人啊。
看著老漢明明已經凌亂，還念著恩情的樣子，李世信澹澹的一笑。
他大致能夠明白老爺子當下的疑惑和不解。
這種感覺和吳明在火車上第一次看到自嗨鍋還不一樣。
吳明只是不會用自熱包這個新鮮玩應兒出了洋相，但其實加熱包的原理並沒有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太多。
只要有人給她示範一遍，教她怎麼用，她很快就能夠接受並且掌握這一門“新技術”。
可眼下，直播所帶來的衝擊，對於周老爺子無疑是顛覆的。
一個做了大半輩子瓷器，從來都知道把瓷器做出來，運到市場上去或者拉客戶過來實地看貨銷售的人。面對直接網路展示，網友下訂單交定金，全程沒有一個顧客當面，甚至連收錢這個環節都已數字化不見實物......
無疑是讓山頂洞人全程觀看了一場火箭發射一般懵逼——一種還沒來的及追趕，就已經被時代遠遠拋棄了的懵逼。
“信爺！”
就在李世信看著老人轉身離去的背影失神的功夫，周芊芊蹦蹦跳跳的來到了李世信的面前。
“真的是太謝謝您了！有了這一批訂單，廠子的危機可就真的解除掉了。奧，不對。不是危機解除了，是過了個大肥年！”
拍了拍小妮子的腦袋瓜，李世信樂了。
“有時間教教你爺爺怎麼用手機。”
“啊？”
面對李世信八竿子打不著的囑咐，小妮子眨了眨眼睛。
“我爺爺就念過掃盲班，常用漢字三百個都認不全呀......”
“所以才讓你教嘛。”
用下巴點了點老人落寞的身影，李世信輕輕地拍了拍小妮子的肩膀，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手機之前。
看著安小小的腳下已經積攢了一地的排骨棒，而蓋在最上層的骨棒，甚至裡面的骨髓都被吸了個乾淨，李世信覺得直播的時間差不多了。
再播下去，自己倒是沒問題，但是老周這個廠子食堂的食材儲備肯定會出問題。
而且新戲馬上就要開拍，這一段時間安小小死了命的控制飲食，要是因為這一晚上功虧一簣肉癮徹底抑制不住，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想著，他看了看直播間的彈幕。
一個多小時的直播帶貨環節，而且自己全程只擔任了氣氛組，並沒有親自帶貨，已經讓很多水友退散了。
面對直播間內僅剩的十二萬粉絲，李世信抱了抱拳頭。
“今天晚上瓷廠的所有存貨都被大家吃下了，在這裡老夫要感謝大家的支援。”
彈幕之中。
“膨脹！我告訴你信爺這都不是事兒！不就是三百件青花瓷嘛！咱們粉絲這邊大哥有的是！雖然我沒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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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前面沒買的可太真實了。信爺不用客氣，之前在景德鎮瓷器城買的青花，比直播間裡貴好多。只要拿回來真是老窯出的，這個價位是撿便宜了。”
“別整那麼多虛的！本大爺別墅裝修一口氣拍了三十多件，信爺你就說今晚怎麼謝我吧！”
看著直播間一群大號翻湧的彈幕，李世信咧嘴一笑。
見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九點，他清了清嗓子。
“其實本打算過幾天再公佈的，不過今天藉著這個場合，就跟大家先披露一下吧。老夫的新戲已經在籌備階段了，估計很快就要投拍，拍攝地點就定在了景德鎮這裡。希望大家能夠像今晚一樣，支援老夫的新戲。”
“臥槽！”
隨著李世信將新片的訊息公佈，一群鋼鐵護爺俠原地高潮了。
“信爺我跟你說，今晚上帶貨我們都給面子了啊。面子是相互的，到時候新片可得讓我們白嫖！”
“沒誠意啊！高低放個宣傳片出來解解饞！”
“什麼題材的？不會是和青花瓷有關吧？！”
看著彈幕中一片猜測，李世信也不賣關子，點了點頭。
“劇情暫時不方便透露，不過確實有青花瓷的元素。雖然片子的資訊現在不能說，不過今天高興，趁著直播時間還有一些，一首暫定放在片子裡的插曲，送給大家。”
清了清嗓子，李世信站直了腰背。
“沒有伴奏啊，我就清唱了。”
不看直播間裡面網友的反映，李世信深吸了口氣。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鳥鳥升起，隔江千萬裡。在瓶底書漢隸彷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聽著那熟悉的京劇腔和流行元素結合，氣勢磅礴而又不失委婉的歌聲。
直播間......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