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做完護理後將林醫生的醫囑轉告蒲英,鑑於她術後恢復得不錯,不出意外的話,下午輸完液就可以轉出監護病房,回到普通病房,那樣也方便她和未婚夫相見了。
蒲英被護士長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表情,弄得很不好意思。
她其實還不知道,這是因為這些醫生護士們都喜歡她,才和她開玩笑呢!
不過,護士長也知道分寸,說笑一下又開始辦正事了。
她拿過來一個大大的紙盒子,裡面裝的是代為保管的蒲英的私人物品,現在是準備交還給蒲英。
盒子裡面,在摺疊整齊的幾件衣物之上,擺放著一條樣式特別的項鍊——那是蒲英藏在軍裝內貼身佩戴的。
護士長特意拿起了項鍊,欣賞地看了看,才遞給了蒲英,“我也有這麼一個項鍊,是幾年前去拉薩旅遊在八廓街買的。不過,我的沒有你的做工好。”
蒲英接過了那項鍊,眼圈卻開始發潮。
甲日.才仁堅贊的音容笑貌,浮現在她眼前,讓她黯然神傷。
這個護身符,保佑我平安回到了家鄉。
可是給我護身符的那個人,卻已經……
想到這些,剛才和馮垚重逢的喜悅,頓時被沖淡了許多。
因為護士長還在等著,蒲英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將那個嘎烏項鍊放回紙盒中,道了謝。
護士長將紙盒蓋好,放在她床邊,叮囑她換病房的時候別忘了帶走。
然後,她又說外面來了蒲英單位的領導,問她願不願意見人。
蒲英當即答應了,不一會兒梅醫生陪著孟副參謀長和滕教導員走了進來。
在談話中,蒲英得知方營長帶著女兵的老隊員們去海訓了,新隊員還在基地接受傘降訓練。她們暫時都還不知道她受傷的訊息,即使知道了,也不可能都趕來看她。
蒲英心裡微微有點遺憾,但也知道不能因為自己耽誤了大家的訓練,便微笑著說:“沒關係!等我好了,回去也能看到她們。”
孟老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再過幾天,李琪和小黃就能從北京回來了。我讓她們陪你幾天,再去南海訓練好了。”
蒲英算算日子,奇怪地問:“怎麼那個狙擊手比賽還沒結束?”
“嗨,早就比完了!”滕春笑著說:“她倆很爭氣,包攬了個人的冠亞軍和雙人組合的冠軍!回來就立功了,直接提幹!這次她們是去參加全軍八一慶功表彰會。”
“她們倆個這麼棒?!”蒲英也很驚喜。
“你要是去了,也不比她們差!”梅驊騮突然插了一句進來。
室內一下子安靜了。
是啊,當初蒲英可是三人之中最強的。
可她一聽阿哥說了來意,就放棄了參加大賽的機會,孟老虎只得讓黃韶容作為替補和李琪配對,沒想到這二人的成績卻這麼好。
如果蒲英去了國際賽場,未必就不能拿到冠軍,現在那些榮譽也會有她的一份。
可是她現在,卻只能癱在床上……就算醫生說情況很樂觀,但那也要熬過漫長而痛苦的復健啊!
而且,最後她究竟能恢復到何種程度,還很難說!
最佳的狀態,也就是達到普通人的水平吧。
可是,蒲英不是普通人,是特種兵啊!
她斷過的腰椎,還能再承受超負荷的訓練嗎?
而且,這算她是鋼鐵超人,但是耽誤了大半年的訓練時間,她和同期戰友們也會拉下巨大的差距啊!
孟副參謀長和滕教導員在昨天手術結束後,也曾諮詢過林醫生,蒲英還能繼續當特種兵嗎?
林醫生先是震驚地看著他們,隨即氣憤地說:“你們怎麼能這樣?你們訓練了那麼多的特種兵,怎麼會不知道那些高難度的戰術動作,最容易讓脊椎,特別是腰椎——受傷了!蒲英這孩子的腰已經受傷了,就算她能奇跡般地恢復,那也不能和正常人的強度相比啊!她以後都要好好保護腰部,絕不能再做特種兵的那些危險動作了!”
滕春滿臉惋惜地說:“這麼說,她以後也無法擔任女兵的隊長了?”
林醫生這才明白這兩人是愛才,不是不顧士兵的安危,她的臉色才緩和了些,“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培養這麼一個好苗子的確不容易,但蒲英她,以後也只能退出一線的戰鬥崗位了。”
孟老虎後來又找梅驊騮聊了半天,梅醫生也是態度堅決地表示,蒲英今後不可能再參加訓練,當然更不能執行特殊任務了。
這個資訊,他們也向旅部做了口頭彙報。
旅部指示,先把蒲英的傷治好,讓她能恢復行走,至於怎麼安置她,以後再說!
如果她不能站起來,那旅裡就想辦法養她一輩子!
有了組織的保證,滕春心裡有了底,便在談話中安慰蒲英:“你也別羨慕她倆,我們也給你申請了,以你的戰功早就夠資格提幹了。只是原先想著已經保送你上軍校,就把名額讓給了其他同志。”
蒲英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和陳然預定的一個保送石陸指,一個保送南陸指……本來還有一個月就該開學報到了。
她不禁有些黯然,“我現在這個樣子,自然沒辦法上軍校了。”
“沒事沒事,等明年我們病好了,還有機會的。”梅驊騮急著安慰她。
“可是……不會是特戰指揮專業了,”蒲英此時已經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恐怕不能繼續當特種兵,一直以來的目標突然失去了,心中難免有些茫然,“那我還上什麼軍校啊?”
三人都看出了她的情緒低落,可這件事確實很難辦,這個心理上的坎兒也只有靠她自己慢慢度過了。
孟老虎勸道:“小英子,特戰指揮員你是幹不了了,可我們特戰旅還需要很多別的人才啊。通訊保障、武器維護和研發這些技術支持部門,雖然不會上一線,但也算特種兵嘛!”
蒲英知道他是在開導自己,勉強一笑道:“也對哦,還是孟教官瞭解我!我這個人本來就喜歡偷懶,以後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懶了!當李琪和郭子她們,在太陽底下跑得汗流浹背的時候,我卻可以坐在空調房裡喝茶——呵呵,光是想想,就美得很啊!”
滕春見到蒲英強顏歡笑的樣子,忍不住心中一酸,趕緊別轉了頭,免得當場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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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孟副參謀長等人走了。
蒲英一個人靜靜地躺著,想著剛才的那番談話。
一些剛剛醒來時還沒有想到的問題,此刻在她心裡堆積翻湧,讓她百感雜陳,悵然若失。
這時,宋磊拿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
“蒲英!你看都快一點了,我哥還沒回來——你就別等他了,先吃點東西墊一墊吧!”
蒲英打起精神,仰起臉,微笑著看向她,“也好,謝謝你了!”
“謝什麼?該說謝的,是我!不過,救命之恩不言謝!我會用實際行動報答你的!”
宋磊笑起來的時候,雙頰露出了深深的酒窩——雖然燦爛,卻也有點說不出來的刻意。
蒲英此時還沒有覺察出什麼,只是被那揭開盒蓋的保溫桶裡散出來的香氣,吸引住了。
“什麼東西?好香啊!”
“是梅花鹿借了別人的爐灶,親手給你做的蛋花湯。他說你的腸胃幾天沒工作了,喝點這個就行。”
“梅醫生?他做的湯,該不會像他熬的中藥一樣……恐怖吧?”蒲英展顏一笑。
“怎麼?你和老梅也很熟?”宋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熟!我認識他比馮垚還早呢。”
“是嗎?那……”宋磊出了一下神,欲言又止,“算了,沒什麼。”
她拿了個枕頭墊在蒲英的頭下,又盛了一碗湯,拿起湯勺準備喂她。
“不用!我的腿癱了,手可沒壞!我自己端著喝!”蒲英伸手欲接過那碗。
“哎喲,你別逞能!”宋磊趕緊阻止,“你這麼躺著喝湯,該多彆扭啊!”
“你還是給我吧!讓別人喂我,我才彆扭呢!”
在蒲英的堅持下,宋磊鬆開了手。
蒲英側過頭,先不用勺子,“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然後才用勺將碗底的殘羹都掃到嘴裡去。
可憐的小英子,真是餓得狠了,連風度也不要了。
看到她這風捲殘雲的吃相,宋磊也不禁笑了笑,笑容比剛才柔和了不少,“其實,你還是挺可愛的。”
蒲英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又繼續刮著碗底,直到確實都刮乾淨了這才抬起頭,若無其事地將碗和勺遞了過去,“讓你見笑了!”
“沒有!你挺率真的,難怪……難怪大家都喜歡你。”
“哦。”蒲英應了一聲,就沒話了。
宋磊問:“還要嗎?”
“不用了,謝謝。”其實蒲英還有點餓,口中卻推辭了。
“老梅也說過,應該少吃多餐,那我先收著。晚點兒的時候,要是我哥還不回來,我再給你熱了吃。”
“嗯,麻煩你了。”
蒲英的口氣越來越客氣了,宋磊似乎也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又坐下來,看了蒲英一會兒,說道:“蒲英,我想問你,你一見面就知道我是誰了,對嗎?”
“對,去年中俄聯合軍演,我遠遠地瞥過你一眼,馮垚後來還給我看過你的照片。”蒲英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宋磊,“對了,我還看過你的兒子小兵的照片。”
“我哥他連這個都給你看?”宋磊微微皺了皺眉頭,但是一發現蒲英在看她,又訕然一笑:“我哥這麼做,就不對了!怎麼能和你說了那麼多我的事,在我面前卻一點口風都不露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蒲英平靜地說。
其實,她知道馮垚還沒對自己表白前,就有介紹宋磊和自己先認識的念頭,只是由於時機不對而錯過了。現在看來,那還真的難說是利是弊。
宋磊嘆氣:“我和我哥的感情很好,從小就是無話不談,只不過自從我結婚成家後,他就不再像從前那樣,什麼事都和我說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蒲英既然一時想不明白,也就沒有吭聲。
宋磊繼續說道;“我想,你應該知道他今年的進修留學計劃吧?”
“嗯,知道一點。”
宋磊面帶愁容地說:“我只知道,他在英國原計劃是要待到八月中旬才回來的,接著九月底就要去美國西點。現在他突然回來了,也不知道計劃有沒有變化?”
“我也不知道。”
蒲英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她覺得自己漸漸能摸到宋磊的脈了。
“不過,”宋磊又換了一副笑臉,“你現在這樣了,他有什麼進修計劃,也都得放下,不是嗎?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照顧你,直到你康復的!不管花多少錢,我都會把你治好!”
“是嗎?謝謝你的‘好意’了。”蒲英很有禮貌地笑著,甚至略帶“感激”地笑著,但她的手卻輕輕地從宋磊的手中滑了出來。
宋磊興致勃勃地說:“我已經都安排好了。剛才我用高價挖來了一名非常有耐心和經驗的護工,據說護理過不少癱瘓的病人。下午你搬回普通病房,就能見到了。等你能出院的時候,我就把你接到海南。海南可是旅遊勝地,在我們基地附近就有一家建在山上的療養院。那裡的風景很好,院內的服務也很好。你就在那裡好好養病,你看怎麼樣?”
蒲英一直沒出聲,直到她說完,才轉過了臉,說道:“對不起,我有點頭疼,能麻煩你出去一下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稍後,馮垚辛辛苦苦買回來的粥,被蒲英置之一旁。
搬到普通病房後,她也堅決不要馮垚或是宋磊任何一個人來陪床,只同意那個高價聘來的護工給她守夜。
馮垚當然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蒲英不但精神上和清晨相比,判若兩人,而且居然連他的感受也不顧了。如果是平時那個善解人意的她,就算真的很不舒服,看在這碗粥是他買來的份上,也一定會勉強自己都吃下去的。
“你怎麼了?有心事?能告訴我嗎?”馮垚耐心地問道。
蒲英卻看了他半響,意味深長地說:“教導員!我的心事,不是你都能解開的。”
馮垚愕然,更想問個究竟了。
蒲英卻閉上眼,擺擺手,“你先走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明天!我答應你,明天給你答案。”
夜深了,病房裡的人都睡著了。
蒲英大概因為之前睡多了,此刻卻全無睡意。
回想早上剛醒過來時,自己對於疾病和前途的那種盲目樂觀,對於愛情的那種過度依戀,蒲英只覺得有些羞愧。
真是Too-Young-Too-Simple!
蒲英覺得自己現在才算是真的清醒了!
雖然,她依然很確定,自己真的很愛馮垚!
可是,幸福不是只要有了愛情,就可以得到的。
她和馮垚是不合適的,是不會幸福的。
總之,分手勢在必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