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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兩匹餓狼

劉朝宗道:“石達所言,這也正是我一直疑惑不解的地方。我也曾特地派人詳細打聽過此人的身世境況,此人在鄉間一向有書痴之名,名聲一向不顯,前些時日才憑著一首東風吹而聲名鵲起,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行事多有狂妄不遜之處,名聲由此敗壞,愈加不堪,而與之交好的少數同窗好友,也都是碌碌之輩,也並沒有什麼才名,只有一位叫做嚴政的童生,比較可疑,此前名傳一時的那首‘白日依山盡’,有傳聞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師爺許崇聽了,便道:“東翁是懷疑,這個嚴政就是幕後捉刀代筆之人?”

劉朝宗道:“我只是有這個懷疑,但又覺得有點不對。”

師爺許崇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嚴政不可能就是替那江雲幕後捉刀代筆之人,聽說此人跟其交友,也不過就是想打打秋風,沾點便宜罷了,豈會真心相助?這個嚴政若是君子,那麼他不會行此不信不義之事,若他是個小人,就更加不會把這等奇文白白送與他人了,留給自己不好麼。”

劉朝宗覺得也是這個意思,那嚴政也是童生,正是汲汲於科舉名利的時候,豈能因為朋友之義,就把這等奇文拱手相送,這不符合常情常理。

師爺許崇思忖片刻,沉吟道:“對於這幕後之人,在下倒是有一個猜想。”

“哦,有什麼猜想,石達請說。”劉朝宗問道。

師爺許崇便道:“聽說這個江雲,倒也算是出自一個書香之家,其祖,其父都是秀才出身。”看來因為縣裡的傳聞,他對江雲這個縣裡的“士林敗類”沒有少做過功課。

劉朝宗也是心思通竅之人,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便道:“石達可是懷疑,此人此文,是出自其父祖之遺澤?”

師爺許崇點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有此懷疑,聽說此人的祖父江別鶴,父親江放年都小有才名,特別是其祖江別鶴,曾經以一句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而名傳一時。我猜想,會不會是其祖,其父良苦用心,知此子才氣不足,恐難以角逐科舉闈場,就遺留下文章,秘不示人,而留予此子,以備不時之需。”

劉朝宗聽了連連點頭,道:“石達說的有理,我看這倒是大有可能的事。”

頓了頓,他又道:“若是這樣,此人此次能夠中了童生,也算是父祖遺澤,不過這等湊巧蒙對考題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此人能中童生已屬僥倖,至於秀才,那就是無望了。”

師爺許崇也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其祖其父雖是一片良苦用心,奈何這科舉功名之事,到頭來還是要靠自己拼殺出一片血路,從未聽聞,一身不學無術,僅憑父祖遺澤而能夠金榜題名,功成名就的。”

兩人在這裡對著某人之事八卦了一陣,隨後就沒再多說,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江雲和周世民從衙門出來,沒有在縣裡多待,一路回到了清河鎮的書院,周世民自然不會放過江雲先前的承諾,嚷著要對方到清風樓請客吃酒。

先前為了穩住對方,江雲信口開河,現在也不能抵賴反悔,只得答應了。當然這吃酒的事不能落了那嚴政,周世民去把嚴政叫來,嚴政聽聞之後,自然也是欣然而來。

見到兩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磨刀霍霍向豬羊,就要大宰一頓的架勢,江雲不由得不擔心,兩人會不會趁此機會來一個胡吃海塞,大快朵頤,把自己徹底吃得破產,依著兩人的品行,他不敢保證對方就不會作出這樣沒臉沒皮的事。

他現在不禁深為後悔,明知道這就是兩匹餓狼,卻一時口快,許下這個承諾,簡直就是自找苦吃啊,雖然十分後悔,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次只能認栽了,他心底裡只得盼望,這兩人不要太窮兇極餓了才好。

三人下了山,沿著河堤道,就往鎮上的清風樓這邊而來,路上的時候,嚴政和周世民自然是談笑風生,春風得意,江雲卻是愁眉苦臉,忐忑不安,心裡的那種不妙的感覺更是強烈了。

到了清風樓的門口,江雲下定了決心,正要開口叫住兩人,先來個約法三章,把這次酒席的“預算”先給敲定下來,否則他心裡完全沒個底啊,這就是兩匹餓狼,行事不能以常理計的。

可還沒等他開口,只見嚴政和周世民兩人就歡呼一聲,快步奔入大門,進了門之後,直接又飛奔上樓,蹬蹬蹬跑得比兔子還快,江雲想要叫住都叫不住。

見到此狀,江雲只有認命了,邁步走進了酒樓大門,進了門之後,只見兩人已經跑得沒影了,他拾級來到二樓,心裡尚存幾分僥倖,朝著二樓大廳環顧一眼,這個時候,正是用餐的時候,二樓大廳倒是坐了六七成的座,但江雲來回掃視幾遍,確定並沒有在其中看到兩人的身影。

毫無疑問,這兩匹餓狼是直奔三樓去了,果然是夠狠的,江雲徹底沒了僥倖,認命似的又往三樓而來。

上了三樓,果然看到兩匹餓狼已經佔住了桌子,正叫來了酒樓小廝,在那裡迫不及待的點菜了。

江雲見了,徹底絕望了,索性也不去多管了,心知這次大出血是免不了的了,心裡默唸,教訓是深刻的,只要吸取教訓就是。

他目光從兩人的桌上移了開去,看到了旁邊那個臨窗江邊的極佳桌位,那裡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影,睹物思人,他不由就想起了那位神秘古怪的清漓公子,當初曾坐在這裡的那位清靈俊秀少年,此刻並沒有出現。

其實江雲這次來,未嘗沒有再見這位清漓公子一面的心思,可是結果依舊是令人失望,這位清漓公子已經很久沒有在這裡出現了,起初書院的人對其人還多有議論猜測,但隨著時間過去,談論的也漸少了,眾人都把此人當作了一個匆匆過客,以後或許都不會再出現了。

江雲心裡有淡淡的惆悵,這真是一位神秘的少年,當初一諾千金,贈送蛟骨膏,治好了谷伯的腳傷,雖說表面上說是自己詩作的酬勞,但區區一首詩,怎能抵得上蛟骨膏這樣千金不易的療傷奇藥?

這份情義,江雲還想著怎麼報答,但現在人影已杳,他也猜想,對方多半是一位遊學四方的士子,此刻離開了這裡,去向無蹤,再次相見的可能已經很小了。

江雲神色悵然的走了過去,就在那個臨窗江邊,那清漓公子常坐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而他坐下之後,酒樓小廝果然沒有過來趕人,看來那清漓公子真的是已經離開了。

嚴政和周世民兩人看到,也跟著挪動屁股坐了過來,顯然兩人也想起了那位清漓公子,一時也感概起來。

“可惜那位清漓公子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這麼離去了,讓人有心結交卻無這緣分,實在是一大憾事!”嚴政感嘆道。

周世民也嘆氣道:“是啊,我跟這位清漓公子一見便十分投緣,可惜還是沒有來得及攀交,斯人卻已遠去無蹤,實在令人嘆惋。”

兩人在這裡感慨一陣,收拾起心情,嚴政又叫過酒樓小廝,道:“是了,先不說這個了,肚子正叫喚著,先填飽肚皮再說。”

說完又拿過選單,麻溜的開始點起了菜,他點一道,周世民跟著點一道,從兩人口中麻溜的報出一道道菜名,他們每報一道菜,旁邊的酒樓小廝拿著小本本一一記下,明顯的已經樂得眉開眼笑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主顧啊。

江雲已經徹底無語了,懶得去多說,只是冷眼旁觀,他倒是要看看,這兩匹餓狼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過了好一陣,點菜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嚴政抬頭看看邊上江雲那陰沉得滴出水的面容,似是良心發現,說道:“就這些吧,再多了,吃不完浪費就不好了。”

周世民張了張嘴,想說吃不完可以兜著走嘛,但抬頭看到江雲那似乎要殺人的目光,不由渾身打了個哆嗦,便也沒再多說了。

“三位公子請稍等,酒菜馬上就到!”酒樓小廝記下之後,便眉開眼笑的飛奔去了。

不一會兒,酒菜就絡繹不絕的送上,嚴政和周世民兩人不用招呼,就開始拿起筷子,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狼吞虎嚥起來,江雲也不甘示弱,反正事已至此,多想無用,還是飽餐一頓再說。

三人一時觥籌交錯,風捲殘雲,大快朵頤,吃了一個不亦樂乎。

酒到中途,嚴政打了一個飽嗝,帶著一點神秘的道:“你們知道麼,我聽到了一個訊息,此事多數人還不知道。”

周世民聽了,以為對方又有什麼套路了,便習慣性的問道:“哦,是什麼訊息,嚴兄請講?”

嚴政夾了一口菜,嚼得滿嘴流油,這才繼續說道:“聽說道裡又要派出提學官,巡視地方學務,而我們縣正好被輪到了,聽說不日之後,道裡的提學官就要下來了。”

周世民聽了,並沒有怎麼在意,抓著一根雞大腿使勁咬了幾口,含糊說道:“道裡的提學官要來?來就來唄,跟我們也沒有多大關係。”

嚴政便道:“話不能這麼說,這次提學官到本縣巡視學務,說不定就是你我的一個機會,咱清河書院可是本縣首屈一指的大書院,提學官若要巡視本縣學務,那麼就不能不到咱書院來,你想,若是到時能夠在提學官面前露露臉,豈不是一個大機緣?”

周世民聽了,依舊不以為然,道:“那又能怎樣,先不說能不能露這個臉,即使露了這個臉,又能怎樣,難道還能保我中了童生不成?”

看著對方一臉消沉之色,嚴政便道:“世民不必如此,一時小挫算不得什麼,以你的才學,終究是士林人物,只是一時不得志而已,這次提學官巡視到此,未必就不是一個機會。”

聽他這麼一說,周世民倒是好過了一些,心中一振,當即端起酒杯道:“來,嚴兄,平川,我們喝酒,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江雲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杯,至於嚴政說的事,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現在他只顧埋頭吃喝,恨不得能夠吃回本來,否則虧大了。

嚴政幹了一杯,又緩緩說道:“這次青陵府八縣,提學官偏偏選中本縣巡視,聽說也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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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什麼原因,莫非是本縣才人輩出,驚動了道裡?”周世民問。

嚴政這時有意無意的瞥了旁邊的江雲一眼,搖搖頭道:“倒不是這個原因,聽說是有人檢舉揭發,本次的縣試存在徇私舞弊的行為,所以才會有提學官到本縣巡視之舉。”

周世民聽得吃了一驚,酒意一下子也清醒不少,科場徇私舞弊,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大案,一旦查實,不知要牽涉到多少人,有多少官員的烏紗帽落地。

“這,這不可能吧,這個訊息嚴兄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能否再仔細說說。”他驚問道。

嚴政當即卻住口不說了,擺擺手道:“不說了,我也是道聽途說,也許當不得真的。”說著目光有意無意的又在江雲身上瞥了一眼。

周世民心裡一機靈,目光也落在了埋頭吃喝的江雲身上,若有所悟。

“好了,我們只管喝酒吃菜,今日定要吃喝個痛快,一醉方休!”嚴政當下岔開了話題,周世民識趣的也沒有再多問,三人又盡情吃喝起來。

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這一桌酒席吃得終於到了席散的時候,三人都吃得肚滾腰圓,意興闌珊,嚴政揮揮手道:“好了,今天就吃到這裡,平川,你結個賬,這就走了吧。”

“小二,結賬!”周世民大聲喊了一聲。

早有侍立在一旁的酒樓小廝聞聲趕了過來,拿起他們這一桌的賬單,麻溜的報了一遍,前面的明細不必去多聽了,三人只聽到了最後的總計,這一桌酒席,一共花了六兩三錢銀子。

聽到酒樓小廝的口中報出這個數字,饒是事不關己的嚴政,周世民兩人,也是不禁一愣,一副有這麼多麼的驚訝表情,不過兩人又低頭看了看滿桌的狼藉,心裡又覺得,這個帳只怕還真是不假的。

“有這麼多麼,小二,賬單拿來我看看。”嚴政還是有點質疑。

“不用看了,小二,身上沒帶這麼多現錢,能賒賬麼。”江雲沒好氣的道,已經打算認栽了。這麼多酒菜明擺著在這裡,這六兩三錢的帳怎麼算也差不離,他也不想多糾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