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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春去秋來

李域之所以這麼做,突然就輕輕放過了這一樁科舉舞弊案,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份卷子,因為先前的那一點痴念沒有散去。

這樣一篇文章,出現在區區學童的縣試卷子上,實在是太可惜,明珠暗投了,它真正出現的地方,應該是翰林學士的選拔考試上。

這就是李域的一點若有若無的痴念。他相信,若是這樣一段大氣運之句出現在自己翰林院選拔的卷子中,那麼自己取中,選為翰林學士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當然他李域不能全盤抄襲。這篇文章既已現世,出現在縣試考場,那麼必然已在文廟之靈那裡掛了號,讀書人要在文廟焚燒自己的文章稿子,除了向文廟獻祭,以圖文功之外,也有告知文廟之靈,這篇文章是我的,如假包換,他人不得假冒的意思,類似於後世的申請專利。

而天下的文廟之靈是共通的,這篇文章既已在文廟之靈那裡掛了號,他李域若全盤照抄,必然在文廟之靈這邊通不過。

不過此事卻可以取一個巧,只要大致意思對,而把文字稍作一些改動,這樣很大程度就可以順利透過文廟之靈的判定,或許文廟之靈會認為這是借鑑,不是抄襲?

當然上天易欺,下民難欺,群眾的眼睛卻是雪亮的,若是有人檢舉揭發,這事就是一個大醜聞,所以李域才會一再要求,要劉朝宗把這份卷子塵封起來,不見世人。而劉朝宗也擔心這份被自己劃了叉叉的上佳五彩蟲文現世,引來非議,就是大醜聞一件,所以兩人可謂一拍即合,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了默契。

提學官一行人在縣中巡視幾天之後,就打道回府了,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如某些人所料,掀起什麼狂風暴雨,驚濤駭浪,可謂是雷聲大,雨點小。

這讓很多幸災樂禍,存心看一場好戲的人自是大失所望,有人自是不甘心,提學官大人徇私舞弊,包庇縱容科場舞弊的傳言就漸漸開始傳播開來,不過此事遭受到了縣令劉朝宗的嚴厲鎮壓,並沒有再掀起什麼風浪,但有人依舊不甘心,揚言要繼續上告云云。

在提學官一行人離去之後,又過了數日,見一切風平浪靜,沒有事情發生,在清河書院的北閣公署,山長宋西銘又召集書院一干人等商議,議的依舊是某位“問題學生”的去留問題。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鑑於提學官大人曾經的“不宜有什麼動作”的指示,此後也沒有另外的指示傳來,出於息事寧人,萬事和諧的心思,書院最終還是沒有透過驅逐某人的決議,只是給了一個“留書院檢視半年”的警告處分,算是輕輕揭過了此事。

花開花落,時光飛逝,山上的草木黃了,落葉滿山,河裡的水變清了,魚兒變肥了,地裡的禾苗結滿了沉甸甸的穀穗,等待著農人們的收割。

這是一個收穫的季節,看著地裡沉甸甸的莊稼,沙河村的農人們個個都喜笑顏開,不比去年的天時不利,今年風調雨順,無疑是一個豐收年。

而沙河村農人中更高興的,應該是江家的佃戶了,其它地方的租子,起碼都是三成,而江家的租子卻只是兩成,而且都是上好良田,這讓其它農人們都羨慕不已,恨不得也要種江家的田。

當然也有人懷疑,那江家嘴上說的好,看到今年收成好,會不會就後悔變卦,繼續依著慣例收三成租子了,當初江家鬧租子的事,村裡人都知道,聽說在江家小哥中了童生之後,那些佃戶們主動的把那鬧租子的契書燒燬了,江家雖然說以後的租子都是兩成,不過卻是空口無憑,並沒有落下實證,誰知道當不當得真的。

很多人都冷眼旁觀,準備看江家的這場笑話,大多數人還是認為,那位江家小哥最終是要食言的,今年是難得的豐年,誰看到地裡那沉甸甸的稻穗,誰不喜歡愛憐,這少收一成的租子,可是少了許多進益的,他江家能這般傻,正兒八經的租子都不要了,非要往外送?

聽說家裡開始收租子,江雲特地從書院趕了回來。距離那提學官李域巡視縣中學務,書院給出留院檢視半年的處分,已經大半年過去了。

這大半年來,江雲深居簡出,十分低調,平時只是忙於功課學業,來往於書院和家中之間,其它的什麼詩賦唱和,文社聚會一概不去摻合,當然以他昭著的臭名,也摻合不進去。

因為低調行事,低調到幾乎已經要讓人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因此也沒有再鬧出什麼笑話亂子,所以這大半年過去,書院留院檢視半年的處分也撤銷了,他依舊留在書院讀書。

這大半年來,江雲收穫還算不少,起碼學業上大有長進。起初的東閣學子的月考,季考,他只能淪為榜尾的份,就跟先前西閣霸佔榜尾的朱明和鍾大用一樣。

但是從趨勢看,他的名次卻是逐漸上升的,到了最近的一期月考,他的名次第一次進入了東閣中的前十五名,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的學業確實是在不斷長進的。

當然,這只是在他不作弊的前提下,若他要作弊的話,那書院教授若不給他一個前三,前五,第一的,見了面都不好打招呼。

其它的事都還好,唯一讓他耿耿於懷的,是他的修為沒有多少長進,至今一經未通,主修的手少陰心經修煉了大半年,還是處於滯澀不通的狀態,依這個勢頭,要想完全打通起碼還得花上大半年的苦功。

打通一經都已是這般艱難,要打通四經,不知等到何時年月了,更別說十二正經全通了。

依這麼看,江雲覺得,即使明年早春的院試,自己能夠中了秀才,那也是一個笑話,不入品流的秀才並不少見,但見過十二正經都一經不通的秀才麼,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聞啊。

江雲不禁暗自為自己的前程擔憂,心裡也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不聽文廟之靈相勸,非要學這易經洗髓訣,人家都明說了,這易經洗髓訣是身具九陰九陽經脈的聖人之體才能學的,自己根本不是聖人之體,學這個不是自找苦吃嗎。

而他期望中的借其氣之術,也一直沒有發生,看來這般的好事並不是這麼容易發生的,屬於可遇而不可求,他甚至懷疑,作為一個外來人,這傳說中的借其氣之術是否對他免疫,根本就發生不了。

“公子,你回來了。”看到他回家,谷伯把對方迎進屋裡,丫鬟幽蘭則倒了熱茶端上來。經過大半年的休養,谷伯的腳傷已經好了,平時走路是沒有問題了,只是一時還不能疾走快跑。

“嗯,聽說家中收租子,我回來看一下。”江雲坐下來,喝了一口茶說道。

谷伯道:“公子只管專心學業就是,這收租子的事有老朽在,會辦的妥當,定不會誤事,公子不必分心的。”

江雲當然相信對方,作為一位老管家,這收租子也不知幹過多少回,不至於出了什麼岔子。

“公子是記掛租子成數的事?”谷伯又旁敲側擊試探問道,雖然此前江雲曾經說過,以後江家的租子都減作兩成的話,不過當初只是一口空話,並沒有立下實證,現在村裡也有很多人傳言,看到今年大豐年,江家是要食言的。

當初江雲撂下這番話,谷伯心裡多少有些牴觸,畢竟三成租子是一向慣例,自家何必非要特立獨行,非收兩成租子,還不止是今年,以後都要依此為例。

不過江雲是當家人,當初那麼說了,話既已出,不好反悔,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如今以為對方有了反悔之意,他反而認為此舉欠妥。

公子如今是童生,正兒八經的聖人門徒,士林人物,自然要講究名聲體面,這信義二字,是不能半點汙損的,既然當初這麼說了,就不能再反悔了,否則出爾反爾,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何況他現在也想通了,就是減作兩成租子也沒什麼不好的,他也聽說了,自家公子在士林中的名聲不大好,若是這件事能夠給公子增加一些好名聲,那也是賺了,這好名聲可不是一成租子的實惠可以比擬的。

不過他的這番揣測自然是想岔了,江雲當然不是想在租子的成數上反悔,他回來看看,說白了就是想體驗一下地主老財收租子的感覺滋味,這也算是一個惡趣味了。

“谷伯,我聽說了一些閒言碎語,我還要申明一句,以後江家的租子都是兩成,不會有改變。”江雲說道。

谷伯點了點頭,只是說了一聲“好”,沒有異議。

“谷伯,小蘭!”這時院子裡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隨著喊聲一個俏村姑從外走了進來,不是王秀蓮是誰。

“啊,東家!”看到江雲也在屋裡,王秀蓮忙又襝衽一禮,說道,“今天東家收租子,我來看看,幫個下手。”

“王姑娘不是來交租子的麼。”江雲開著玩笑道。

王秀蓮也笑著道:“租子當然是要交的,只是這租子能不能請江大善人再降一點呢。”

江雲倒是好說話的大手一揮道:“好說,好說,今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是個大豐年,王姑娘家的租子就免了,欽此!”

旁邊的丫鬟幽蘭捂嘴笑了起來,王秀蓮也笑了,隨即又認真的道:“東家可不要亂開玩笑,這欽此二字可不是可以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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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不在乎的道:“沒事,沒事,皇帝的耳朵沒那麼大,聽不到。”在這裡,讀書人的力量很強大,相對的皇帝的權威倒沒有那般威嚴,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也不算什麼。

頓了頓,他又正色道:“不過剛才的話不算玩笑,王姑娘家的租子就免了吧。”

王秀蓮笑著道:“這怎麼行,這沒有道理,租子總是要交的。”

江雲道:“說起來這大半年來,王姑娘對江家的幫襯不少,還不夠抵租子麼,這總是一個理由吧。”

王秀蓮道:“一碼歸一碼,這租子還是要交的,再說我其實也沒幫到什麼大忙,只是一些出力氣的小忙罷了。是了,租子已經準備好了,我這就去跟爺爺說一聲,把租子挑了來。”

說罷不待分說,就轉身匆匆出屋去了。

江雲轉頭看向邊上的丫鬟幽蘭,說道:“小蘭,要不你再去跟王姑娘說說,這段時期她家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實在不好意思收她家的租子。”

幽蘭撇撇嘴,一臉不樂意的道:“我不去,我說了秀蓮姐也不會聽的。”

江雲道:“怎麼,難道你就忍心收下王姑娘家的租子?難得王姑娘一向對你這麼好,多有照顧。”

幽蘭理直氣壯道:“這不是一碼事!佃戶交租子,不是天經地義麼,要是秀蓮姐不交租子,她憑什麼叫你東家?你要是不讓她交,她心裡反而不安心呢,以為自家嫌棄,不願她家種咱家的地了呢。”

江雲聽了,不由無語,這都什麼邏輯,不過知道這事不能強求,只得罷了。

不久聽到外面一陣響動,他走了出來,只見王秀蓮果然挑了一擔穀子來了,王老伯在後面跟著,看著一個姑娘家挑著一大擔沉甸甸的穀子,江雲不由自嘆不如,忙上前去招呼對方放下,王秀蓮卻不管不顧,一直挑著進了院子,才放了下來。

“這一擔穀子有多少斤?”江雲問道,一臉佩服之色。

“二百斤!東家你秤秤!”王姑娘放下擔子,臉上有些紅潤,口中也有些氣喘,二百斤一口氣挑過來,就是成年漢子也要吃力的。

“不用秤了,直接入庫吧。”江雲說道。

“嗯,這一大擔,比起二百斤只多不少!”谷伯這時也走了過來,朝著擔子掃了幾眼,看了看穀子的成色,就作出了定論,他是老經驗了,做這樣的事自然駕輕就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