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妗既然開了口，便喃喃自語一般了下去。
“二十五年前的夏天，我還是和你一樣的年紀，還很任性，也很快活。還可以自由的出入天劍山莊，還不知道跟隨山莊六百年的詛咒。就這樣，那一年，我們在浚洲鬥詩會上相識。少有江湖人會舞文弄墨，也許正因為我們兩人都是異數，才最終越走越近。”
“燕飛的才情無雙，琴棋書畫幾乎是樣樣精通，我們……”皇甫妗臉色微微發紅，對著自己的後輩，下面的話卻怎麼也不出口了。其實下面的話不用也可以知道是什麼，無非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結為夫婦。
“燕飛的資質雖高，但他什麼都學一，會一，便也意味著他無法專精一門。他的武功甚至還不如我，又怎麼能得到我父親的認可。雖然後來因為我鐵了心要嫁給燕飛，父親也拗不過我，這才勉強答應，可是父親始終心有芥蒂，才會在後來如此決絕，以狠辣的手段逼死了燕飛。”皇甫妗的臉色慘白而無一絲血色，事情經過了二十年，可當初的傷痛依舊刻骨銘心。
尚月清沉默了一會，終忍不住問道：“楊燕飛是什麼時候學會了皇甫奉的劍法？也許這才是他致死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你。”
“不錯，父親一直懷疑燕飛，懷疑他接近我，接近山莊都是令有目的。可是你們並不瞭解燕飛，我們婚後，燕飛一直遵守山莊的禮節，時刻不曾逾越。只是他身為學劍之人，劍天皇甫奉刻下的劍法就像是一個聖地，他如一個朝聖者一般虔誠，充滿著好奇和憧憬。儘管如此，燕飛也從來不曾主動提過，是我，是我自己帶他去了秘地。”
看著眼前雍容華貴的母親，聽著她的聲音，一句一句話的維護著父親，楊若海終於承認，為什麼父親臨死都不曾提及所謂的仇恨。也許在父親的心裡，從來不曾有過恨！有的，只是愛！有這麼一個女人，可以放下家族的榮耀，放下家族的桎梏，全心意的付出，父親，至死都沒有怨恨。
“燕飛對壁上所刻的劍法如痴如醉，但他也與我們一樣，怎麼也學不會的。”皇甫妗的神色迷離，忽又蒼白了幾分。“後來若海出生，才致使了矛盾的爆發！”
“父親很喜歡若海，你知道我們子嗣艱難，就算是女性成員也很難順利產子。若海的出世讓父親欣喜若狂，準備讓若海和更大幾歲的昊天同為天劍山莊的下一代傳人，建立一個旁系分支，以避免血脈的斷絕。”
“當時決定讓昊天繼承莊主之位，若海統率經緯商行，要在京都建立一個分莊，若海是絕對獨立的外莊主！這幾乎是一步登天，若海一出生，就註定了人上人的地位。可是有一個條件，就是若海要姓皇甫！”
“燕飛當然不可能同意，楊燕飛的兒子只能姓楊。而這一次，父親再沒有讓步！我知道父親向來一不二，燕飛的多次違抗已是激起了父親的憤怒，雖然不到非殺人不可的地步，但若海卻一定會被父親留下，而燕飛多半會被驅逐出山莊了。”
“我不能讓他們父子分離，在我和玲姨的掩護下，燕飛帶著不滿週歲的若海逃出了山莊，從此浪跡江湖。而我亦失去了自由，玲姨則受我拖累，被貶到了大門口看門。”
“你為什麼不一起走！”尚月清急急打斷，如果她跟著走了，若海就不會一直沒有娘了。
“我不能，不能，父親一直寵我，他縱然有千般不是，萬般不是，他終究是我的父親，我不能有了丈夫，就不要自己的父親啊。再，當時的情況並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楊若海腦中混亂無比，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只剩一個念頭，只有一個念頭。是自己，竟然是因為自己！怎麼辦？逼死父親的，是一個自己稱為外公的存在。原以為自己只是一個野孩子，死了父親，沒了母親。不曾想，自己居然有江湖最大秘密勢力的背景，曾經一度是這個勢力的兩個繼承人之一。更莫要忘了，那個仇人畢竟是母親的父親，自己怎能對他舉劍復仇。
現在？母親就在自己的眼前！認了母親，報不了仇；報了仇，便再沒了母親。
“燕飛出逃之後，不久便傳出了湘蜀第一劍，流波劍客楊燕飛的名頭。我知道是燕飛領悟了第一劍水之劍法，他並不是騙我，只是他已經無法回到山莊裡，也沒有見過我，自然無法將一切告訴我。父親很生氣，認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從一開始就看穿了這個人。”
“只有我知道，燕飛如果還在山莊裡，他一定會將劍法的秘密告訴我的。他只是在不對的時間領悟了水之劍法，那時更傳回了若海因為兒麻疹而醫治不及時夭折了，父親再沒有了顧忌，事情才真正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現在看來，燕飛無疑是對的。他發出的假象讓若海安然生活了十多年，在他沒有真正長成時，從未受過山莊的騷擾。”皇甫妗自豪而快樂的著，似乎絲毫不記得自己聽到這個訊息時的哀傷和心死。那時候，她的天都塌了！她的地都裂了！她的生命，她的所有，她的寄託，都隨著她的骨肉夭折的訊息而死去！若非鬼臉花的體液果然療效非凡，加上皇甫繼日夜施功，皇甫妗怎能揀回一條命。
這一個假消息差要了母親的性命！而父親卻是為了自己而發出這個訊息，乃至於父親臨死前的倔強都是為了自己。如果父親交出摺扇，其實不一定會死，可他知道，他的孩子需要這把扇子。
望子成龍！父親生前受到了輕視，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機會！所以，他至死為若海隱瞞了摺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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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的勢力很大，靠著劍天皇甫奉的第一劍顯然不夠，終於，燕飛還是沒能逃過父親的追捕。燕飛身死時，那一年，若海才七歲！而燕飛雖然出了水之劍法的秘訣，卻沒有出領悟劍法的秘密，他致死都不曾透露這個秘密。”皇甫妗幽深的聲音繼續的講述。
事情如楊若海所料的那樣進行，在自己七歲時，父親因為死守摺扇之秘，終於被自己的外公逼死！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的母親亦為此如行屍走肉般被囚禁在了天劍山莊長達十數年！這到底值不值！
楊若海猛然抓緊了腰間的摺扇！這把扇子自己一直隨身，任是誰也想不到，如此明顯的一把扇子，就是一切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