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
受空間籠罩的十來平米小院內，幾條象徵著涼風的線穿堂而過，從人臉側吹去的時候，帶來外面真切的腥臭。
男人在房間裡跪著，哭得聲嘶力竭，整個人失魂落魄。
風零語的出場沒有半分徵兆，方塊控制不住自己，險而又險地收回了大劍。
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傭兵們的神經就像緊繃的橡皮筋，稍有動靜就會彈射出去。
另外兩個都是傭兵前輩了，對方塊的動作都沒有特別在意。養由基關心的是，為什麼這裡只剩下花美男一個人，大白去哪裡了？
花美男本人看上去沒什麼心情回答他的問題，養由基望向這裡唯一可能知道詳情的人。
"這還有什麼可問的？"風零語道，"平民早就已經走了。他被解除了許可權，留在了這裡。"
養由基奇道："早就走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風零語道："據說是去地底下了，誰知道呢，他們想去哪裡去哪裡，難道還會特意跟我們說一句嗎？"
養由基點了點頭。他轉口問方塊："你是這兒的傭兵吧？"
方塊道："是。"
養由基問："你知道這回事嗎？"
方塊搖頭，顯然一無所知。
有關地底熔岩的新城市，新垣城那邊的平民倒是跟聯盟裡的傭兵提過兩句，養由基是沒想到，三明城這裡的平民不僅也去湊熱鬧了，而且誰也沒告訴，忽然間就不見了。
不過平民這樣的態度倒是很正常，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們與傭兵之間的關係就是視若無物，傭兵做什麼都跟平民沒有任何關係，因為雙方之間等級差距非常大，這不僅僅體現在科技發展上，甚至行為語言、思想觀念也都截然不同，至於社會結構，因為沒有人跟平民有過更加深入的交流，因此對他們也沒有什麼瞭解。
養由基對一個問題非常好奇——伊恩說，大白和花美男不是純粹的平民，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他很想親口問問花美男，礙於對方現在心情很不好，氣氛也不太合適說太多的話，因此，他自問了方塊兩句後，也就不往這個方向打聽了。
"呃，花美男老爺，我們現在先去找一個安全點的地方怎麼樣？"
花美男也是哭夠了，抹了兩把眼淚，問道："我要去哪裡？"
養由基一想，也有些犯難了。他本想去麒麟公會，找到其他傭兵會安全一些，仔細想來，外面目前都不怎麼安全。
第二只巨人也爆炸了，它的體內飛濺出無數的綠色軟泥，落在遠方的屋頂和街道上。
天空中的騎士團好像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是四處兜兜，阻攔不了城裡的混亂。
這種情況下到外面亂走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養由基只好問道："這個地方有什麼比較安全的房間嗎？地下室之類的。"
"有。"花美男沉著嗓子說了一句，"這邊走。"
...
天馬騎士團已經完蛋了。
只有離得近的人注意到，傭兵們所依賴的最後防線——軍團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因為天馬和背上的少女都逐漸融入了詭異空間中，變成油畫的一部分，在天上一動，一動，動作僵硬地像是連環畫。
現在，她們向城中的喪屍投擲出聖槍，也沒有了開始時候的殺傷力。準確來說，是根本沒有傷害。
聖槍直挺挺地穿過喪屍的身體，根本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完全成了一道幻象。
但被聖槍擊中的建築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屋頂轟然間被打出破洞，瓦礫紛飛，躲藏在底下的人們發出驚恐的叫聲。
掉落的石頭砸傷了一個倒黴鬼，聖槍依然沒有對人們造成傷害。這個情形，就像軍團從這個世界被放逐出去一樣，她們無法影響任何人，只能對同樣受空間影響的景物造成傷害。
這樣一來，軍團就無法插手三明城的慘劇，除了在天上來回飛著，竟做不了任何事情！
街道上持續進行著喪屍追逐的遊戲，有的時候是喪屍追人，有的時候是人追人。
少部分的傭兵依靠法術和武技能保全自己一點性命，但大部分傭兵是沒有戰鬥力的，遇到這種突發事件，他們一時間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只有被喪屍殘忍地殺害。
一道白色的身影從街道拐角的地方飛了出來，摔在地上翻滾，直到被路肩卡住。
二狗的盔甲四處都被打得凹陷下去，腦袋隆隆作響，眼前看不清楚東西，全是金星。自掌握了煅骨，他已經很久沒有被單方面打成這幅慘狀了。
製成盔甲的材料非常特殊，不僅能夠恢復本來的形狀，還能吸收大量的衝擊力。
這件裝備加上身體的高強度，可以說是二狗極度自傲的戰鬥資本，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傷程度有多重，只要能活著回去，組織裡的治療師自然會把他救回來。
但問題是，他根本看不懂對方的招數！
"你...你這到底是什麼武技..."二狗從地上爬起來，他注意到，對方走過來的時候又稍微停了一下。
這個動作到底有什麼含義？二狗心裡實在不明白，打的時候也一直很憋屈。
稍微調整一下步伐和距離？
哪怕換個不會武技的人也知道啊，很重要嗎？就算等你調好完美的角度，總是要出手的，而出手後，就到了互相比拼反應、力量、技巧的層面了。
前面的鋪墊有這麼重要嗎？
二狗是一名早已掌握煅骨的戰士，他有天賦，也有毅力，從記事前就被父親逼著練習武技。由於家境好的關係，大江南北的武技套路他都練過，冷門的就算不擅長，也是知道其中道理的。
他看得出，伊恩的武技基礎功很紮實，一拳一腳動作非常穩健，身體素質優秀，在煅骨的路上比自己走得遠一些。但是伊恩臨場動作是很不靈性的。
兩個交手有幾個回合了，伊恩武技涉獵廣泛這一點早就暴露在二狗眼中，方方面面條件論起來，伊恩是比二狗強上一線的，但更多時候，二狗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綻，伊恩卻沒能抓住，這一點就只能說明對方缺少戰鬥的"嗅覺"，也就是靈性。
對方不過是中人之姿，回憶二狗曾經的戰績，這種程度的對手，他都越級殺了多少個了。
眼前這個只是有些古怪。
二狗將腦海中的疑慮掃空，重新衝了上去。
伊恩再次調整了腳步，他小退半步的動作落在二狗眼中，二狗怒吼道："有意義嗎？"
同時，一擺拳，掃了上去。
伊恩攔住了這一拳，盔甲和手掌發出砰然巨響。他從二狗的身側一下子滑過去，消失在了二狗的視野中。
這不重要——看不到一點也不重要。
二狗當然知道他在哪，他是以什麼動作過去的。
傭兵的武技細分下來是無窮無盡的，套路很多，但大抵分成大開大合的一類，和近身細拆的一類。前者是在野外和異獸搏鬥養出來的習慣，後者是人對人，包括精靈、牛頭、獸人、侏儒各種類人族之間的戰鬥風格。
伊恩剛才用的一直是近身細拆的套路，二狗當然也不害怕和對方較量。畢竟他身上有盔甲保護著，是一個天大的優勢。對方要拆關節，或者擊打弱點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二狗見他退開了，便跟著方向去打。
身體素質相差不大，人要往折返走，或是後退，總是要慢一些。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順手的方向，二狗的拳幾乎是必中了。就算對方也有煅骨，吃了這種硬拳，體力總歸消耗得很快，等他體力不濟露出破綻，煅骨也是會死的。
二狗調轉拳鋒追了上去，果不其然，對手也意識到自己動作有問題，倉促間招架，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他的反應也真是快，知道這一拳來得猛烈而且迅速，如果用其他的手段去截，反而要被打到臉上去。
可趁伊恩還在防禦的時候，二狗下一拳已經來了。
覆蓋著金屬盔甲的拳頭堅硬無比，伊恩攔了兩下，只覺自己手臂生疼。這還是煅骨級別的肉體，如果換個不達標的，手骨都要被打斷。
但二狗第二拳被攔下的時候，伊恩的姿勢已經有些降低。
要說兩個同樣是人類的身高差距，二狗超過了一米八，伊恩也就一米七五，這邊姿勢稍低就徹底看不到對方頭上的動作了。
二狗帶著鋼盔的頭槌下來，結結實實打在了伊恩的天靈蓋上。
伊恩眼前一黑，立撲在地。
這一下令二狗心中的鬱氣吐了一半。他看著伊恩撲倒的樣子，得意萬分，總算教訓了這個庸人。抱著趁勝追擊的目的，又踩了一腳下去。
煅骨的強度是相對的，伊恩的身體確實可以扛得住普通人抵抗不了的傷害，但被同級別的力道攻擊，再加上金屬盔甲的堅硬質地，被這麼一腳踩中，不死也要難受半天。
伊恩趕緊甩出手環，在落地的同時，用絲線攙住了二狗的另一只腳，奮力一拉，二狗"哐啷"一聲摔倒在地。
兩個人前後倒地，但要說起來，伊恩肯定是先一步站起身。
為了防止自己落於下風，二狗倒地上也不忘施展出反擊的手段。
可他們之間的戰鬥不是一直無人打擾。十字街道四面方向都有不少的喪屍在奔走，這裡本來是交通要道，人也多，喪屍圍了上來，只是沒有幾個打得過兩人。
拳來腳往又一陣交鋒，等站起來時，伊恩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傷勢，而二狗的盔甲上無非多了幾道印子。
伊恩這個時候才真正意識到，對方身上的盔甲是實實在在的優勢，就算他的黑曜石拳套能夠打凹盔甲，力道透進去的時候，傷害已經被嚴重削弱了。而伊恩自己只有一雙手套和只懂得向前衝鋒的鞋子，實在不好打。
其實伊恩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眼前這個敵人，只不過對他而言，"武神步"的容錯率過於低了。
這種精密計算對手行動，環環相扣以至於把所有前提都算死的戰鬥方式，是需要很高天賦的，伊恩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這種技巧不適合自己了，奈何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武技基礎，可以說是一種和高手過招的"門票"，也可以稱之為"資格證"。
如果單靠煅骨和手頭上一大堆百通不精的武技，伊恩幾乎沒有贏二狗的可能性。但如果是武神步，他只要不像剛才那樣計算錯誤，對付二狗還是很輕鬆的。
是的，他雖然眼下打得非常膠著，仍然認為對付二狗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只不過因為算錯，導致他被二狗錘了一記天靈蓋。
伊恩重新調整了一次步伐。
二狗看在眼裡，心中卻不當回事。
"還要打？"二狗冷笑，"我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這種動作是迷信嗎，還是祈禱？你還是求求我不要把你當場打死吧。"
"哦？"伊恩一抬腿，已經攻上來了。
二狗真不知道自己應該佩服對方的膽大，還是一根筋，到現在還看不清楚兩邊差距。
誠然，伊恩在武技和身體素質方面是要比自己高上一截的，但他打不過自己，看不出來嗎？兩個人的差距最大程度還是在於裝備啊。
二狗有這一身瑟銀鎧甲的保護，穩如移動城堡，反觀伊恩，拳套質量雖好，受到攻擊卻只能靠手來扛。
他們這種級別的戰鬥是不可能躲的，本身就是在互相消耗體力，拆解招式的同時以求反擊，這樣才有可能短時間內結束戰鬥。
如果要躲，兩邊人體力的消耗會變得非常非常慢，一旦無賴起來，就算打個三天三夜都不可能會結束。
三天三夜，二狗是無所謂的，伊恩拖得起嗎？
看看被空間籠罩的天空、房屋和大地。
街道兩旁的屋子在閃動，道路在閃動，牆壁、攤位、窗戶、行道樹，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筆觸，彷彿迴歸到展銷會的那一天，不久之後，這裡就會淪為一片死地，萬物成空。
伊恩是知道三明城的結局的，如果繞不開這一關，他又要卡死在這裡，寸步難行。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二狗剛接到這一腿，伊恩已經收回了動作。
虛招？
他自然看得出來，因此也沒放多大的力氣去招架對方的攻擊。比起防守，有優勢的人從來都是進攻。
二狗循著伊恩那一腳收回的動作迎上去，準備了十分的力道朝對方臉上狠狠揍去一拳。
但對方躲開了！
二狗心中有些惱怒，這是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不準備正面硬打了嗎？也罷，你要玩，我也陪你玩，看你能閃閃躲躲到什麼時候。
大家水平差距不大，磨起功夫來，兩邊誰也拿誰沒有辦法，難道你想落到這種下場？
二狗心如閃電，人微微一動，眼前的景色卻開始倒轉起來。
怎麼回事？
二狗忽然間瞪大了眼睛。
他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伊恩剛才那個動作不是閃躲，而是甩開手上的紅線，至於拳套是什麼時候變成紅線，又是什麼時候纏到自己腳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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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那記踢腿掩飾住了吧。
但這也太荒唐了吧？他難道不怕摔不倒我，被我迎面打一頓嗎？
如果不是我用盡力氣作出還擊，怎麼可能被拉倒。
對方竟有這樣的自信伏擊這個動作？
任二狗心思半轉千回，他人已經失衡倒在地上了。
伊恩扣住他的頭盔，將他提起來，掄在空中，一下砸進了拐角處的牆尖上。
這一下就算有盔甲護身，巨大的傷害也投進二狗的脊背裡去了。
二狗難受之際，渾然看不到自己後腦勺方向襲來的攻擊。
十米開外，伊恩已經展開了法陣，揮拳衝了上來。
...
城門內外都已徹底淪陷，到處是屍體與汙穢。綠色粘液球的作用不為人所知，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這些粘液真是髒死了！
少女這麼想著，從半空中劃過，兩根鋼絲線牽連著她的後背與大腿間的精密器械，一左一右藉著鉤鑽的力道平穩讓其在樓與樓之間飄蕩。
因為樓房低矮的關係，她飛得也不高，稍稍浮起，其中一條鋼絲線便會被器械回收，然後與另一條交替噴射。
鋼絲嵌入高牆或者柱子上，藉著巨大的離心力，少女蕩著鞦韆一般降落，銀鈴般的笑聲夾雜著一道寒芒低空掠過街道。
"當！"
拳套上留下一道危險致命的劃痕。
好在伊恩反應及時，在寒刃臨身的一剎那，他舉手擋住了攻擊。
少女飛得很快，飄蕩在高空的她宛如人在大地上行走一般嫻熟，偷襲不成，卻發出了自由歡快的笑聲。
纖細的雙腿抬起，旋轉，她在空中來回飄蕩的姿勢美得像一曲舞蹈。
致命的寒芒就在這旋轉之中，恰如一朵百合開放。
伊恩眼睜睜看她過來，狼狽地轉身躲閃，背後當即被撕裂開一道長長的血痕。
少女踏在牆上，刀鋒嵌入磚縫間。望著伊恩逃跑的背影，她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喂，二狗，你還活著沒？"少女問道。
趴在馬路中央的二狗沒有反應。
他被重擊捶中了後腦勺，腦袋翻折到了一定詭異的角度，大概是死透了。
少女不以為意吐吐舌頭，朝伊恩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感覺對方逃跑的樣子像狼夾著尾巴一般，倉惶。
少女是對這種連自己一刀都接不住的對手不感什麼興趣的。
她閉上一隻眼睛，伸出手指丈量了一下，如果這樣飛過去，那家夥一定會被砍掉腦袋吧。
既然是這樣，還是懶得殺他了。
兩根鋼絲線很快就掛到了街道兩邊，就在伊恩急忙撞碎了商鋪視窗的玻璃躲避進去的同時，少女的身影一晃而過，瞬間消失在了視野範圍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年輕而又清脆，遠遠地傳入伊恩的耳朵裡。
對方竟沒有來追殺他，已經遠走了。
伊恩感受著背部撕裂開的傷口，胸膛裡面心跳不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