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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治癒

李斯特不願意把自己上山的事告訴他人。受精靈兩次捉弄的他,如果再堅持要上去,甚至直奔接觸精靈的目的而去,馬克夫婦這下可就不會顧及他性子成熟不成熟的問題了,一定放開手腳就是男女混合雙打。這對夫妻的脾氣可沒有那麼好,住在他們家的這段日子,李斯特見過不少次馬斯威爾被打得哇哇直哭,滿地亂爬的場面。

馬克因為常年幹活,養成的一身蠻力,再加上馬斯威爾常年廝混養出的一身健康體質,真要打起來,馬克下手幾乎能放開力氣去招呼。棍子打斷幾根,藤條抽斷幾根,李斯特歷歷在目。

他如果現在要上山,馬克一定會阻攔,按著李斯特倔強的脾氣,和馬克實際極為暴躁、下手狠辣的隱藏屬性,兩人一鬧起矛盾來,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李斯特在床上兩個月下不來。

這可大大不妙!因此,李斯特是不會給馬克拒絕自己的機會的。

村裡的人口都是耳目,但以李斯特的機靈,要繞開所有人的視野並不困難。這過程略去不提,他辨別清路線越過前兩座山峰,走一天的路重新來到那座山洞口時,附近異常安靜,人跡罕至。

李斯特找了一圈後,終於松下一口氣。他還以為真的像精靈魂魄給他託夢的情景一樣,有個小精靈正坐在陰影處傷心欲絕。現在看來,又是一場虛假的玩笑。

李斯特有些生氣,卻不是很強烈,總得來說,他有一種完成工作任務,麻煩事情終於脫身而去的感覺。

山是肯定不會再來了,與幻想生物們的接觸沒有給李斯特留下一絲好印象,如果以後可以選擇,他都會對此遠遠逃離,不給麻煩事惹上身的機會。

反正冬天也臨近了,上山完全沒有必要。等到來年開春,地裡播種又是十分忙碌的環節,非需要上山的時候,只要馬克帶著兒子來就足夠。

李斯特最後在曾經住過狗熊的山洞前經過,瞥了裡面一眼。想也不用想,這附近包括洞最深處,每一寸地皮都被村民翻過了,除了小孩子幫忙才會採摘的尋常草藥,就連乾燥的柴火都沒有留下一根。

然而事實卻是他想當然了。就在他回頭瞥的這最後一眼,一隻令他幾乎落下心理陰影的生物又出現在了瞳孔中。

"你又來了!"小精靈的聲音令李斯特亡魂皆冒,撒開腿狂奔起來。

精靈是會飛的,背後雖然沒有長著一對翅膀,但靠她那些令李斯特難以理解的魔法,輕而易舉就追上了李斯特。

"你說的!以後不會再上山了,你這個大騙子,竟然違背自己的諾言!我早該看出來你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背信棄義的惡人,卑鄙無恥的小人!"

聲音就緊隨著背後,李斯特逼不得已拐了個彎,試圖甩掉那個精靈。但是精靈緊隨其後,發起攻擊的同時,速度絲毫不落下風。

一道道無形的利刃在身邊、腳前斬開,李斯特被逼入絕境,像無頭蒼蠅似得到處亂鑽。他的體型太大,在林中奔跑週轉不變,小精靈不過人類的拇指大小,左右騰飛靈動無比。兩人一追一逃,到最後,李斯特竟然失了智般的,鑽進了一線天之內。

那巖縫裡到處都是鋒銳的植物,李斯特像被關進長滿鋼針的棺材,頭頂腳下,無處不在破皮流血。等到他掙扎出先,腳底又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住,當場頭下腳上翻了個倒栽蔥。山中的地形不是高低差就是坡度,再加覆蓋其上的落葉和植被,李斯特僅僅摔了一跤,身體隨著重力不斷翻滾,好像永無止境。

直到最後,是橫在坡中央的大樹救回李斯特的小命,所換取的代價,就是李斯特的小腿骨被敲斷,形成詭異的彎折。

李斯特痛得喘不上氣,只敢抱著膝蓋承受劇痛衝擊大腦的刺激。

偏偏這時候,小精靈還踩到他臉上,問道:"你已經做好接受報應的準備了嗎?"

李斯特帶著哭腔吼道:"你為什麼要吃掉她?"

你為什麼要吃掉她?

這句話問得全沒來由,甚至李斯特自己都不清楚話出口前的具體想法,最多是病急亂投醫的意思。

小精靈顯然更加憤怒了:"你剛才說了什麼?"她揮動手臂,不知將什麼東西召喚來狠狠地敲打李斯特受傷的部位。

李斯特承受不住,重新說道:"我問你為什麼要吃掉她?不是好朋友嗎?"

小精靈止住手,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哦?你覺得很吃驚嗎?"

李斯特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無論回答"是"或"否",都無法將話題進行下去。他現在腿部疼痛劇烈,思考都變得很艱難,別說正常對話了。

精靈見他不吭聲,又冷笑著問:"小鬼,我可真沒想到,你被捉弄得這麼慘,事到如今還會相信別人告訴你的故事嗎?"

這莫非又是一場騙局?李斯特一驚,難受的心情幾乎令他抑鬱至死。夢境夢境,他竟然又上了一次當!這該死的精靈,好像特別喜歡用夢境玩弄他人。魂魄的故事離奇中帶著能令李斯特同情的真實感,他希望夢境是真的,也希望給幻想生物留一點點的好意。然而現在,精靈告訴他,故事又是假的?

李斯特也說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個什麼滋味了,只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一齊湧上來,唯有閉著眼睛道:"我已經隨意你怎麼做都好了,既然你這麼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沒想到小精靈飛到李斯特的面前,正色道,"我只是討厭你們人類,進山!"

李斯特道:"那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騙我上山,再捉弄我一頓?"

精靈說道:"這是警告,警告你以後不準再踏進山上一步,不準再打擾我們林間的平衡。"

"那傭兵呢?"李斯特反問,"他們上山捕獵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

"說白了,你只是欺負我們普通村民人少力微,不懂什麼魔法。你會的那些雕蟲小技,真正的用途只夠捉弄人的水平,遇到傭兵,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強奪山上的一切,就像那只熊。我說錯了嗎?"

"錯了錯了,大錯特錯!她只是來晚了!"精靈大聲辯解著,聲音卻越來越強硬不起來。最終,這只弱小的生物又變成了前面兩次見到的模樣,大片大片地往外淌眼淚。

眼淚成了小溪,沿著草坪匯入中央的水塘中。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清澈的水塘逐漸變幻著色彩。

"她只是來晚了!嗚嗚嗚..."

精靈陷入了極度的悲傷,自顧自地哭泣。

然而李斯特卻被一種奇異的感覺吸引,忍不住將目標投向了水塘。

水塘中色彩斑斕,五顏六色的光暈一圈一圈在其中擴散,至邊緣處,又呈弧形反彈回來。李斯特正訝異,那些光開始像蒸騰起的霧,朝他包圍過來。

這下子,就連精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精靈當然認識。這處馬克發現的隱秘之地,大致等同於精靈們的後山,流傳著各式各樣的傳說。誰也說不準傳說的真假,每逢月圓之夜前來祭祀卻是免不了的,但是平時因為地處偏遠,又沒有值得前來的必要,精靈們很少逛到這裡。

仔細一想,其實只是地形特殊,構建出來風景異常優美的地方,被精靈賦予了神聖和尊貴的意義。

然而他們倆不知觸發了什麼機關,這塊平白無奇的土地,竟真的出現了往昔從未有過的奇觀。

湖面倒映出斑斕的光暈,反射在周圍的樹木表面,將整個並不大的神秘山谷渲染得如同仙境一般。最神奇的是,那些從湖面延伸出來的霧,在輕觸到李斯特的傷口後,以更加緩慢的速度滲入其中。過程嚇了李斯特一跳,李斯特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會發生什麼後果,心中恐懼不已。然而他受了小精靈不住的捉弄,本身對生活又充滿絕望,稍一掙扎,發現掙脫不了,便放棄抵抗了。

如果他將要死在這裡,就這麼死去好了,未必不是一件壞事。李斯特是這麼想的。

可惜事與願違,李斯特竟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漸漸好轉,一股強大充沛的力量鼓舞著他的心。

"回,快回。"那力量好像對他說。

李斯特嘗試移動身體,受傷的小腿竟這樣完好如初!他微顫著站起身,發覺精靈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回,快回!"湖中的力量催促得更加急切了。

李斯特轉身便跑,剛一邁步,渾身便充盈著了不得的力量,腳步沉著有力,好似一踏出去,整個人都要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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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好似新生,無與倫比!

精靈望著他,眼神複雜。她的神情,恐怕是山腳下的村民從未見過的。因為在這一刻,精靈似乎感受到了自己某種使命的到來。

所謂"與生俱來的職責"。

回去之後的李斯特心情舒暢了很多,連走路都在哼著小曲。

路邊的村民驚訝地望見,笑著打招呼道:"小鬼,今天怎麼這麼開心?"

李斯特轉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跑得更快了。

村民感慨道:"從來沒見他這麼開心過啊。"

旁邊一人應和:"畢竟是小孩子嘛,有什麼事情再難過,時間過去也就忘記了。"

"嗯。"但是村民心中又會想,是什麼事情令李斯特曾經這麼難過,又是什麼原因令他這麼開心呢?

又過了一天,正在草垛後玩耍的盧卡斯等人,不小心將石頭丟在了李斯特的腳邊。小夥伴們攛掇著盧卡斯去撿回來,然而時隔這麼久,盧卡斯對李斯特依舊存有敬畏之心。他怕李斯特生氣,怕又挨上拳頭。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誰又能向盧卡斯保證,這百分之百不會發生呢?

然而正當盧卡斯猶猶豫豫想要打個招呼時,李斯特忽然將石頭輕拋一下,然後捏緊,投向了遠處的木耙上。

木耙被立在地裡,上端插著籮筐,李斯特擲出的石頭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無誤地落進了籮筐中央。

盧卡斯瞪大眼睛,不知作何回應。卻聽李斯特道:"來比賽嗎?"

"好..."盧卡斯也只有答應。倒不是不願意,此時的他心中更為關心的是,李斯特今天竟然會跟他們玩起來,這實在匪夷所思。

與孩童們最後的結局,自然是大勝而歸。李斯特心滿意足地回到家,身上大汗淋漓。他毫不猶豫鑽進院子,打起一桶水便往身上倒下。

一聲"暢快"過後,李斯特立即去看自己手腕。

空白一片。

手腕上原本白紋蔓延到的位置,空白一片!

再追尋源頭,原本困擾著李斯特的白紋,如同惡魔的詛咒一般頑固不化,但此時卻像一條脆骨小蛇,將身子縮回去了。

這是那股奇蹟之霧的力量!李斯特明白,他的惡疾之所以會褪去,就是因為被山中的迷霧觸及到。現在白紋已經退到一半都不到了,那如果那天再被繼續治療下去呢?

李斯特的眼睛驀然亮了起來。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那麼討厭幻想生物了。煩惱已久的問題就這樣輕輕鬆鬆迎刃而解,雖然問題也是來到這方古怪的世界帶來的,但被這樣輕鬆解決了之後,心中壓抑的大石落下會顯得異常輕鬆。

以至於他後來的晚上在仰望星空時,就連思鄉的感情都被沖淡不少。

天氣轉眼開始下雨。李斯特在家中耐不住地盤桓。

兩天了,大雨下了兩天,他一直找不到時間再次上山。

又過了一天,李斯特踩著泥濘攀過第一座山峰,卻發現溪水上游一塊大石頭掉落,將去往後面路途的方向擋住了。他攀過去跳下是不難,但以現在八歲半的身材,再徒手爬回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樣,他又等了一天。

如果村民發現了這塊石頭,肯定會將它搬走的,李斯特迫不及待地期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