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索並沒有把更多的資訊透露給紅玉,這是一種信任度的保留,也是一種考驗。
紅玉是一個被許多人看好的傭兵後輩,但也僅僅是被看好而已。整個聯盟後起之秀多如牛毛,英年早逝的也數不勝數。在傭兵界,意外總是令人無法避免,眼前這個女孩看上去如此嬌弱,彷彿誤入狼群的一隻幼獅,隨時會被連皮帶肉吞噬乾淨。
她又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人聲,距離有點遠,幾乎細不可聞。但坐在辦公室裡的兩個人仍然注意到了這個聲音。紅玉探頭朝窗外望了一眼,此時天還沒亮,她不禁有些感慨:"已經三點多了?"
"是啊。"二索喝了口水,"破軍公會的傭兵勤奮得有些過頭了。"
因為角度的關係,在這間辦公室裡看不到操場上的具體情況,但坐在沙發上的盜賊顯然對破軍公會瞭解很多。紅玉好奇地問:"你們公會有人這麼一大早起來訓練的嗎?"
二索笑著回答:"當然是有的。"
紅玉更奇怪了:"但是身體得不到充分休息,訓練效果會打折扣吧?"
"訓練不一定是為了效果,很多人早起鍛鍊只是為了滿足心理需求..."
"呃..."
"不打擾了,想必你還有事情要忙。"說著,二索主動收拾起了夜宵袋子。
紅玉忙道:"這個放著我來吧。"
二索微微一笑,沒有停手。
紅玉在旁古怪地看著這麼個大男人彎腰抹桌子,動作十分細膩,轉念想想又釋懷了:"這難道是你們這行的職業習慣嗎?"
"職業病。也只是為了滿足心理需求。"二索說。
紅玉有一瞬間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深沉,只是光從表面看不出端倪。她估摸著盜賊身上恐怕有不少故事,不過連續不眠不休的工作令女孩精神不佳,她現在對此也不是很感興趣。
...
天未亮,紅玉打著哈欠向宿舍大樓走去。兩側的路燈還是很亮堂,但燈光並不能照亮整片操場。繞過跑道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列早起訓練的傭兵在摸黑練實戰——她站在很遠的地方其實看不太清楚,之所以知道,只是因為他們今天的動靜實在太大了,而且越來越大,不像是普通練習架勢的動靜。
她聽到有動物在怒號,顯然是位德魯伊變了野獸。然後那頭出現火光、撞擊、野獸騰騰地翻滾。
好奇心驅動著紅玉的腳步向那裡接近。恰此時,聖潔的白光從遠處的地底噴湧上來,一陣光後,四散開的能量重新環繞,像一顆繭般交織在了一起。
紅玉見過所有基本的聖光法術,牧師的、聖騎士的,但她認不出這一個。
大概是某種新法術吧,她想。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法術被發明出來,它們的用處各異,能量性狀也有千般變化:有的聖光是白白淨淨的,有的則偏黃,有些如流水一般順滑,而有些長得毛毛糙糙的,像被撕扯開的鐵皮並富有質感。所以光靠外形辨認法術現在已經越來越難做到了。
光芒徹底消失後,一個雪白肌膚,黑色平頭短髮的人類躺在了那裡。他穿著一件白背心,上面已經破了一個洞,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
紅玉接近他的時候,那邊的演練已經暫停了,化身花斑豹的德魯伊和手持巨劍的戰士分別率領兩隊人對持著。當隊友投來詢問的目光時,白背心揮揮手,揣著粗氣說道:"我休息一下..."
隊友點點頭,兩方人馬便徹底罷手,站到一起商量去了。
白背心轉過頭來,本想找找自己的水壺放在哪裡,一抬眼就看到了紅玉。他略有些詫異:"你好。"
"你好。"紅玉點點頭。
白背心爬起來,歉意地笑笑,然後走到不遠處拿了水壺,"咕咚咕咚"痛快地灌下兩口水。這時候,他發現紅玉還沒有離開。
兩隊傭兵原本人數均衡,但少了白背心後,他們各自商量交換了一下隊友,又準備打了起來。
白背心披了一件外套,將自己胸口的破洞遮擋起後,靠將過來,問:"記得我嗎?我叫阿卡林。"
"你好,我叫紅玉。"
阿卡林笑了:"我當然知道,新來的代理分部長,那天插旗我也在場。你的戰鬥方式非常高明,讓我們學到了很多。"
他的語氣很誠懇,讓紅玉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回道:"只是對手的一時失誤,我的技巧很是粗淺,不值一提。"
"但是實戰中,一時的失誤能改變很多對麼?"阿卡林和紅玉一樣看向他同僚們的戰鬥,一面說道,"那天過後,會長給我們總結了很多,我們平時的訓練確實少了實戰的感覺。"
"所以你今天就挨了一下。"紅玉看了一眼他的胸口,運動服的拉鍊已經拉上了,對方卻有些害羞,稍稍提了一下。
她又問:"之前沒受過這麼重的傷麼?"
"很早以前有過一次重傷,但那次沒有失去意識。"
紅玉奇道:"剛剛你失去意識了嗎?"
"呃...是啊。"阿卡林語氣有點遲疑。
紅玉頗為驚奇:"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治療師能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把自己治療回來的。這是你的特殊能力還是什麼新法術?"
阿卡林沒有馬上回答。紅玉見他有所為難的樣子,便歉意說道:"是我糊塗,這個我不問了。"
阿卡林尷尬地笑笑。
紅玉道:"這幾天我都沒休息過,腦子有點不清楚。"
阿卡林表示理解:"你是我見過工作最有耐心的人了,那麼多的檔案我看著就頭疼。"
"但你是負責公會財務的人呀,你頭疼賬不就亂了?"
阿卡林聽到紅玉竟然對他有所瞭解,很是吃驚,隨即答道:"所以我經常在空閒的時候坐下來冥想,對快速恢復精神力有好處。你知道精神力對治療師非常重要,法力的恢復依賴著精神力支撐,而戰場裡總有治不完的傷口。但我很好奇,你的精神力為什麼這麼好?"
紅玉有些不解:"我的精神力好嗎?"
阿卡林反問道:"你已經連續三天沒睡覺了吧?"
"唔,差不多吧。"紅玉粗粗一想,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皮子確實有些沉。
阿卡林問道:"能告訴我聯盟的傭兵們是如何鍛鍊自己的精神力的嗎?比如你。"
紅玉犯難了,她乍一回憶,自己除了吃吃喝喝,哪關注過別人怎麼鍛鍊精神力的,只道:"我的話...可能是死亡體驗吧..."
"死亡體驗?"阿卡林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插旗嗎?"
紅玉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提這種事——死亡體驗絕不是正統的鍛鍊方法,而且她對治療師們的事情確實一竅不通,忙道:"我說錯了,其實我也沒關注過治療師們的事情,不好意思..."
阿卡林不在意地笑笑。
紅玉眨了眨眼,感覺自己有些困了,就說:"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回見。"
兩人站的位置有些光源,她看到阿卡林臉上的表情好似沒往心裡去,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匆匆離開了操場。
...
紅玉的房間在高階宿舍樓的五層。位置雖然有點高,卻有電梯可以直通。這是個非常寬敞的單人套間,甚至還有陽臺和廚房,她對這個房間最滿意的地方在於,她可以站在陽臺俯瞰安伯米爾的景色。
不過紅玉來這裡實際上也沒眺望過幾次風景——因為她已經三天沒閤眼了。
進門後,小姑娘隨便抹了把臉,拐出洗手間後就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眼睛一閉,瞬間沉沉睡去。
時間持續到了中午。醒來後的紅玉發現自己並沒有休息多久,腦袋依然有些恍惚。她揉著腦袋想起早上與阿卡林聊過的話題,深感自己的精神力並沒有因為死亡體驗而得到提升——如果有,她每覺醒來一定是精神奕奕的——死亡體驗並不能真正地提升精神力,反而更像是一種透支。
而洗完澡的她來到鏡子前,一眼就看到了這種透支的後果。"啊!這麼難看!我怎麼出門啊!"女孩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
她來到食堂就餐,順便向傭兵們打聽阿卡林的去向。她想起阿卡林是店長的學生,如果與他一起登門拜訪,就少了許多突兀。
可惜的是,這裡並沒有人知道阿卡林去哪兒了。
紅玉自躊阿卡林作為公會財務理事,呆在公會的時間一定會更多,不愁沒機會見到他。所以下午還是先...
回辦公室搞那堆檔案?不。紅玉現在一想起那堆東西就頭疼,她決定先調查一下店長的事情。
昨晚依稀記得二索說過,店長與連環失蹤案有關係,那麼如果調查店長,以及這個公會兩年前發生的事,說不定有所進展。
她用完午餐後徑直來到資料室,試圖翻閱兩年前的報紙,但奇怪的是,資料室裡的報紙缺失嚴重。一問才知道,破軍公會竟然沒有儲存報紙的習慣。
"那平常傭兵想要瞭解之前的事件資料,去哪裡找呢?"紅玉詢問到管理資料室的大姐。
這位大姐頭也不抬地回答:"以前的都在,你認真找一下就能找到。你想要什麼時候的資料?"
紅玉堅持道:"以前的只有五六年前的老報紙,我想看這兩年的。"
"沒有這兩年的。"大姐回答地很果斷。
"這位大姐。"紅玉鄭重道:"傭兵公會怎麼可能沒有儲存當地的報紙?我是東盟代理分部長,想要調查這兩年公會的一些基本情況,請你如實告知。"
此話一出,大姐這才抬起頭重重地望了她一眼。她將目光朝對面那扇緊閉的金屬安全門瞥過,然後對紅玉說:"你想找這兩年的報紙,必須得問會長。"
紅玉轉頭一看,心中納悶,老報紙被放置在外面的櫃子裡,反而新報紙被儲存在安全門裡,這是什麼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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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靈機一動,假意詐道:"但是大姐,我問過紅光,他說鑰匙在你這兒,請你直接拿出來好嗎?"
"胡說八道。"大姐顯然不吃這一套,"你要找的報紙又不在那裡面,那道門裡是別的資料,什麼分部長,你沒事就快走。"
她硬是這麼說,紅玉倒是懷疑起自己來,難道想多了?
她只好說了句:"我再去問問他吧。"
但是報紙也需要專門問會長要嗎?破軍公會到底在隱藏什麼呢?
如果連近兩年的報紙都要藏起來,難道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但是一個駐地公會真要藏起報紙來,紅玉再去找就有點困難了。報紙從來都是官府組織發行,大部分只在平民手中流動。對傭兵來說,任何一件事一旦涉及到平民,它就會變得復雜起來,而且基本會陷入死結。
她走出資料室後深深嘆了口氣,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經驗淺薄。
但是莫名的,她忽然感覺到大姐在背後盯著她。
紅玉一回頭,大姐果然心虛似的移開了目光。
她的背脊頓時一陣發涼。
站在陰冷的通道裡,她驀然醒悟到:這可是在異地,在別人的公會裡!
師父早已不在身邊,她只是孤身一人,好像又回到了大學之前的生活。
回憶就像冰冷的風穿行在過道,流入她的骨髓。
黑暗中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手抓住了她,有聲音在耳邊低喃,她卻聽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麼!
紅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瑟瑟發抖,不敢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秒鐘,像是喪家之犬般逃出了辦公樓。
逃回到聯盟那幢二層小樓,將辦公室的門重重關上。
但她依然沒有感覺到內心陰影的離去。
因為這幢劃分給聯盟使用的辦公地點,同樣也在破軍公會的圍牆之內。
而這破軍公會,四處都是敵人!
恐懼籠罩著她,令她感覺到寒冷,正當她縮著肩膀,頹然倒在沙發上時,門被敲響了。
"是誰..."紅玉有氣無力地做起來。
破軍會長推門而入。
"紅玉分部長。"他細細地打量著紅玉,擔憂道,"你生病了?"
"我沒有啊,我好著呢。"一見是他,紅玉立即如臨大敵地坐直了身體,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出來。
破軍會長道:"你別逞強了,這些東西都拖了這麼久了,急也不急在一時,你要不休息兩天吧?"
紅玉猶自逞強道:"我沒事的,你有什麼事嗎?"
破軍會長頓了一下,只好說道:"聽說你有想查的資料?"
紅玉聞言,渾身一震,寒毛順著脊背再一次根根立起。
見她不說話,破軍會長續道:"真不好意思,公會裡的資料確實有所缺失,我已經委託他們去收集整理了,整理好了的話,就給你送過來吧?"
紅玉強笑道:"其實我想知道,前任的分部長現在在哪裡..."
"分部長..."破軍公會的臉,冷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