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山。
此刻，已經沒有人再如此稱呼它。曾經遍佈山頂的大小冰堡，被摧殘殆盡。
羅漢再一次打退了吉林軍士兵，帶著八九十人的隊伍，撤到了最後一道冰牆後面。
他眯著眼睛，看著山下數不清的吉林軍。
他回頭，對身邊眾人說道，“你們都撤吧，退回寬城子。”
“告訴琳琅頭兒，就說我羅漢無能，沒法擋住這些人！”
羅漢站起來，走到最後一個機槍位，那挺馬克沁的子彈，還沒有打光。他伸手拍拍一個老弟兄，“你倆，帶著他們趕快撤走，這裡有我就足夠了！”
砰！一個琳琅手下的老弟兄狠狠一槍托砸在羅漢後腦勺上，羅漢頓時昏了過去。
“羅頭，對不住了！”
“你們把羅頭帶回去，這裡，有我們兩個，就足夠了。”一個老弟兄從羅漢的衣服兜中，掏出他最後的一包煙。
煙盒裡只有一根煙了。他輕輕把這支菸擰成兩半，扔給另一個弟兄。
兩人點起一支煙，對望一眼，狠狠抽了一口。
山下，五千多名吉林軍，正在徐徐向山頂推進，他們，已經無需強攻了，山頂的部隊，不管是體力還是彈藥，已經到了一種極限，只要吉林軍徒步登山山頂，這些人，畢竟不攻自破。
大軍緩緩推進，聶士行和周光遠，卻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我們必須停下，先把身後的琳琅軍打退了，才能繼續前進，否則，如果琳琅軍還有第二道防線，我們必將腹背受敵！”聶士行堅定地說道。他不能讓周光遠就這麼攻過去。丘陵區的那一側，寬城子中，哈爾穆特王爺要徹底掌控那座城市，還需要相當多的時間。
周光遠似笑非笑的看著聶士行，聶士行頓時感覺心中不妙。
“就要勝利了！你居然讓我們先停下？聶士行，你的小心思，將軍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來人！”周光遠輕輕一喝，就有數百名士兵包圍了這裡，將聶士行和他的幾名親信團團圍住！聶士行嘆了口氣，知道今日自己算是栽了。他剛剛掌控軍隊，對士兵的控制力，遠比不上周光遠這樣的吉林軍老將。
命令一層層傳下來，就在兩軍相交的時刻，周光遠悍然的奪取了軍隊的控制權。那些忠心於聶士行的大辮子軍官，在軍隊中異常醒目，很快被一個個抓捕起來，直到被捆綁的一刻，這些軍官，依舊難以相信，有人敢在攻堅的隊伍中，發動政變。
周光遠看的很準，身後的琳琅軍，一直是騷擾的姿態，很少強攻，想必缺乏強攻的重火力，或者，根本就沒有強攻的習慣和膽略。陣前這七八十名琳琅軍，雖然夠兇悍，但畢竟人數太少，周光遠相信，他只要大手一揮，就能輕鬆的淹沒這只小小的隊伍。
這小小的隊伍之所以能倖存到現在，完全是周光遠和聶士行出於各自的考慮，故意留下來的。
從一開始，周光遠都沒有把這作為一次攻堅，他早就決定，在這一刻發動政變。
整個吉林軍，停止了前進的步伐，開始向中央收縮。
周光遠，就在陣前，開始他的作戰動員。
他站在高高的馬車上，環視四周，開始了他慷慨激昂的陣前演講。
他宣讀了吉林將軍趙爾巽的密令，將聶士行指為保皇黨的棋子，將一切的罪惡，那些虐待士兵的行為，那些一路上被游擊隊零敲碎打幹掉的士兵，那些陣前退縮，被督軍隊打死的士兵，一切的罪惡，都是聶士行這個大反派所為。
聶士行在跪在他身側，面如死灰，沒有絲毫反駁的心思。
勝者王侯敗者賊，既然他的身份和目的都已被識破，此刻反駁，又有什麼意義？
周光遠大手一揮，隊伍後列，十幾個士兵，提著樣式古怪的槍械，來到周光遠身前，將手裡的槍械遞給周光遠。
周光遠拿起槍械，將槍口抬高，衝著遠方突突突突打出一連串子彈。
“這就是日本的機槍！大正十一式！我們整整有五十挺！而琳琅軍，只有四挺！”周光遠並不知道，此刻，琳琅軍手中，只有一挺馬克沁了，但這只會讓琳琅軍的情況，變的更壞。
“諸位！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周光遠再次扣動扳機，想要用激烈的槍聲渲染一下氣氛，手裡的機槍卻發出咔咔的聲音。
媽的，又卡殼了！這狗日的機槍也太容易出問題了，周光遠悻悻地想到。他抬手將機槍扔給馬車下的手下。直起身來，準備繼續發表自己的演講，給這些士兵打足了氣，好讓他們瘋狂的死在衝鋒的路上。
“將軍說了，只要攻下寬城子，每人賞銀十兩……”周光遠說了半句，卻發覺腳下聶士行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周光遠眯著眼睛看著聶士行，心中大為不悅。
聶士行卻嘿嘿笑了起來。
七百米外，一個矮矮的小土坑中，白雪覆蓋的地方，突然被從裡面戳出一個小洞，伸出一隻顫顫巍巍的槍。
洞中的射手哈了口氣，暖和一下被凍僵的雙手，端起槍架在僵硬的肩膀上。他埋伏在這裡很久了，只為了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長官，你可要給我記好了，這個人，是我打掉的！將來的懸賞，全是我的！”
“少廢話，快他媽打，只能打一槍，成不成咱們都要撤！”身邊一位琳琅軍軍官輕輕罵了一句，要不是為了鉅額的懸賞，要不是這射手固執的要求一個人證，他才不會在這裡埋伏這麼久！
在聶士行笑起來的一刻，周光遠忽然發覺了幾分不對勁，他站的這麼高，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難道，真有這樣的神槍手？周光遠聽過琳琅的神槍手大名，但他絕不肯相信是琳琅親赴前線！
周光遠閉上嘴，掃視了一圈，周圍原本準備歡呼的吉林軍士兵，也隨著周光遠的目光，瞬間冷場。
突然一股針刺般的寒意，狠狠滴扎了他後背一下，他一回頭，就看到幾百米外的那個小雪坑中，伸出的那支黑黝黝的槍管。
他心中一顫，就要跳下馬車。
已經太晚！
輕輕的一聲槍響，已經傳來。
一顆子彈貫穿了他的胸膛。周光遠仰首從馬車上摔了下去。他沒有死，子彈只是打穿了他的肺葉。周光遠咳嗽一聲，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跑！”
遠處，一個小土坑猛地裂開，兩個一身白衣的傢伙，從裡面爬出來，沒命地後方奔跑。
這五千吉林軍，頓時亂作一團，不少人開始向著後方偷襲的兩人追去，隔著幾百米，就亂放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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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嗖嗖的飛著，卻沒法奈何得了前方的兩人。
聶士行看著兩人遠去，吉林軍大亂，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吼道，“都給我站住！”
這一聲大吼，傳出去好遠。吉林軍士兵都驚呆了，回頭看向這個剛剛的階下囚。
“給我鬆綁！”聶士行看著周光遠的手下，冷冷說道。
這幾個手下愣住了，轉頭看著依舊口吐鮮血的周光遠。一切來得太快，他們幾個正忙著給周光遠止血。
“給他，給他鬆綁。”周光遠掙扎著說了這句話。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就讓他多吐了幾口血。
這個時候，一旦軍隊散了，周光遠知道，這裡所有人，能逃回吉林的，大概只有幾百人了。
幾個軍官急忙給聶士行鬆綁。他們已經能看到，四面八方，一直在四周藏頭縮尾打游擊的琳琅軍士兵，如同野狼一般向他們撲來。
起碼有三千多人！
吉林軍雖然有五千多人，但連續經歷了幾場大戰，基層軍官又被周光遠清洗了一遍，戰鬥力極其低下！
藍天蔚在遠方，看著吉林軍混亂的狀態，心中大定。他並不知道，此刻寬城子發生的一幕，否則，他應該會採取其他策略，而不是將這些吉林軍往寬城子方向驅趕。
藍天蔚，想要一口吃下整個吉林軍，一勞永逸！
至於琳琅設下的兩道防線，能不能夠抵擋住吉林軍的進攻，藍天蔚沒有放在心上，他只要這兩道防線，消耗吉林軍的彈藥和體力，抵擋一兩天，就足夠了。
“所有人，聽我命令，往上衝，佔領這個山丘！”聶士行再次站在馬車頂上，剛才周光遠被狙擊的位置！
“給我衝！我們沒有退路！佔領這個山頭，就能活命！”聶士行大聲吼道。
剛才周光遠機槍出故障，聶士行看在眼裡，此刻，吉林軍銳氣已失，如果能攻下眼前這個山頭，多少能緩一口氣。
只要扎穩腳跟，聶士行相信，憑藉他的指揮能力，絕對能打到寬城子，和城裡的軍隊會合。
戰場終於呈現出奇怪的態勢。
四面八方的琳琅軍士兵，以人數上的劣勢，將數千名吉林軍士兵，往碉堡山上驅趕。而此刻，碉堡山上，只有兩個人而已！
“兄弟，一會我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半支煙早就抽菸，他搓搓雙手，重新端起馬克沁的雙柄握手。
“少廢話！一會可別走遠，走散了老子找不見你！”另一名弟兄卡拉一聲，給他上好了彈鏈。整盒的子彈，六百發一盒，還有三盒！
“來了！”機槍位上的弟兄看著吉林軍一改此前的慢慢悠悠，瘋狂的往山上攻來。
他猛地扣動扳機，一道火舌，噴湧在山丘之上，那些奔湧過來的吉林軍士兵，像極了他以前收割的莊稼，鐮刀一揮，就成片成片的倒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