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以為以公子的手段,應該先是悄然潛入。等救走了帝姬,再翻臉殺人。”元楮抬眸望向城樓搭弓的人,“公子不會是要拿我擋箭吧?”
隋離只抬手叩了叩車輿的窗柩。
元楮轉頭看去,便見跟在車輿後的一個大個子,緩緩走到了車前。
這人手臂肌肉隆起,身長九尺,面容生得憨厚木訥。
城牆的人搭弓射箭。
這人同樣也從身後取了弓箭,搭緊,再高高抬起手臂。
只聽得“咻”一聲破空。
大個子手中的箭飛出去,與城牆上飛來的箭正正撞上。
那支箭被撞歪。
而大個子那支力道不減,仍舊飛向城牆,最後深深插-入了城牆的牆皮之間。
大個子並未就此收手,反手再拔箭,再射。
城牆上的人震得面色一變,紛紛無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此人好大的力氣!”
他們怎麼忘了,辛敖雖然不曾前來,但他手底下仍有一些猛將。他全然可以將這些猛將支派給辛離公子。
這時候他們才想起來著急,連忙轉頭問甘叔:“怎麼辦?他們是如何發現我們藏身之所的?”
方才只覺得來的敵人弱小。
可現在腦子清醒過來了,陡然意識到,辛敖坐擁大軍,儘管此地地勢奇特,但辛敖如果存了心要弄死他們一個不留。那麼他們根本無法與大軍相抗。
只不過是辛敖的大軍多死些人罷了。
那暴-君會在意死的士兵多嗎?
甘叔抿唇:“方才不該射那一箭……”
對面那人面色一白,心下微惱,道:“那時……那時哪裡想了那麼多?只想著,這樣一個病秧子到了面前,還不是一箭便能射死的事。”
他心道,您當時倒也沒攔著我啊。
“此時再裝無辜也來不及了。”甘叔轉身,點了一人,“拿上這樣東西,將城門開啟,走到辛離跟前去。問問他們的陛下,還想不想要帝姬身上的金光了。眼下只有拖延時間,再尋出路。”
甘叔也想不通。
他們選了這樣一處地方安營紮寨,應當是極為隱秘的。那麼多年,辛敖都沒能摸到他們的所在。今日怎麼就被逼上門了?
難不成早從他們綁架帝姬時,便有人盯上他們了?
不不,他們當時走的是地道,走得十分小心……而且若是辛敖的人跟上了他們,只怕帝姬前腳程序,後腳便有大軍來了。
甘叔實在琢磨不透其中邏輯,便乾脆也不去想了。
多想無益。
他轉過身:“怎麼還杵著?還不下城樓去?”
那人哆哆嗦嗦。
“怕什麼?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呢。”
那人對上甘叔冰冷的目光,這才不敢再耽擱了。
城門開了。
元楮見狀,也不由得驚奇道:“叛軍不戰而降?”不過轉念他便道:“還是派人來拖延時間的?”
元楮思路倒是清晰得很,飛快地道:“此時拖延無用,除非是為了……留足時間在帝姬身上動什麼手腳。”
說話間,那人到了跟前。
隋離緩緩起身,走下車輿。
那人面色更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站在隋離的跟前,他這才發覺這位辛離公子原來也生得如此挺拔,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
隋離道:“那便不留時間給他們便是。”
話音落下,他抽刀斬頭。
來人頭顱滾落,熱血飛濺。
元楮一怔。
城樓上的人也傻了眼。
“他、他根本不準備要與我等談判!”城樓上的人驚叫一聲。
其餘人盯著他手中的刀,再不敢輕視他。
“去請示甘叔!快!”城樓上的人慌了陣腳。
“將軍快看……”
隆隆車馬聲,鼎沸的人聲、腳步聲,都一併湧入了他們的耳中。
遠處塵煙滾滾。
那才是……真正的大軍。
“快去找甘叔!”
“甫雨呢?甫雨何在?!”
城門上的將領幾乎是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吐出了聲音。
城樓下。
隋離緩緩躬身,從來人手中拿走了一物。
那是烏晶晶失蹤那日,叛軍從她裙襬上撕下來的一截布條。
隋離合起手指,將布條團入掌心。
元楮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看了片刻,而後才失笑道:“不愧是養在太初皇帝膝下的!哈哈,咳咳……”他扯著傷口,疼得厲害,但也還是要說:“若是,若是先前見到你這副模樣……”
無極門的預言怕是要改一改。
辛敖父子,該是一樣的可怕。
而眼前這位更年輕些的,甚至心智謀算遠超辛敖。更該是那個被殺死的人才對……
“公子一馬當先,也是為了減輕他們的防備心,免了他們逃跑吧?他們想著拖咱們的時間,咱們卻也在拖他們的時間。等他們反應過來大軍已經到了跟前,跑也跑不掉了……”
元楮的聲音很快便混入大軍的聲音聽不見了。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城樓。
心下多少覺得有些可惜。
“躲了那麼些年,原以為是些成氣候的東西。卻偏偏做了一樁蠢事,綁了帝姬……”
叛軍之所以難剿滅,便是因為他們四下逃竄,設多個據點,很難一網打盡。
而他們卻做了什麼呢?
把帝姬帶進城,也就讓大軍順利摸到了他們的老巢。
也不知叛軍領頭人想起此事,會不會後悔得要死?
甘叔眼下還不知後悔是個什麼滋味。
比起城門口,他更在乎帝姬。
只是帝姬的宮殿的方向走了一段,甘叔突然感覺到了一點怪異的地方。
他驀地停住腳步,轉頭看向道路旁挎刀巡邏的士兵,問:“你們的伍長是誰?”
士兵們猶疑了一下,才答道:“是荀進。”
甘叔臉色一變:“不對!你們到底是誰手底下的?怎麼在這個時候在此處停留?”
不等士兵回答。
甘叔立時道:“把他們看住!”
甘叔敏銳地察覺到,宮殿那頭可能出事。
可辛敖的人根本進不來……能出什麼事?那些和尚?不。那些和尚就算再厲害,也無法策反他們的士兵!
甘叔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將步子邁動得更大了。
等一路趕到宮殿外,靜悄悄的,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但這本身就是一種異樣了。
若是按他的計劃,此時殿內應該有些動靜的。
沒有動靜,怎麼成婚?
“……天羽?”
甘叔沒得到回應。
他便也不等了,直接率人跨進門去。
這一進門,他便見到自己先前安插在帝姬身邊的人,已經倒在地上了。
喜燭翻了一地。
紙燈籠也被踏破了。
甘叔心裡一驚,抬起頭,就見帝姬好端端地坐在榻上。
旁邊立著天羽。
另一邊,原本坐著的青年在看見他之後,一下站了起來,尷尬地喚了一聲:“甘叔。”
“甫雨。”甘叔面色一沉,“你不該在城門嗎?”
他立時反應過來,那支巡邏的士兵應該是甫雨的手下。只等著他發令,可能就會有動作。
但甘叔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何會這樣做?又為何敢這樣做?
是因為……
甘叔看向了天羽:“你瘋了嗎?”
天羽輕吐一口氣:“是您瘋了。您把她拱上王位,又想要剝奪她的權利。我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先王的遺孤。她沒有助紂為虐,她一樣愛這裡的子民。她不該被這樣對待……”
才見了帝姬幾面?你便倒向她了!女色當真這樣好用?轉眼就將你迷得暈頭轉向了?
甘叔把到了嘴邊的斥罵的話語吞了回去。
其實甘叔心裡也清楚。
這都是他們數年如一日,用找回先王遺孤,重振王朝來激勵眾人的結果。
心思單純的,便真將先王遺孤當做寶。
卻不想想大局哪有這樣簡單?
甘叔越想心頭越火,他看向甫雨:“天羽不懂得大局為重,你也不懂嗎?我今日所為,都是為了陛下,是為了我們的光復大業!”
甫雨面色更見尷尬:“您知道的,我不可能拒絕天羽……”
那日天羽找到他,就是為防甘叔動手硬逼著成婚。
甘叔面色一沉:“看來你們是存了心,不顧孝悌忠義,成心要與我為難了。只可惜,甫雨手底下的士兵,已經被我攔截在外頭了。”
甫雨臉色微變,轉頭去看天羽。
天羽動了動唇:“我的……”
“你手底下的人?我既然做了準備,一定要你與陛下成婚。又怎麼會不將他們看管起來?我知道你是個性情軟弱的。”甘叔涼涼道。
這話都有幾分羞辱了。
天羽牙關緊咬,腮幫子都因為太用力而輕輕顫抖了起來。
他到底年輕,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哪裡是甘叔的對手?
只是這時候免不了懊悔,竟然一點也幫不了陛下。
若甘叔一人便能隻手遮天,還要陛下做什麼?他自己何不做皇帝?
哦,是了,他要陛下的身世,要陛下身上的金光,來作他反叛的藉口和底氣。
天羽到此時才覺得所謂叛軍,實在笑話。
汲汲營營不過是為自己。
是為了不想失去在前朝的地位與權勢,又有幾個真是為王室報仇?是為百姓著想?
天羽一時想了許多。
他甚至想,不如我拔劍殺了甘叔罷?
大不了便是我今日也死在這裡。
可少保,少保。
本就是護佑王室的啊……
天羽還在思量中。
甘叔倒是終於想起來了烏晶晶似的。
他轉眸看向烏晶晶。
她為何一直沒有開口?
不僅沒有開口。甘叔的目光落在烏晶晶面龐上,發現這位的表情甚至稱得上是不慌不忙了。
甘叔心下疑惑,難道她知道辛離帶著人來了?
不應該。
甘叔壓下心中疑慮,又朝她躬了躬身道:“懇請陛下信我,我絕無奪權之意。我今日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我知曉陛下不大喜歡天羽,但陛下與他成婚,便能徹底摒棄與辛敖的聯絡。士兵們會與陛下更親近,更願意為陛下拋卻頭顱灑幹熱血。將來,陛下要什麼樣的男寵沒有呢?”
既然天羽這樣犟,那他也只有反手刺天羽一刀了。
果然,天羽在聽見“陛下不大喜歡天羽”的時候,臉色就變了變。
在聽到“男寵”之說後,就更憤怒了。
甘叔心下輕笑。
還是年輕沉不住氣。
“陛下不說話,我就當陛下與我是一心的。”甘叔看了看烏晶晶,轉身吩咐道:“去將喜燭撿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
一個大光頭突然躥出來,手中的石刀重重砸在甘叔的後頸上。
然而未經受專門的訓練,並無法一擊致昏。
所以甘叔只覺得脖頸一陣劇痛,然後身形晃了晃,咬牙切齒,萬分猙獰地瞪眼望去。
差點忘了……還有你們……
“來……”人。
大和尚眼見他要張嘴,當即照他臉又拍了一下。
不錯,是拍。
而非是抓著石刀割上去。
但到底是石頭鑄的呢,甘叔被拍得鼻血直流。
那大和尚還念了聲:“阿彌陀佛,善哉。”
甘叔氣得屈起五指,成爪狀,正要反手去捅大和尚的眼睛。
大和尚也沒想到:“此人竟還不暈?”
說罷,用分外強壯的胳膊將甘叔狠狠往地上一壓,二人便抱作一團滾地上去了。
隨即便又是石刀迎面拍來。
一下,兩下,三四下……
甘叔喉中發出憤怒的聲音,但還是生生被打昏了。
再看甘叔帶來的人,也被小和尚們用同樣的方式,抱摔,打臉,生生打昏了。
甫雨神色戒備:“城中來了些行乞的光頭?便是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膽敢潛到這裡來!”
卻見大和尚先站直了,朝著烏晶晶的方向拜了拜:“終於有幸得見帝姬,卻不想是在這樣的時候。”
烏晶晶見了和尚就有點發怵。
一則實在不想做尼姑,二則,花緣鏡就是從和尚那裡拿來的。她自然不會怪罪無相子啦。
可無相子背後的金禪宗真是討人嫌。
於是她只抿著唇,沒有說話。
大和尚又道:“那日本要去楚侯府上,想要與帝姬來個巧遇。誰知道當街撞見叛軍搶人。我們便一路跟到了山谷外。我們的模樣太扎眼,不敢跟進去,過了幾日才混進谷中。”
大和尚小和尚們為了悄悄潛入,花了不少心思。
他們的光頭確實扎眼。在太陽底下弄不好還反光呢。
只好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翻了座山坡,手都不知道劃破了多少口子,這才來到了這座藏在山谷中的城鎮。
甫雨此時插聲道:“你們是來救她的?”
大和尚雙手合十,掌心抵著那把石刀,他道:“正是。”
天羽常年跟隨甘叔在外面輾轉,他多少也聽聞過這些和尚們的訊息。
據說他們以慈悲為懷,走到一處便救一處百姓。
他們整日誦經,驅除戾氣。
無論怎麼說,都不該是今日這般模樣……呃,這般威武雄壯的模樣。
小和尚問他:“施主在瞧什麼?”
天羽:“沒什麼。”
這時候烏晶晶也發現了他們和金蟬宗和尚們的不同。
金蟬宗的修士個個身形削瘦。
年紀小的,更見纖瘦。
他們大都有寶相莊嚴之態,走起路來,連衣角都不會飛一下。
佛修氣質出眾。
而眼前這些和尚。
生得肌肉虯結,尤其大和尚分外高大,小和尚顯得有幾分虎頭虎腦,但也是十分雄壯的。
不像是和尚。
像打手。
“你們打架厲害嗎?”烏晶晶好奇地問。
小和尚愣了愣,應聲道:“尚、尚可。”
烏晶晶點點頭:“那我們快些走罷!”
管他做不做尼姑呢,先出去再說!
就算他們剃了她的頭髮,她也還是可以做隋離的妻子啊。也不知曉隋離會不會嫌棄她……應當……不會罷?
大小和尚們也正有此意,當即要護衛烏晶晶離開。
“她……她是我們的陛下。”天羽忍不住出聲。
大和尚很堅定:“做你們的陛下,也無非是將她推上一艘早已經腐朽,連富麗堂皇的外表都早已不復存在的大船。”
天羽沉著臉,不說話了。
甫雨倒是往前追了兩步:“大光頭,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大和尚搖搖頭,嘆道:“莫說你們,便是整個雪國……”
言及此。
大和尚意識到不該再往下說,於是生生頓住了。
烏晶晶:“怎麼?”
這廂話音落下,還不等旁人再開口,外頭突地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兵戈聲起。
天羽反應極快:“有外敵入侵?”
多半還是辛敖的人。
不然甘叔不會這樣急著要把他們送入洞房。
烏晶晶:“外敵?”
她雙眼騰地一下便亮了,哪裡還顧得上揪著大和尚問話。她一提裙襬,便要往殿外跑。
誰知曉是坐久了還是什麼緣故,沒等邁出步子呢,便雙膝一軟跪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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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晶晶自個兒都叫這一下摔懵了。
天羽連忙彎腰要去扶她。
大和尚也動了。
“爾等勿動!”卻聽得殿外一聲厲喝。
一個身高九尺,彷彿鐵塔一般的壯漢,當先跨過門檻,走到了眾人跟前。
他手持大刀,背掛巨弓,衣襟沾滿了血,看著分外嚇人。
天羽臉色劇變:“你們如何進來的?”
甫雨也站不住了:“你們一路殺過來的?”說話間,甫雨已然握緊了懷中的匕首。
按禮,他今日來見“陛下”,是不能帶刀劍的。也就是為了配合天羽,才暗自揣了把匕首。
眼下看來,倒是正用上了。
他們若是手無寸鐵,豈不要全軍覆沒在此地?
他們嚴陣以待,那壯漢卻是看也不看他們。
只徑直走到了烏晶晶的跟前。
他重重將刀往地上一插,震得地面都冒了火星子。
旁人看得眼皮一哆嗦。
不等有所動作,只見壯漢重重叩首,喉中擠出聲音:“先鋒巴揚參見帝姬!公子辛離隨後便到,請帝姬寬心……”
說罷,這壯漢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張帕子。
只是那帕子叫血浸透了。
壯漢登時面露訕訕之色,左掏右掏,大抵是實在掏不出來了,便只好將手在一旁立著的天羽身上擦了擦。
天羽:“……”
他正要怒瞪。
壯漢伸出手,將烏晶晶扶了起來。
這樣一個大高個兒,在她跟前,也不過如同被馴化的犬。
烏晶晶面上喜色更濃,問他:“你是巴齊的兒子嗎?”
“帝姬識得我父親?”巴揚也很高興,木訥的面孔上還擠出了三分羞意。
烏晶晶點點頭:“有一回父親帶著我到過你們家裡,我還見過你妹妹。”
巴揚便更高興了。
只是高興之餘,他這才打量起天羽和甫雨一行人。
巴揚惡聲惡氣地問:“帝姬,可要殺了他們?”
天羽心一酸,既覺此人粗魯,又覺得此人確實勇猛。
這便是她口中那高大英武的良人嗎?
他憋不住看向烏晶晶道:“敢問這位壯士,便是您的心上人嗎?”
烏晶晶:?
巴揚:“嘎?”
恰巧此時殿門外又一陣腳步聲近了。
在眾人擁簇,那錦衣華服、病骨支離的年輕公子,進到了大殿中:“……心上人?”
巴揚短暫的驚愕過後,嚇得一腦門子汗,他連連擺手:“不不不。”
“隋……辛離!”烏晶晶歡喜極了,這下是真提了裙襬,也不管腿軟不軟了,只憋著力氣衝向了隋離。
一下撞入他懷中。
隋離身形微一晃,便穩住了。
他牢牢扣住了她的後頸皮。
和上回不一樣了。
他趕來時,再不是空空如也。
而是小妖怪飛撲而來的身影。
她在他耳邊輕輕喘著氣,溫熱的氣息烘烤得他脖頸都發燙。
她貼著他的耳廓,悄聲道:“我站不住了,你抱抱我。”
隋離神思恍惚一瞬,再顧不上去追究巴揚與天羽方才說的話。
他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肢。
察覺到鼻間傳遞而來的異香,不對勁。
烏晶晶還絲毫沒察覺到,只嘀嘀咕咕地道:“你抱得住我嗎?”
隋離:“你說呢?”
烏晶晶:“我擔心你身體不大行,萬一抱著我一塊兒摔一跤,在敵人的地盤上,多丟臉啊。”
隋離:“……”他掐住她的腰,用了點力,垂眸道:“你還知曉這裡是敵人的地盤?我怎麼聽聞,再晚來一步,阿晶都要納男寵了?”
他有很長一段時日沒有喚過她“阿晶”了。
烏晶晶乍然聽見他這樣喚,怔了下,隱隱覺得隋離胸中好像憋了一團火。
是怒火嗎?
好像也是別的火。
但小妖怪想不太分明。
她忙匆匆別過頭去,指著隋離,與天羽等人道:“他才是我的心上人啊!”
天羽呆立在那裡,喉嚨彷彿卡入一塊石頭。
一旁的大小和尚。
巴揚,還有後頭的士兵,俱都露出了驚駭之色。
半晌,天羽才道:“可、可他是公子辛離,他是……他是你的兄長。”
烏晶晶反問他:“不是你們告訴我,我們也不是親生的。有什麼關係?”
天羽噎住。
一時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妒忌難過。
“可他分明……也並不英武雄壯……”
天下誰人都能和這個詞沾上邊。
唯獨公子辛離,世人都知道他一身病軀,苟活至今。
烏晶晶驀地很是生氣。
那是你們從未見過他好端端的時候,該是什麼樣的風采啦!
我在路邊一瞧見他,就馬不停蹄把他扛回家當壓寨夫君了!
烏晶晶氣鼓鼓的。
隋離卻心情不錯,他掃向天羽,輕描淡寫地道:“想必在太陽心中,我便最是英武雄壯了。”
大家還是第一次聽見公子說這樣自戀的話,一個個呆著,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烏晶晶只附和道:“就是就是!辛離是天底下最好的良人!”
大和尚目露沉痛之色,道了聲:“阿彌陀佛。”
天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心生歡喜,自然見了對方最狼狽的模樣,也覺得是好看的。
她喜歡他。
真真喜歡極了。
隋離也不再與他們言語,只淡淡道:“拿下。”
士兵們如夢初醒,紛紛凶神惡煞地湧了上去。
“不要殺,他們是救了我。”烏晶晶連聲道。
隋離抬眸,淡漠地與天羽對視了一眼。
天羽陡然意識到這個男人的強大,並非是來自他的軀體,而是來自他的靈魂。
隋離道:“可聽清了?依帝姬所言。”
士兵們應聲。
隋離突地低聲問:“你這些日子,都歇在哪裡?”
烏晶晶:“這裡,後殿。”
隋離便抱著她往後殿走去。
烏晶晶:“要不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罷?都怪這些日子做了假皇帝,走到哪裡都有人要來抬我。走的路少了,我要變瘸子了。”
隋離用力地捏了捏她的後頸皮,止住了她要翻下來的動作。
烏晶晶又道:“隋離,我好熱呀。”
隋離的目光一動,眼底露出了幾點戾意。
尤其越往裡走,便隨處可見鋪就的紅色。
紅燭、紅帳、紅衣裳。
隋離眼底的戾意便越發濃了。
小妖怪此時還問他:“隋離,你熱不熱?也不知那些宮人跑了沒有,該叫他們先給我們取些冰來吃一吃的。”
隋離驀地掐住了她的下巴,問:“你這幾日都在吃冰?”
烏晶晶:“嗯。太熱了啊,我還分了冰給別人吃。”
隋離:“給那個方才站在你身邊的男人?”
烏晶晶:“嗯?你怎麼知道?”
隋離氣笑了。
小妖怪不知曉聞了幾日的催-情香。
那時叛軍就在打逼迫她的算盤了吧?只可惜小妖怪寧肯每日吃冰。還傻乎乎地分冰給別人吃。
隋離按住她的腹部,問:“你吃多了不覺得涼嗎?”
烏晶晶眨著眼,帶動了睫羽輕顫,也帶動了眼底的水光瀲灩。
她細聲軟語:“不涼。很熱。隋離,你摸得我很熱。”
隋離呼吸一窒。
他將她放置在床榻上。
床榻上也鋪得一片紅。
小妖怪有些不大自在地打了個滾兒,喉中不受控地發出嗚咽的聲音:“隋離,我想變原形。可是我變不了原形了嗚嗚。”
她無助地望著他。
媚態盡顯。
這般模樣倒真讓人有些相信,她應該是一隻小狐狸了。
“隋離,我想吃冰。”她又吚吚嗚嗚地輕聲喊叫。
一聲一聲,勾在人的心尖上。
她是那樣的依戀他。
隋離:“不許吃冰。”
他眸光深沉,像是不見底的深潭。
像是吞吃人的野獸。
他問:“要我的血嗎?”
小妖怪這會兒說腦子糊塗吧,又挺清醒,她暈乎乎地晃晃腦袋:“吃你的血,那也還是熱。”
隋離:“你嚐嚐。”
烏晶晶:?
不要誆我,我又不是沒有嘗過!
可隋離在她跟前俯下了身來。
他的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混入燃香的味道間,幾不可聞。只讓人感覺到面前這人強勢而凌厲。
烏晶晶一個晃神間,發現他吻住了她唇。
他按住她的肩,撕開了她的衣衫。他的指骨原來是那樣的有力。
她不自覺地輕輕戰慄了下,覺得在他的目光注視下,自己好像一隻小貓啊。
小小的,但是被隋離溫柔地捧起來的小貓。
他親吻過她的唇瓣和鼻尖,親吻過她的面頰和下巴。
她恍惚聽見他問:“那個人叫什麼?”
哪個?
她迷迷糊糊地應道:“天羽?”
隋離:“嗯,讓他吃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