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凡在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沒有停下來，他透過王宇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來推測王宇現在的心理變化。
面由心生，一個人在說謊的時候，身上就會產生相應的化學反應。
杜凡的視力很好，接著臺式燈的光芒，他觀察著王宇眼神和面部表情的變化，剛才一直盯著王宇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那是為了熟悉王宇面部變化所代表的東西。
這是一種審訊訓練，因為在戰爭中，俘虜與被俘虜是經常發生的，有特殊任務的部隊都必須經過這種訓練。
感覺到了王宇心中對自己妹妹的感情，杜凡道：“把實話都說出來吧，你也不想自己的妹妹知道自己的哥哥變成了一個罪犯吧，要是傳到了學校裡面，那就徹底的沒臉見人了。”
王宇沉默了半晌，蹦出了一句話：“讓我抽根菸吧。”
杜凡心裡一喜，看樣子事情有進展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紅狼，自己先從裡面抽出一根，點上以後，再把整盒紅狼和火機都扔了過去。
王宇接過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隨後吐出來。
煙氣環繞在整間審訊室內，忽明忽暗的火光預示著王宇心情的變化莫測。
王宇抽上了煙，皺著的眉頭也緩緩地鬆開了，他看著杜凡，說道：“我說實話了，你能保證我妹妹的安全嗎？”
杜凡堅定的點頭，說道：“當然，這一點我用自己的生命保證，就算是我死了，也會抱住你妹妹的安全。”
王宇看著杜凡的眼睛，良久才說道：“我信你，你的眼神很像一個人，我知道，你會遵守自己的承諾。”
杜凡道：“把事情都說出來吧。”
王宇點點頭，道：“這一次真正的目標，不是孫武，而是你的朋友陳欣，今天有人打了一個電話給我，把陳欣和孫武吃晚飯的地點發給了我，同時，還往我的賬戶裡面匯了五十萬塊，你知道，能拿得出這錢的人肯定不簡單。”
“當時，我感到很意外，也很驚喜，你知道嗎？我現在所待的公司快倒了，到現在都還沒有發工錢，已經兩個月了，我自己也把賺的錢花的差不多了，在城市裡，想要存點錢，很難，而且，我妹妹上了大學，在很多方面都需要錢，我能拿出來的都拿了，還是湊不齊今年妹妹的學費。”王宇又點上了一根煙，眼中透著一絲痛苦。
“那人說，只要帶著人過去，把那個叫做陳欣的女孩子綁走就成，然後送到指定的地點，剛開始我還不願意，可是隨後他就威脅我，把我妹妹的所有情況都說了出來，說，如果我不聽話的話，就讓人把我的妹妹給上了，然後把照片放到網上去，讓所有人去看。”
“我妹妹是一個非常要強的人，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情，她一定會受不了崩潰的，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為了她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不能沒有她，就算是坐牢又怎麼樣？這五十萬已經打到了我的戶頭上，那個人說了，就算是我沒把事情做成也沒關係，但是不能把事情說出來，不然的話，他就要對我的妹妹出手，如果事情辦成了，他會再次匯五十萬到我的戶頭上。”
杜凡抽著煙，說道：“聽你說了這麼多，那個人有沒有和你見過面？”
王宇搖搖頭，說道：“沒有，至始至終都沒有，我只記得他的聲音，年紀大概有三四十歲吧，具體的年齡我就不清楚了，我的手機質量比價差，喇叭不好，聽的時候沙沙作響，所以有點模糊。”
杜凡道：“那如果再讓你聽到這個人的聲音，你還能回憶起來嗎？”
王宇皺著眉頭，道：“這個我不確定，要聽過才知道。”
杜凡嘆了一口氣，到了最後，還是什麼資訊都沒有得到。
王宇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間，任人魚肉。
杜凡站起身來，說道：“具體的事情我也清楚了。”他想要轉身離開。
王宇叫住了杜凡，道：“你…會遵守承諾吧？”
杜凡看著王宇那略帶慌張的表情，說道：“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王宇道：“你問吧，我能說的都會說。”
杜凡道：“你剛才說我的眼神像一個人，那個人是誰？”
王宇仰著頭，沉默了半晌，道：“我父親，王虎。”
王虎？杜凡聽著這名字很耳熟，很像自己一個已經犧牲的老首長名字。
“那，能跟我說一說你父親的事情嗎？”杜凡有點好奇，就重新坐下來。
王宇自嘲得笑了起來，道：“你是第一個願意聽我父親故事的人，很多人都不願意聽，其實，我很小就離開了父親，和妹妹一起跟在母親身邊，母親是個很好的人，很勤敏，對我和妹妹很好，什麼事情都不肯讓我們做，她在父親離開以後，過得很苦很累，不僅要照顧我們兩個上學，還要為了生計奔波，白天幫別人洗碗，晚上出去買地瓜，那時候，我和妹妹就喜歡跟在母親的身邊，一起出去，現在想起來，真的很開心，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光了。”
杜凡的心也跟著有了一絲沉重，走進了王宇的過去，品嚐著王宇內心的傷痛。
“後來，母親生病了，我和妹妹一直在外面貼告示找父親，大晚上的還在外面跑，問了很多人，可是沒有用，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到了最後，我們都絕望了，呵呵，你能明白嗎？我和妹妹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離去的痛苦，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到了如今，我還記憶猶新。”
杜凡道：“那你們後來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王宇豁達一笑，道：“母親走後，我就輟學了，一個人出來打工，供妹妹讀書，這一供就是十年了，我也從當初一個十六歲的懵懂少年，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能否請問一下，你母親的名字是？”杜凡問道。
“陳明慧。”王宇道。
杜凡聽了這名字以後，渾身一震，腦海中激盪起了一片波瀾，他回想起了那一次老首長的話。
那一次，他和老首長一起執行任務，身陷敵營，到了最危險的關頭，兩人都萌生了死志，都想要把槍膛裡面的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因為，比起被敵人俘虜的恥辱，還不如自行了斷來得痛快，那樣，就不會做不起背叛國家的事情了。
在漆黑的山洞內，潮溼的洞裡滴落雨水，外面是譁啦啦的雨聲。
杜凡和老首長王虎任務失敗後，跑進了山洞內，那時候，兩人都已經跑得筋疲力盡，心裡對逃出生天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敵人的追擊越來越兇猛，還有獵犬的幫助，如果不是這一場大雨的幫助，他們根本無法逃到這個洞穴中。
老首長想點菸，發現口袋裡的煙全部被雨水浸溼了，軟趴趴的，打手機根本點不著。
杜凡道：“老首長，我們會死在這裡嗎？”
老首長很是豁達的笑道：“人活著早晚都得死，只是可惜了，你還年輕，死了怪可惜的。”
杜凡裂開蒼白的嘴唇，道：“我這條命能活到現在，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了，能和老首長死在一起，我很開心。”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老首長拍了一下杜凡的肩膀，杜凡齜牙咧嘴，剛才那一下拍到了杜凡的傷口上。
“很疼是不？這就是子彈打進身體的感覺，要是打進了腦門裡，那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了，那時候就感覺不到疼了。”老首長嘆了一口氣。
“老首長這一生有什麼遺憾沒有？”杜凡說道，“我有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我還有一個妹妹叫做杜小琪，雖然不是親的，但是我很愛她，很疼她，把她當作我在這個世上重要的親人，我走了以後，她的生活就變得困難了，其實，我很想活下來，想再見一見她，想親眼見一下我的親生父母。”
說到沉重的地方，杜凡的眼眶紅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他把頭仰起四十五度角。
老首長嘆氣道：“杜凡，你是個好孩子，你父母能有你這麼一個孩子，他們會感到驕傲的，你是祖國的驕傲，部隊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
這是一次潛伏的任務，老首長是已經潛伏了許久，是部隊安插在敵人營地中的一顆重要棋子，杜凡一進入敵方的地盤，就受到老首長的關照，教會了杜凡很多東西，杜凡早就把老首長當作了自己的師傅，自己的父親一樣的人。
杜凡道：“光說我了，老首長呢，有沒有什麼還沒有完成的遺憾？”
老首長嘆了一口氣，眼神看著牆壁，思緒飄到了遠方。
“我最大的牽掛，就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已經很多年沒回去看他們了，我真的很想很想他們。”老首長眼眶也紅了，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他縮著身子，從一個偉岸的軍人變成了一個虛弱的普通中年人。
“也許這才是老首長藏在心裡的另一面，最真的一面。”杜凡想。
“杜凡，如果今天你能活著回去，就幫我找一個人，她叫做陳明慧，告訴她，我對不起他，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補償她。”漆黑的山洞裡，除了水滴掉落石塊的啪嗒聲，就剩下了老首長那沙啞的，滄桑的，傷感的聲音。
洞外的雨還未停下，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危機再次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