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著“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李棠用筷子捅碎人面螃蟹的甲殼，開始扒拉起來。
甲殼下面的蟹膏蟹黃勉強還能吃，但質地乾硬，顯然口感不會很好。
品嚐之後也果真如此，咀嚼起來沙沙的，甚是難以下嚥。
但好巧不巧，蟹味的精華也濃縮於此。
人面螃蟹雖然長得瘮人，但味道實在是誘人。
倘若烹飪時能收住火候，這道菜估計會很驚豔，可惜了。
此外幾道海鮮菜品，滋味各有千秋。
二姐所言不假，她的廚藝水平確實又有飛躍，看來她那妖孽的天賦並不只是作用於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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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東西她都能參悟極快，恰似——月落烏啼霜滿天，千里江陵一日還。
作為主食的乃是海鮮炒飯，每樣食材都會留一部分最後混入炒飯之中，做成一鍋大雜燴。
用料之豐盛不言而喻。
李棠對於炒飯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完全源自他自身的記憶，對他而言乃是彌足珍貴且無法取代的感情。
他也曾有過一段苦日子，那時候他尚且年幼，唯有母親陪伴於他的身邊。
出生之時他已經能感知到體內輪迴之宮的存在，但一介嬰兒的神智是何等孱弱，哪能左右輪迴之宮混亂的記憶風暴。
三歲以前他表現得像個痴呆兒，雙目無神，嘴角流涎，屎尿失禁。
三歲之後他突然變得“聰明”了，不僅會說話，甚至還會寫字吟詩，完全是無師自通，儼然是一神童。
但他時不時會胡言亂語，說出的話令人毛骨悚然，直接從神童貶為魔童。
到了六歲，他方能駕馭輪迴之宮，勉強抵禦記憶的侵蝕。
那時候他已經擁有了許多清晰的記憶，其中就包括“穿越者李棠”的記憶。
他一時間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者，這會不會是死去的“某人”被他吸納的記憶。
可以說，“李棠”這個自我便是混亂的記憶海洋中無數次判斷與否定之後的最終產物。
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東西能夠左右他的意志，因為他是“勝者”，他是脫穎而出的“唯一”。
至於母親——李棠瑗，她一直不離不棄，不論自己孩子痴呆還是瘋魔，她都緊緊相擁呵護。
李棠原本可以摒棄一切人性，作為唯一的勝者恣意踐踏收割對他而言只是“養料”的人間。
但母親的存在改變了李棠，他開始擁有身為人子的覺悟，母親的存在讓他與人性有了一絲繫結。
僅僅依靠這一絲繫結，哪怕母親病故多年，李棠依舊保持著人族的立場。
哪怕有些時候行為出格，但仍然保持著人族行事的基本邏輯。
說回炒飯，那時候家裡窮，李棠很小的時候就外出幫工，替母親分擔養家餬口的壓力。
他沒上過私塾，但這並不影響他能識字算數。
他小小年紀就比許多大人精明，但這個世界以武道為尊，再聰明又有何用？
作為童工壓根沒有多少薪水，還得被百般剋扣。
李棠不爭也不吵，因為他知道，比起哭哭鬧鬧還挨一頓揍，避開成年人的拳頭才是明智之選。
家裡揭不開鍋，母親體弱多病，雖說她也會一手好針繡，但病痛的折磨下，她微薄的收入壓根養不了家。
她總會一大早起來燜好一天的飯，分量少得可憐，夠不上頓頓溫飽。
每隔三四天，母親會給李棠一文銅板，讓他去打一碗醬油。
然後她就用醬油炒飯，雖說沒能奢侈到加個雞蛋，但只要撒上一把小蔥，對李棠而言就是最有滋有味的回憶。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過去了很久，但回首間卻又似在昨日。
他面前的炒飯同樣也有醬油的調味，但米飯僅僅只是配角，完全被各色的海鮮搶走了風頭。
“棠弟？”
二姐李素衣溫柔的聲音傳入李棠的耳朵。
“怎麼了？”
李棠甚是不解地回道。
李素衣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從他臉頰揩去一滴淚水。
放入口中品嚐，滋味苦鹹。
李棠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滴眼淚，身體居然先於他的意志作出了反應，真是太奇怪了。
“怎麼了？怎麼了？”
三姐李卿衣也湊了過來，然而她只看到二姐正在吮吸著指頭，目光頓時變得不善。
她拿起筷子將一粒米粘在自己嘴角，隨後揚起下巴示意。
“喏——”
李棠直接裝作沒看見。
李卿衣的不滿徹底被引爆了，今天不論如何也要……
二姐李素衣不知何時悄悄摸了過去，她按住妹妹的肩膀，隨後伸長脖子，呲溜一口叼走妹妹嘴角的飯粒。
“滿意了嗎？”
她笑盈盈地問道。
李卿衣的臉瞬間紅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低著頭，就差把臉埋進飯碗裡。
用完午膳，二姐示意李卿衣去洗碗。
做飯一竅不通，洗碗總歸沒問題吧？
李棠這一頓吃了足足有七分飽，他為自己與二姐李素衣泡了杯清茶用以漱口。
“棠弟最近完成了一件大案呢~我的防禦使大人。”
李素衣雙手撐著臉，笑吟吟道。
“順水推舟罷了，為了完成案子還欠下了人情。”
李棠回道，不驕不躁，
“請荀麗華幫的忙是吧？那孩子挺可愛的，小時候她與三妹玩得特別合拍，算是青梅竹馬呢。”
李素衣猜道，完全就如她的預料。
“現在呢？她們二人似乎頗為水火不容。”
李棠回道，也算是一種預設。
“卿衣和她都有一點性子上的小彆扭，估計有矛盾了唄，具體什麼情況姐姐我也不清楚”
李素衣無奈道。
“不過她和卿衣還是挺像的，卿衣那麼喜歡你，那孩子想必也是如此。”
這句話李棠不做應答，但他並非榆木腦袋。
他只是想維持這份曖昧的關係，享受著彼此間好感帶來的收益，同時使自己不必陷入倫理道德的漩渦。
這種行為看似“渣”，實則確實“渣”。
不過李棠目前令很多人都感到滿意，雙方都是“你情我願”。
“對了，棠弟你還不知道吧，父王已經登臨三品武師之列，咱們王族百年之內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李素衣突然說道。
這對李棠而言算是一個意料之中的重磅訊息。
“伯父武運宏昌，實為幸事。”
“咱們這些做兒女也跟著沾光，現在蓬萊本地的豪強估計連提親的膽子都沒了，姐姐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估計嫁不出去咯。”
李素衣“自怨自艾”道。
“棠弟，你以後的家事想必會非常復雜，需要一位可靠鼎力的賢內助，要不要考慮一下姐姐我？”
如此直球的告白，李棠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接下，回道：“確實可以考慮。”
“一言為定。”
李素衣伸出手，二人擊掌約定。
這一幕恰好又被李卿衣看到。
她的瞳孔正在地震，手中的碗碟滑落，砸成碎片。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