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啊——嘎啊——”
跨上書包，走下校園大門口前的銀杏坂道，神原樂順著道路兩旁矗立的電線杆，將視線延伸到狹窄的道路盡頭。夕陽已將天際燒得火雲滾滾，幾隻從新宿飛來的烏鴉佇足在遠方教學大樓的邊角之上。
神原樂仰望天際，發現自從梅雨季過了之後，東京的黃昏都要比以往金燦燦不少。
他感受著迎面吹來的微風，將視線挪到了走在身邊，腦袋後面頂著一朵大白花的天海之雪側臉上。
如今的yuki，神原樂有點難以描述自己的感覺。
她跟著琉璃練習籃球一段時間後，好像擁有了點自己的自信似的。
“籃球是不是很難打？”
“嗯。”揹著小書包的天海之雪立刻點頭，她把明亮的眼眸轉到了神原樂臉上，“每天都感覺自己有好多要學，需要掌握很多的知識和技巧。”
神原樂笑了笑：“其實平時不用那麼努力，哪有三點半放學開始一直打到現在都不用休息的。”
“可是，如果不這樣的話，就很難配合琉璃姐姐一起拿冠軍了。”
神原樂目視前方，帶她走過人行道，又笑著說：
“yuki這麼執著冠軍做什麼？”
“不是樂說的麼？”
“我說的？”
“嗯，”天海之雪的表情和眼神都對他特別認真，“樂說，想看到我努力後的樣子，因為還沒有見到過。”
“所以yuki就天天這麼努力的練球？”
“嗯。”
神原樂仔細回想了一下。
……這話……自己的確說過來著，在把之雪接回來不久後安慰她說過的話。
本意其實是為了讓天海之雪能把注意力專注在其他事情上，讓她不要平時太過於自責。
現在看來，yuki是把自己說的鼓勵話當作是她為之無限努力的目標。
……有些似曾相識。
“yuki啊，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明白，但如果一個人只為了他人而努力，那麼會活的特別特別的累。所以我其實不建議你這麼想，我更希望你在籃球這項運動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所在。”
天海之雪眨眨眼。
“聽不懂？”神原樂問。
“沒有。”天海之雪看著他搖搖頭，“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樂會這麼說。”
神原樂抬頭，看向前方行人川流的街道，偶爾還有幾個從國外來的遊客看到兩人穿著的高中校服，特別好奇。
他無視這些遊客的好奇心，耐心解釋道：
“因為無論是我，還是你七月姐姐，都是這麼做，而最後嘛，yuki你也知道情況。”
“可是，如果打籃球的時候，看到樂在一旁看我，心裡會有一種很特殊很特殊的感覺。”
神原樂聽到後，又笑道：
“那我把這種心情姑且稱之為開心，因為有人關注自己，肯定了自己的努力而開心。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那個肯定你的人不再肯定你，你還會為了現在做的事情而堅持下去嗎？”
天海之雪有些不能理解這句話，但能看得出來，她盡力在理解，“樂說的那個人...是樂自己麼？如果樂不再關注我了，我還會不會再繼續練習籃球。”
“厲害啊。”
神原樂稱讚了她一聲，難以想象yuki會理解這種難度的話。
“就是這樣，你看啊，你打籃球現在開心，是因為我會經常來看你打得怎麼樣吧？如果我不支援你了，不再來看你，yuki你是不是就得放棄你長久以來堅持的目標，弄得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一樣。”
“好像...是這樣的。”
神原樂眺望都市遠方垂落的夕陽，頗為感慨：
“所以我才會說，你應該在籃球這項運動裡，找到屬於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認為我會喜歡看到你這樣，你才去行動。”
yuki在面對這句話時，就有些半懂不懂。
她有些不太明白應該真正怎麼去做才對。
神原樂其實也給不出她什麼好的答桉，畢竟這算是她自身的想法。
他也才在這兩天有了讓自己解開束縛的想法。
“也不用太過糾結這一點，現在yuki有個目標也挺好的。而且yuki自己不是也說和琉璃姐姐一起運動很開心麼？這其實也算是屬於你自身的事物。”
“樂，那我不明白為什麼樂會說，這樣做的話，最後會特別特別難受。”
神原樂聽到後，又給她複述了一遍剛才的話。
天海之雪再次聽完，再次思考，然後盯著神原樂的面龐好久好久，用又弱又小的聲音，說出來了一句令神原樂錯愕半晌的話：
“只要樂開心就好...”
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神原樂回看著天海之雪的目光，只覺得少女那無比平靜，卻又異常令人感到溫暖的面容，此刻...遠比夕陽下拉長的影子更加悠長...
“還真是...yuki才能說出來的話。”
神原樂再次笑了起來，心裡也有些心疼她，心疼她的感情竟然如此卑微。
大概是七月和琉璃的事情，把她敢向自己索求的感情，壓到了極限了吧？
......
神原樂發現前面的飲品店前，有個小女孩在拽著自己父親的衣角，要他給自己買冰淇淋吃。
父親拗不過小女孩，被她拉到了店鋪前，掏錢買了一個很大的甜筒。
兩人買完甜筒，小女孩心滿意足，父親帶著她很快就走了，只有身邊的天海之雪還在看著那個夕陽下的畫面。
家庭啊...
的確是yuki一直以來都很關注的畫面。
就好像大家都有家，都其樂融融的，只有yuki這個小可憐站在遠處，形單影隻地看著那些有著圓滿家庭的人一樣。
“想吃冰淇淋？”
“嗯。”
“那我給你買？”
“可以嗎？”
“當然，yuki是不是忘了我以前經常掏錢給你買東西吃？”
神原樂帶著她來到飲品店前，向店員要了份大份甜筒，一分鐘後，接到手裡，交給天海之雪。
“謝謝樂...”
見到她那雙手捧住大甜筒，眼睛直盯著甜筒雪頂看的滿足模樣，神原樂真心覺得這個天海家的大小姐一點都沒有見過世面。
“有樂真好。”
“好什麼？”
“有樂可以給我買冰淇淋。”
“就僅僅只有這個就這麼滿足？而且你自己不是也有很多錢麼，爺爺給你的，自己可以買啊。”
“嗯...很滿足，”天海之雪很認真地點了下頭，“而且自己買的，和樂買來送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明明和七九的身份差不多，她們展現出來的樣子，差距卻相差到大得離譜。
貌似是心有所感，神原樂突然朝身後望了一眼，在他的視線中，有一抹亞麻色一閃而過，消失在了街道上霓虹閃爍的廣告牌後。
“yuki，我們繼續走。”
“好。樂也吃點。”
“嗯？你拿吃過的拿給我吃？”
天海之雪把甜筒轉了一九十度，遞到神原樂面前，“那樂吃這裡，這裡我沒吃過。”
“哈哈，不用了，就是逗逗你而已，不吃你的。”
“好吧...”
*
喊了個計程車回到到公寓樓下，神原樂把鑰匙交給天海之雪，要她先自己上去。
“樂不回家麼？”
“我先等等，你先上去吧。”
“樂今天也要開車出去玩嗎？”
“不了，今天不出去。”
“好。”
天海之雪對神原樂異常信任，甚至不過問緣由，便自己一個人先坐電梯上到十六樓回家。
神原樂看著電梯視窗的led層數一次次向上閃爍，慢悠悠地收回視線，然後立刻把腦袋轉了個九十度。
這一次，很不巧，某位亞麻色長髮的少女沒來得及躲閃。
......
神原樂上下打量天海九琉璃幾眼。
西裝外套、內搭白襯衫，領口有著學校女生才佩戴的紅色蝴蝶結。
身材高挑，穿著沒有過膝的淺色百褶裙。
修長白潔的雙腿裸露在外，配搭一雙基本高中少女標配的樂福鞋。
很標誌的美少女。
天海九琉璃的表情有些尷尬，又保持著自身端莊和矜持地朝神原樂勉強笑了笑：
“神原同學，下、下午好。”
“琉璃啊，跟蹤我一下午有什麼事情？”
“跟...跟蹤？沒、沒有啊，只是，碰巧，碰巧遇到神原同學罷了。”
“穿著校服碰巧和我遇見？我記得琉璃同學現在住的地方，不是和我回家的方向截然相反麼？也不太像是閒逛到這裡和我偶遇的吧？”
“......”
天海九琉璃不知道為什麼會感覺神原樂莫名冷澹。
幾天下來，樂君就已經開始對自己不耐煩了？
神原樂彷彿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頓時對她微笑說道：
“琉璃不要想那麼多，只不過是你喊我神原同學，我也和你開一個玩笑罷了。”
“玩笑？真、真的？”天海九琉璃小心地試探，她整個人都因為她那輕微的懷疑眼神而變得可愛異常。
“那當然，前陣子我不還找琉璃你天天道歉麼？還給你送午餐，雖然你沒收。”
“......”
天海九琉璃一下子就被噎住了，這話聽起來像是樂君在責怪自己。
好奇怪...明明之前說了過分話的，是樂君才對。
為什麼弄得好像是自己來找他道歉一樣？
不行...
閒扯這些也沒什麼用，不如早點說正事。
天海九琉璃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拋之腦後，變成了副好看的可愛表情，認真對神原樂說道：
“我今天就是來找樂君的。”
“不是跟蹤？”
“是跟蹤。”
“哦，是跟蹤啊。”
“剛才還看到樂君給之雪買冰淇淋的時候，之雪看著樂君你的表情......我要說的不是這一點，而是我想找樂君你真正瞭解一下情況。”
神原樂這才轉身面向她，“想找我和好了？”
樂君現在的態度...要說沒有生氣，那是不可能的。
某人最近幾天，每天都有無數女生環繞，天海九琉璃看得是心裡急得慌。
“我——”
“抱歉，琉璃，我這幾天真不是在有意刺激你。你看我和那些女生的接觸也僅限於聊天而已，那天你對我說了那些話後，我也沒再收她們給的東西。”
天海九琉璃一聽這話，心情都要通常不少，她眨眨眼，好奇地詢問：“真...的？”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樂君的確是有在聽自己說的話的。
他心裡也還有自己。
神原樂認真點頭：
“自然。想必今天琉璃選擇跟蹤我，也一定有過很多心理鬥爭吧，你單獨來找我這事...嗯，七月肯定不知道。”
樂君看起來...也懂得蠻多的。
那也省了自己好多解釋。
於是，天海九琉璃在稍微停頓之後，把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嚴肅認真地對眼前的神原樂邀請道：
“我想和樂君聊聊。”
“行啊，”神原樂立刻抬起手腕看了眼錶盤，“就現在吧，正好。”
“現...現在？”
“不然？還是說琉璃現在沒空？”
“沒有，”天海九琉璃緩過神來後，立刻搖頭，“只不過樂君答應得快到我還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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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原樂從書包裡把之前買的跑車鑰匙摸了出來，拿在天海九琉璃的視線中晃了晃，“那就現在，走，我帶你喝咖啡去。”
“樂君之前買的那輛超跑？...會不會，太高調了點？”
“哪有，我天天開出去逛街呢，怕什麼高調，那麼貴買過來不開出去，不就浪費了？”
天海九琉璃：“......”
*
彭。
天海九琉璃坐上神原樂跑車的副駕駛後，還是他幫忙關的門。
打量著這輛價值不菲的頂級超跑內飾，天海九琉璃才恍然想起，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坐神原樂的這輛車。
引擎發動、跑車駛入城區主幹道。
這輛車一出現在市區裡，其餘的私家車明顯都在有意避讓。
天海九琉璃知道...這是誰也不想碰到或是擦到這輛超跑，怕賠不起...
天海九琉璃四處張望這輛超跑的豪華內飾，最後把目光留在了駕駛這輛跑車的神原樂側臉上。
“這輛車是樂君自己花錢買的？”
“嗯，自己買的。”
“...真厲害。”
“沒什麼，伯父幫了忙，又給我了很多啟動資金而已。”
天海九琉璃不太在意這些，只在意他開跑車出去會來帶什麼效應。
“總感覺...樂君現在有點很特殊的氣質。”
神原樂手扶方向盤，在紅綠燈路口停下車，“好的方面麼？”
“壞的。就是覺得樂君沒以前安穩...這麼顯眼的跑車，樂君還天天開出去兜風...是不是我屁股下面的座位，都不知道有多少個女人坐過了？明明我還是第一次坐。”
“也不多吧，就三人。”
“還真有？！”天海九琉璃難以置信，“都有誰？”
神原樂頓時笑了出來，看到綠燈亮起，輕踩油門起步，“之雪、阿鈴、還有梓姑姑。”
天海九琉璃幾乎是立刻松了口氣。
“是不是以為我天天開車出去都是搭訕女人去了？”
天海九琉璃表情幽怨：
“那不然你開跑車出去做什麼？”
“嗯，仔細想想，貌似搭訕幾個女人也挺不錯？和她們住酒店應該輕輕鬆鬆——”
“你還亂說！我真生氣了！”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專心開車，到了咖啡店，我們好好聊一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