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不要有太多想法。”
王凱坐在他的辦公桌後面，一臉做作的親和笑容。讓身為科員的宋陽去通氣班當副班長，這是個不尋常的決定。王凱身為主管領導，這事他是需要好好跟宋陽談談的。
他讓宋陽坐下，說：“這段時間你的工作，陳經理和我心裡都有個數了。你腦子挺聰明的，就是缺乏鍛鍊。”
宋陽自始至終沒說話，他想聽聽王凱到底拿什麼話跟他解釋。聰明，果然，把人往下摁之前都得先誇誇。
王凱把他鼻子上那副金絲眼鏡摘下來，拿眼鏡布擦著，皺著眉頭說：“1班那個老賈，我想你們也是有耳聞的，不是個吃素的。又偏偏是他抓了你出錯圖這事兒，本來我跟陳經理說：誰都難免出錯，批評一下也就完了，下回小宋一定就記得了。哪兒想到，老賈還不依不饒上了。”
他說罷，帶著笑瞅了瞅宋陽：“基層鍛鍊。丟掉包袱，去吧。”
此時的窗外，一輛舊舊的桑塔納開進了小院。宋陽見過這輛車，這是工程處第一辦公區的一輛公車，開車的司機班老楊師傅已經下車了。
走就走吧，宋陽沒說什麼，簡單跟王凱說了句：“再見。”就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他看你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了。”林林說。
“聽說過‘以工代幹’的，還沒見過‘以幹代工’的呢！”付國說。
“遙呢？怎麼沒看見她？”宗風問林林。
“院子裡呢。”林林指指窗外院子裡詩遙的背影，她背對著辦公小樓正在院子裡低頭踱著步。
萬里默默地幫宋陽收拾東西，把他的個人物品裝在一個大紙箱裡。在工程處時間不算長，但工作生活在這裡的宋陽有很多要拿走的東西。自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說，最終，他停了手，輕聲說：“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就行。”
忽然接到這樣的人事安排，誰心裡也不會舒服。大家尊重了宋陽，讓他一個人呆著。
詩遙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院子裡她徘徊的那塊地方留了一圈又一圈的腳印。
兩人無言，一個靜靜收拾東西，一個衝著窗子呆呆地坐著。詩遙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臉，因為她已經控制不住，眼角的淚早已劃過她的臉頰。這算是什麼決定？如此突然，如此反常，好像一拍腦袋就讓宋陽從她身邊離開了。通氣班，遠在工程處第一辦公區，以後他們再也不能在一個辦公室工作、聊天、逗趣了。以後的工程處夜晚，再也沒有人跟她作伴了。
宋陽的東西裝滿了兩個硬紙箱，粘好寬膠帶，就算封裝好了。他回頭看看背對自己坐著一言不發的詩遙，“別哭了。我又不是被開除了，還在工程處。我的桌子給我留著，我會常回來的。”
誰哭了……詩遙想這樣回他一句，但一開口就會哽咽的嗓子讓她放棄了。
院子裡，楊師傅已經在那兒等了多時了。大家幫宋陽把東西搬出來，不情願地裝上那輛破車。
“回去吧。哥們兒又不是充軍發配去！以後作業現場見！”臨走的宋陽給大家留下的依然是他陽光般的微笑，他向每個人揮手道別。最後的最後，好像更失落的不是他，而是夥伴們。
宋陽走了。連著三天，林林、宗風、萬里和付國大家心照不宣，誰有空都會來陪詩遙一起幹活兒。不管能不能幫上她的忙，夥伴們都能感覺到，她需要點時間才能適應一個人的辦公室。那間小小的辦公室，從一開始就是詩遙和宋陽兩個人的。
範羽果然不再是工程報驗崗了，她的崗位已經正式由李姐接替。工程處的第一辦公區距離機關大樓不算遠，開車也就10幾分鐘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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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這不是小范嗎？”
範羽剛關上車門，準備下班的工程處老科員老遠就認出了她。範羽朝老科員微笑點頭，進了工程處辦公樓的大門。
和第二辦公區相比，這裡的條件要好得多。地處市中心交通方便自不用說，辦公條件也要更講究一些。4層的辦公樓，一層是通氣班和急修班，2層以上都是科員和領導的辦公室。
就像所有基層管理單位一樣，這裡的頂層也配有宿舍。宋陽搬到這裡來住也已經快有一個星期了。
“不用幫我收拾了，我東西也不多。”宋陽說。
範羽給他帶來了一些生活用品，備用的毛巾、電水壺、還有一個小小的加溼器。宋陽的房間就像所有男生宿舍一樣，很亂。一個上下鋪，整個上鋪就像一個開放的倉庫，所有東西雜亂地堆在那裡，範羽踩著一個凳子幫他收拾著。
範羽整理著東西，回頭對他說：“還真得表揚你呢！亂是亂，但衣服什麼的都很乾淨。對你的好感又加分了哦！”她微笑著，眼神調皮又嫵媚。
“下來吧，別摔著。”他說。
範羽站在凳子上，轉過身，撒嬌似的張開手說：“怕我摔著就抱我下來吧……”
宋陽有些靦腆地笑了，他有些遲疑。範羽卻一直在等他，頗有一種不被他抱就不下來的意思。
他有些不懂自己了，若是從前的他，面對自己的女朋友他一定會不用她說就抱她下來的。自己怎麼越大越靦腆了呢？他嘴角輕笑，似乎帶著嘲笑自己的意味。
“快下來吧。”他說著把範羽抱起來。由於她站在凳子上比較高，宋陽一抱她，她胸前的豐盈近乎貼在了他的臉頰上，她溫熱的香氣透過針織衫散發出來，在他鼻尖瀰漫開來……
宋陽想趕緊放開她，而她卻反而把他抱得更緊了。她的唇瓣輕輕落在他的唇上。“陽，你的嘴唇好冷……”她低喃著。
宋陽把她放開了，面前的範羽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玲瓏，他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孩沒有任何應有的反應呢？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在寫字檯旁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杯子裡的白開水。此時的他，面對範羽，心竟然就像這杯白開水一樣。
“出去走走吧，今天也不是很冷。”沉默了片刻，他說。
宋陽竟然如此的拒絕了她，範羽吻他的時候，覺得他的嘴唇彷彿毫無感情，她還從未吻過對自己如此淡然的男孩。
送走範羽的時候，宋陽還是擁抱了她。她走了，整個第一辦公區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雖然這樣一個人的夜晚他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星期，可還是每個晚上都會感到孤單。
宋陽躺在床上，他開始跟自己的意識對話。宋陽，你是怎麼了？一個人住很孤單不是嗎？你不是喜歡範羽嗎？你還是從前的宋陽嗎？
翻來覆去，他不想再繼續想了，拿起手機隨手撥出了第一個電話號碼。他的手機，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第一個電話號碼就變成“徐工”了。
“怎麼這麼半天才接啊？”他不耐煩地說。
“有良心嗎？才3聲啊……”電話那頭，詩遙的聲音懶懶的。
“你要睡了嗎？”
“嗯。”
“還不到9點，不許睡！”
詩遙不說話了，她那頭一陣的安靜讓宋陽以為是訊號不好。他急忙從床上起來，趕緊到窗邊把窗子開啟，不顧冬夜裡的滲涼的冷風。“喂？喂？你聽得見嗎？”
“聽得見，一直都聽得見。”她的聲音微弱之中帶著沙啞。
宋陽開始覺得詩遙的聲音不太對了：“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說話聲這麼小？”
“我？沒事兒啊。”她笑著說。
其實，此時的詩遙確實就像他擔心的一樣，她很不好。從白天開始，詩遙就發燒了。偏偏工作又多得應接不暇，宗風他們出現場作業了，只有林林幫她一起應付。林林勸她，不行就上樓去睡一會兒，實在不行開車去醫院也挺方便的。詩遙總說沒事兒，感冒發燒而已，沒那麼嬌氣。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她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病的不輕。藥箱裡的藥都沒用，她燒得越來越厲害了。然而當她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工程處小院裡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不想告訴宋陽自己病了，為什麼呢？燒得暈暈的詩遙自己也說不清，如果非要有個原因的話，也許是怕他擔心吧。她心底隱隱地覺得，他是會擔心自己的。
宋陽說過，她的演技沒那麼好。
“趕緊告訴我，你怎麼了？”宋陽嚴肅地說，他當然聽得出來，她的聲音都那麼微弱了。
“跟你說了，沒事……咳咳咳……”詩遙還是沒忍住，咳嗽了起來。
“你看你看，病了吧？還跟我說沒事兒呢！”宋陽沒放下電話，一邊跟她說著話一邊開始換衣服。“你等我，我這就過去！”
“幹嘛呀……”詩遙著急地說：“你過來幹嘛？”這麼晚了，她不想給他添麻煩。
“跟你說等我就等我！我掛了啊！”宋陽掛上電話，就跑出了門。
已是晚上8、9點了，計程車都不願意往郊區跑了。他一路跑著，到車更多的路口去，直到第三個路口終於打到了一輛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