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坐。”宋陽的父親回應得特別簡短。
詩遙很緊張，因為這個老人盯著她的眼睛沒有一絲笑意。宋陽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這時，羅阿姨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著剛剛出鍋的菜。她往客廳餐桌這邊走著，廚房裡還傳出了春美的聲音：“小羅，下一個菜也好了。”
詩遙沒弄清那個說話的人是誰，但春美的語氣很有底氣，好像從骨子裡帶著一種高傲。詩遙覺得她一定不是跟羅阿姨一樣幫廚的，應該就是宋毅的母親吧。
“我去幫忙。”詩遙小聲跟宋陽說了一句就去了廚房。
進了廚房，羅阿姨很客氣地小聲跟她說：“不用，我來吧。”詩遙微笑點頭，還是想看看自己能幫上點什麼。
春美正在做左後一道沙拉，她抬眼打量了一下詩遙，說：“回去吧，馬上就好了。”
宋毅雖然性格古怪，但相貌一表人才，這一點詩遙都不否認。今天一看他的母親，確實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春美50多歲了，身上穿得也很樸素，但依然能想象到她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很有風情的女人。
春美不怎麼理詩遙，幾乎可以說是把她晾在那裡了。最後的沙拉春美也沒讓羅阿姨端，她都沒有看詩遙一眼，就自己端著菜出了廚房了。
詩遙很尷尬，春美基本上把她當成了空氣。
“小毅快回來了，10分鐘以前給我打的電話，估計馬上就進院了。”春美端著沙拉放在了餐桌上，她也沒有看宋陽。她的眼睛往窗外望著，好像在看宋毅的車有沒有進來。
沒有，她還有些著急了似的：“不是又堵在路上了吧……”
正在春美著急的時候，玄關的門開了。“爸媽，我回來了。”
是宋毅的聲音。詩遙在來這裡之前並沒有想過，她來到這裡還會遇見宋毅。她在心裡暗暗說自己傻，當然了，宋毅不也是這個家的成員嗎。
一聽見是兒子回來了，春美的臉上笑得跟春天一樣：“小毅，快洗手去，要開飯了啊。”
羅阿姨也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走了，她臨走的時候，宋毅非常有禮貌地跟她說：“您辛苦了。”
宋毅進了門，跟父母打過招呼之後，就故意似的坐在了詩遙身邊不遠的地方。宋陽、詩遙和宋毅三個人並排著坐在長沙發上。
宋毅看似在跟父母閒談著，然而詩遙能明顯察覺到，他總在時不時地往她這邊看。
宋陽也看在眼裡，他拉過詩遙的手，讓她往自己這邊挪一挪。
全家人就坐，宋家的餐桌很大，大到每個人之間都有著很空的距離。宋陽從小就不太喜歡在這張大餐桌上吃飯，總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像是吃飯，更像是審判。
宋毅則完全不同，他表現得好像很享受，餐桌上春美問他今天的工作，他就輕鬆地回答，還講一些白天發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小毅，今天你哥哥帶朋友來了，讓他介紹一下吧。”父親的手抬起來，示意宋陽介紹詩遙。
宋毅的目光也轉向了詩遙，他就坐在詩遙正對面的位置，眼角帶著一絲鬼魅一般的笑意。
他看詩遙的眼神讓宋陽很不舒服，宋陽瞪了他一眼，對父親說：“我女朋友，徐詩遙。”
詩遙微笑著向宋陽父親和春美點著頭。她有幾分拘謹的羞澀，畢竟，宋家的晚宴讓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跟她家完全不一樣。
“徐小姐，聽說你跟我們小陽以前是同事？”老宋抿了一口餐前酒，說道。
“是。”終於可以開啟話題了，詩遙回答道：“我們以前一起工作。”
“我也認識徐小姐。”宋毅忽然插進來，對父親說：“從前在工程處掌管工程計劃，入職沒多久就從競聘中脫穎而出，現在已經是規劃部舉足輕重的科員了。”
“啊……宋先生過獎了。”被宋毅這麼一說，詩遙覺得更彆扭了。
“沒有，我也聽你們馮總說起過你呢，確實很優秀。”老宋冷靜地看著詩遙，說道：“我們小陽還要多跟你學學才是。”
詩遙很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他在工作上幫了我很多。”
老宋微笑著，他轉了轉手裡的高腳酒杯，眼睛像一個老練的獵手一般，問道：“聽小陽說，你畢業於工科名校。請問令尊是從事什麼行業的呢？”
宋陽已經猜出父親的心思了，開口說：“爸，一上來就這麼問不覺得有點唐突嗎？”
老宋沒有理他，而是問詩遙道：“唐突嗎？”
“不。”詩遙反而像有了底氣似的，不再那麼緊張了，她大大方方地回答：“我爸是一個計程車司機。我媽已經退休了。”
餐桌上瞬間冷場了。
老宋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後，與之前的追問相反，他又變得好像根本不關心這個答案似的，開始顧自地吃沙拉。春美露出了一個值得玩味的笑容，她好像被詩遙的回答逗笑了似的，又不好太明顯地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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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笑被詩遙捕捉到了。她的心沉了下來，在這樣的豪宅裡，面對著有錢有勢的老宋，她的回答無疑就像這餐桌上的一個笑話。
半晌，老宋才繼續說：“你父親的工作很辛苦啊。把你撫養長大，你的父母廢了不少心血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這輩人都是一樣的，自己怎麼辛苦也要給孩子最好的。”
老宋的話是沒錯，但他的神情卻總有那麼一種隱藏著言外之意的感覺。
“是挺辛苦的，所以我從小好好唸書。”詩遙回道。
老宋放下了筷子，手扶在餐桌上，看著詩遙說：“我的意思是，我也會盡全力給小陽最好的。”
詩遙一愣，他果然是話裡有話。宋陽覺得父親要說出他不想聽的話了，於是忙說：“爸，好的東西，我自己會去爭取。”
老宋根本不理會他，接著對詩遙說：“我兒子幼稚，他想問題總是孩子氣。這樣的男孩，你要是抱著結婚的期待去跟他交往，是很容易受傷的。”
“爸！”宋陽著急了，父親的話已經偏向另一個方向了。
老宋瞪了宋陽一眼，接著說：“他帶你來見我，說明他很喜歡你，是想要跟你有個未來的。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得不對你說。徐小姐，我是他的父親，我想讓他得到最好的，包括婚姻。”
宋陽已經攔不住父親了，老宋嘴角的微笑已經表明了，他說出了今晚他想要說的一切。
“爸，您真逗。”還沒等詩遙有所反應，宋陽先說了話。
“小陽，這麼跟你爸說話呢？”春美說道。
宋陽斜了一眼春美，春美馬上躲開了他的目光。“徐詩遙是我愛的女人。您說得沒錯，我不是那麼成熟，但這不關您的事。”他說著站起來，跟身邊的詩遙說道：“遙，我們走。”
詩遙還怔在那裡，宋陽直接拉起她的手。“爸，我帶遙回來見您，不過是出於尊重您。我正式地告訴您，我在跟她交往，我們倆很好。我不是來徵求您的意見的。”
宋陽拉著詩遙離開了。
宋家的餐廳裡，巨大的餐桌上豐盛精美的菜餚好像陳列品一樣，幾乎沒有被動過似的展示在那裡，與這個家中空曠陰沉的氣氛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對比。
宋陽啟動了車子，他對身邊的詩遙說：“別理他。”
詩遙卻久久沒有沒有任何回應。她的沉默讓他擔心了，出了別墅區宋陽沒有開多遠就在路邊停了下來。他扶著她的肩膀，望著她：“怎麼了？怎不說話了……我替我們家老爺子向你道歉！他的話，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完了，往心裡去可就犯不上了啊。”
許久，詩遙才好像回過神來似的，她看著宋陽的眼睛：“你爸說得對。”
“對什麼呀？”詩遙的話讓宋陽著急了：“想什麼呢你？”
“我今天才剛明白一件事。我和你，可能真的不會有未來。”
她的話讓他的心都開始疼了，他慌亂地說：“你說什麼呢？什麼叫沒未來……”他的呼吸都開始亂了。
詩遙用她的手溫暖地撫摸著宋陽的臉，好讓他冷靜下來。“太勉強了，你知道嗎？”她緩緩地說：“你我的家庭差太遠了。你爸說得挺對的，如果我們是為了結婚……”她笑了笑：“我，嫁到你家去……我不是灰姑娘，現實的世界也沒有童話。”
“你是嫁給我！”宋陽大聲說：“這裡沒童話，只有我愛你！你不信我嗎？”
從在宋家的時候，詩遙坐在餐桌邊就想了很多。宋陽是這個家的長子，有著如此深厚背景的宋家能接受她嗎？一個來自普通市井的女孩子。
更何況，她還是個很可能無法生育的女人。
詩遙伸手從後座上拿過了揹包，她想了想，對宋陽說：“算了吧。我不想耽誤你。”
“耽誤什麼啊？”宋陽特別著急。
“我不能生育。”
詩遙最終還是把這個訊息告訴了他。在說出來的那一刻，她的心很疼，但是她覺得她必須要告訴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