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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個愚蠢的錯誤

泰平的叔父叔母住在外城的東城區。

聽聞這事的剎那,李丹青心頭的便隱隱有些不安。

外城當然比不得竟是達官貴人的內城。

但相比於大都是平頭老百姓的西城與北城區,東城的地價起碼高出前者四成左右。

尋常百姓大抵不會選擇在這處安家,只有有意結交,同時也能夠結交到一些官員的百姓才會居住在這處。

有這樣的家底,怎會把自己的親侄子送入宮中做個閹人呢?

李丹青帶著泰平在鬧市買了兩套新衣衫,又提了些瓜果糕點,並且囑咐泰平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是他的朋友。

“我是朝廷命官,若是朝中人知道我不遵紀守法,還暗地裡走後門,替人謀私,可是重罪。”

李丹青是這樣解釋自己的想法的。

泰平一來年幼,心思單純,二來對李丹青萬分信任。

這並不算是特別周全的理由,但卻並未引來少年的半點懷疑。

他很開心自己能幫到李丹青。

……

泰平叔父叔母所居住的宅邸倒不是什麼豪門大院。

至少從大門看上去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府門,不大不小,卻也別緻。

來到府門前,泰平便滿心歡喜的快步上前,叩響了府門。

府門開啟,一個八字鬍,穿著綢緞的男人便探出了頭。

他似乎並未在第一時間並沒有認出泰平,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後便不悅的問道:“幹什麼?你是哪家的小廝?”

泰平並不覺有他,反倒頗為熱情的言道:“是我啊!叔叔!泰平!”

“泰平?”男人的眉頭一皺,愣了一會:“哦,你是入宮的那個……咳咳,泰平啊!”

男人似乎終於記起了自己這個侄子,在臉上擠出了一抹並不由衷的笑意,然後語氣警惕的問道:“你不在宮裡當差,來我這裡做什麼?”

大抵是見著了自己的叔叔,泰平很是興奮,他並未察覺到男人的異狀,只是繼續言道:“今日宮中休沐,我便想著來看看叔叔。”

“對了,這兩個月的月錢我也帶來了,一共有……”

泰平這樣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荷包很是熱心的說道。

那模樣像極在書院得了先生誇獎,忙不迭的去到家中向父母炫耀的孩子。

但可惜的是,屋中始終只是探出一個頭來,並未半點讓泰平進屋的意思的男人,根本不等泰平把話說完,一把手便奪過了泰平手中的荷包,頗為急切的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後撇了撇嘴,有些不滿。

“怎麼才這麼點?宮中一個月不是五兩銀子嗎?”

泰平趕忙說道:“是五兩,但每個月得孝敬黑袍大人一兩,給帶我的師父五錢,所以,兩個月下來就只有七兩了。”

泰平的聲音很低,頭也在這時低了下來,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動了惻隱之心,他見泰平如此,說道:“也對,宮裡的規矩複雜,小心一些是好事。”

泰平聞言臉色一喜,抬起頭正要說些什麼。

卻聽男人又道:“那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下個月記得準時來。”

他這樣說著,根本不給泰平再多言的機會,就要合上房門。

但就在這時,一隻手從泰平的身後伸了過來,抵住了就要合上的房門。

男人一愣,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李丹青,神情警惕:“閣下是?”

“泰平的朋友,聽說大哥有門路把人送到宮裡,想請大哥幫個忙。”李丹青笑眯眯的言道。

“朋友?”男人聞言臉上的警惕之色更甚,他瞟了一眼一旁的泰平,又看了一眼穿著一身錦衣的李丹青,顯然是不相信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太監能和李丹青這般看打扮便是富家公子的傢伙成為朋友。

“我可沒聽說過泰平在武陽城能有什麼朋友。”男人語氣不善的言道。

“現在就有了。”李丹青眯著眼睛說道。

男人自然聽得出李丹青的來者不善,他沉下了眉頭,手上發力試圖合上被李丹青抵著的房門,但卻發現那房門彷彿是被固定在了那裡,哪怕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房門還是紋絲不動。

“閣下什麼來路?”

“我家大人可是神御司的少司命!”見自己奈何不了李丹青,對方只能搬出自己的靠山。

“神御司?”李丹青的眉頭一挑,臉上又堆砌出了濃濃的笑意:“閣下不要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路子不錯,想要

在大哥這裡借條道。”

“借道?”男人顯然極為機警,他的眉頭一皺,根本不信李丹青的話:“我這裡沒什麼道!自己尋路子去!你若再不走,我可就要報官了!”

二人的對話聲音不大,似乎都不願意讓一旁的泰平聽去太多。

但饒是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泰平也大抵感覺得到二人之間並不太對勁的氣氛。

他伸手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角,帶著幾分乞求的說道:“世子大人!要不咱們先回去,叔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泰平的話讓李丹青一愣,他眉宇間的戾氣湧動,但在數息後還是歸於平靜。

他笑了笑,說道:“也好。”

說著便鬆開了抵在門口的手,將手裡的一大堆買來的禮盒遞了上去:“既然大哥今日不便,那我就改日再來叨擾,對了,這些是泰平給你們買的東西。”

男人眉宇間的警惕之色依然存在,但卻看了看那些禮盒,似乎也意識到只有收下這些東西,李丹青才會離開。

他沉了沉眉頭,猶豫了一會,還是在那時伸出了手,接過了那些禮盒。

“叔父再見,我……”泰平也意識到自己這位“叔父”似乎並不打算請他進屋,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落寞之色,但還是在數息之後,在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朝著對方擺手道別,只是這話還未說完,男人就像是趕瘟神一樣,哐當一聲關上了房門。

泰平在臉上努力堆出來了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他搖晃的手隨即停住,只能小聲的說了聲……

“下次再來看你……”

李丹青看了一眼將傷心寫在臉上的小家夥,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言道:“走吧,我帶你去吃些好吃的。”

……

姬玉植常常抱怨,自家的阿姐太能吃了些,以至於他日後的規劃中不得不把賺錢放在第一位,免得餓到了自己的阿姐。

但事實,他不明白的是。

像小麋鹿這樣的孩子,是最可愛。

只要吃的,她便能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情。

而尋常人難以做到。

譬如眼前的小泰平。

李丹青在方嶽齋給他點了好些價格不菲的東西,味道鮮美,比起姬齊的御廚手藝相差無幾。

但偏偏,再好吃的東西,對於現在的泰平而言,都食之無味。

整個過程顯得很沉悶。

泰平只是一個勁的低頭吃著東西,肩膀有些聳動,卻又被他忍住。

李丹青看著他這幅模樣,心底總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在翻騰。

“你……和你叔父多久沒見了……”李丹青沉默了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有些年頭了,我四歲那年叔父便帶著叔母離開了應水郡,說是準備來武陽城做生意,早些年還有戲書信來往,這幾年似乎沒聽阿爹說起過。”泰平小聲的應道。

說完這話,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李丹青的異樣,又趕忙言道:“其實叔父是挺好的人!”

“逃難時爹孃都死在了路上,我一個人來到武陽城時,已經精疲力盡,我想找到叔父,可根本不知道他在武陽城的哪裡,瞎轉了兩天時間,暈倒在了巷口,是叔父把我救了回去……”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眉頭一皺:“那你怎麼確定他就是你的叔父呢?”

這個問題來到了李丹青的嘴邊,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叔父是我現在唯一的親人了,他不願意幫世子說不定也有自己的難處,世子不要記恨於他……”但這時,泰平的聲音卻搶先響了起來,少年抬起頭,帶著懇求之色的看著李丹青。眸中帶著急切,帶著惶恐,以及些許被他極力隱藏卻又昭然若揭的恐懼……

李丹青那到了嘴邊話,在這時怎麼也無法問出,他又沉默了一會,然後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泰平的腦袋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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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快些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宮。”

泰平見李丹青似乎答應了自己,頓時一掃臉上的陰霾,重重的點了點頭,大口大口的吃起李丹青為他買來的食物。

……

天鑑司,大司命殷無疆的府邸。

一聲黑衣的殷無疆好似剛剛睡醒,他慢吞吞的從一旁的書桌上取來一壺清水,給李丹青倒上了一杯,然後又用手扶著案臺,這才坐了下來。

然後他抬頭看向李丹青,問道:“所以,你覺得那人不是那孩子的叔父。”

李丹青不語,只是點了點頭,將案臺上的水杯提起,喝下一口,才發現只是清水,並無茶葉。

他從拿起案臺前的檔案,晃了晃。

送泰平回宮後,李丹青便快步來到了天鑑司,從殷無疆那裡拿到這份檔案。

檔案上的內容很簡單,宮中太監短缺,神御的少司命慕容青與青衣司的紅袍掌印鹿懷安勾結,從各地收羅孩童送入宮中。

如此一來,一可以解決上面交代下來的問題,二來可以侵吞朝廷本該下撥給這些宦官的養老錢,甚至這些小宦官的月錢,也會被收走一部分,當然這些是由他們頭頂的黑袍宦官去做,當最後這其中的大部分都流入了那位少司命與紅袍掌印的手裡。

至於,之前李丹青見過的那位泰平的“叔父”,便是這群人在外收羅孩童的爪牙。

名叫元達才,土生土長的武陽人。

斷不可能是泰平多年未見的叔父。

“那為什麼不告訴那孩子呢?”殷無疆顯然是知道這檔案上的內容的,他在那時問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搖了搖頭:“告訴他?告訴他什麼?”

“你唯一的親人其實是個騙子?他把你當畜生一樣買了!讓你做了閹人,讓你欠下了百兩的債務!”

“對了!從此以後你在這世上就是孤身一人了……”

“告訴他這些嗎?”

“我不敢……”

殷無疆皺起了眉頭,沒有多言。

李丹青眉宇間卻在這時湧起一抹厲色:“天鑑司明明早已知道這些,為什麼,不給朝廷上報?”

面對李丹青的質問,殷無疆卻神情平靜。

“天鑑司有數不清的秘密,每一個都是見不得人的,正捅出來整個武陽朝都得天翻地覆,可這麼做有用嗎?”老人問道。

“為什麼沒用?若是把這二人剷除,泰平何至於……”李丹青咬著牙言道,他的雙眸在那時充血,有些泛紅。

李世子並不是一個很容易失態的人。

哪怕是在面對泰平時,他也表現得極為平靜,可現在……

他難以扼制自己的怒火。

泰平……

是個那麼懂事的孩子。

遭受苦難,卻從未怨天尤人。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帶著父母的那份期望活下去。

應水郡遭受劫難,朝廷不聞不問也就罷了。怎麼在這武陽朝的王都,在這天子腳下!

也能有如此苟且齷齪之事!

李丹青打心眼裡厭惡這世道,也厭惡這朝廷,更厭惡眼前這個明知道一切,卻依然可以安坐在瓊樓玉宇中對弈的老人!

他們都是這天下的蛀蟲!

“沒有鹿懷安與慕容青,還會有鹿不安慕容藍,武陽的病不在他們,而在朝堂。”殷無疆慢悠悠的言道。

“哼!”聽聞這話的李丹青,卻冷笑一聲:“騙小孩子的話,就不要在我這裡抖弄了吧!”

“武陽有什麼病我不清楚!”

“但如果人人都如你這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那誰也救不了武陽!”

殷無疆卻並不辯解,只是在那時端起水壺,又給李丹青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你今天犯了一個什麼錯誤嗎?”他如此問道。

這樣的話語多少有些突兀,李丹青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什麼意思?”

“武陽朝三府九司盤根錯節,很多時候,要治一個人的罪,往往不在於他是否真的有罪,而在於想讓他閉嘴的人有多少。”

“你看到的只是一件少司命與紅袍掌印勾結牟利的私事,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條可以通往皇宮的近道,對於多少人有用呢?”

“有多少人想要把自己的人送入宮裡,讓他們能知道宮裡的事情,這條路關係著的可不只是他們二人。也不是那幾千兩或者上萬兩的銀子,這是大人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他們顯然不會願意讓這個秘密公之於眾。”

“所以我如果是你的話,今天一定不會再把那孩子送回宮裡……”

老人的話慢悠悠的響起,聽見此言的李丹青忽然雙眸瞪得渾圓,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老人,在發愣了數息之後。

他猛然站起身子,在那時快步朝著神御宮的方向走去。

老人卻依然坐在那裡,他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端起茶杯飲下一口,忽然嘆了口氣,看向不遠處倒放著的靈牌,幽幽言道。

“有些事……”

“終究還是要他自己去做……”

“去想……”

“我能陪他走得路……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