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隆，今年五十七歲，是卿雲大學管理學院的教授。
早上七點半到辦公室，晚上九點以後才回家，這是他多年以來雷打不動的工作日常，今天也是如此。
卿雲大學暮色已深，他正在被橘黃色路燈照亮的道路下，往自己家走去。
今天妻子趙書蘭去燕京開會，想來家裡應該又迴歸冷清了吧？
不過這也已經讓他逐漸習慣了。
做個工作狂也沒什麼不好，家裡沒有人，可以潛心下來看點書，挺好的。
他走到熟悉的路口，右拐之後便是自家小洋樓的大門。
這屋子雖然是學校分的，已經有些年頭，不過託卿雲大學的本身位置的福，在上滬這種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能有這麼一棟兩層小樓，還能生活在校園氣息濃厚、鬧中取靜的學校裡，倒也是一件美事。
當然，說是兩層樓，但這屋子實際面積並不大，兩層統共加起來大概也就一百二十平方左右。
一樓客廳加餐廳，二樓原本只有兩間房，後來把樓梯間的陽臺單獨隔了一下，算是勉強擠出間書房。
以前還有些擔心，想著以後家裡要是人多了，住不住得下的問題，不過現在看來……
想到家裡的瑣事，李德隆嘆了口氣，提前從兜裡掏出了鑰匙。
不過在他看到自己家院門口的時候，眉頭不經意挑了起來。
院門口的人行道上停了一輛共享單車。
他側頭看了眼領居家的院門，似乎離這還有段距離，看來應該不是他們停的。
那就奇怪了……
李德隆稍稍加快腳步，走到自己的家門口，一樓客廳亮起的燈讓他稍稍愣了會兒神。
難道妻子今天沒去燕京？
帶著這樣的疑慮，他跨過院門，快步走過門口的石子路，開啟一樓大門。
門口玄關地攤上，整整齊齊碼著一雙男式高幫板鞋。
“誰啊？”
李德隆一邊回頭關上大門，一邊對著客廳嚷了一句，心中卻似乎隱隱有些期待。
“我。”
低沉的嗓音傳來，李森瘦高的身影隨之出現在他面前。
“……你，你回來幹什麼？”
看到兒子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容，李德隆語氣略微有點顫抖。
四年，已經有四年了！
他不禁回想起四年前自己回到家中，看到本應關禁閉的兒子消失不見，二樓陽臺的防盜網卻大開著的景象。
自那以後，好像李森就再沒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過了吧？
即便逢年過節，也都只是和妻子通個電話，從來沒有問候過自己。
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居然跑回來了？
按捺住心裡的激動之情，李德隆抬手扶了一下老花鏡，心中卻有些遊移不定。
是他的“電競”做不下去了？還是碰見什麼大事了？
這倒也難怪，畢竟在他的印象裡，李森還是小時候那個經常調皮惹事的孩子。
這小子從小雖然成績還不錯，但玩心太大，初中以後動不動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跑出去上網，沒少惹禍請家長。
後來為了不讓他出去亂玩，家裡還特意給他配了電腦。
沒想到，這小子是家裡外面兩不誤！
自己和妻子平時工作忙，雖然對他玩電腦的時間做出過限制，不過嘛……
一開始還能摸到螢幕是熱的，後來也不知道這小子使了什麼花招，反正螢幕倒是不熱了，但家裡毛巾總是溼的。
後來給電腦設過密碼，沒用；藏過電源線，也沒用；甚至拿走過滑鼠鍵盤，都沒用。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絕對玩了，畢竟電錶度數是不會騙人的。
但就這還到罷了，家裡玩玩嘛，打一頓也能管個兩三天。
沒想到這小子，後來發展到寫假的請假條，光明正大在學校曠課去玩！
也不知道該說是那時候他的班主任太信任他還是太不負責，這麼弄了大半個學期都沒被發現。
直到家長會，人老師問李森身體好點沒什麼的，把妻子弄懵了，才算露陷。
李德隆想想，自己對遊戲的厭惡，大抵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至於後來他說要去弄什麼“電競”，還搞了一堆歪理邪說來和自己詭辯，更是堅定了自己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和遊戲割裂的心情。
可惜，人大了，還是管不住啊……
尤其是這小子還不聲不響搞了個交換生，跑到歐洲去躲著，更是讓自己有力沒處使。
原本以為他的“電競”路可能玩個一兩年就算了，所以倒也一直挺著沒理他，沒想到這一弄就是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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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跑回來，想來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吧？
李德隆看著李森的同時，對方也在看著他。
雖然父親這頭一句話著實有點火藥味，不過李森並沒有氣惱。
自己爹什麼脾氣，他還是心裡有數的，這句話大約理解成“你回來了啊！”就好。
再一個就是，今天回來畢竟是帶著目的來的，上手就吵架，這可不太好。
“媽呢？又出差了？”沒有正面回覆父親的話，李森邊問邊回頭往客廳的茶几處走去。
“去燕京了，後天回。”
李德龍說著，自己也把鞋換好，將公文包掛在玄關掛鉤上，隨後想了想，跟著李森一起走到沙發跟前，兩人相視而坐。
“我回來跟你們彙報一下，”李森坐到沙發上以後，抬手把茶几上的合同推了過去，“今天剛籤了一份合同，我想，你之前說的‘電競能幹一輩子嗎？’這個問題，大約是有了答案。”
李德隆沒有說話，皺著眉頭拿過文件袋，轉開扣線後，抽出合同細細檢視了起來。
李森靠在沙發上，雖然臉上滿是風輕雲淡的樣子，不過看到父親在讀到合同某頁時驚訝的神色，嘴角還是忍不住揚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四千五百萬，這絕對能讓他大吃一驚吧！
李德隆把合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後終於放回到茶几上，隨後長嘆了口氣：“罷了，這種事，你自己想清楚吧。”
說著，他右手微微顫抖著，把老花鏡取下來放在桌上，使勁抹了抹臉，才再次抬頭說道：“你應該知道，這行業能賺多少錢，對我來說只是問題之一，我反對你做它的根本原因，不會因此改變。”
李森聞言收斂起笑意，沉默半晌，伸手把合同拿回自己面前，道：“沒關係，我只是告訴你，至少我做這行肯定餓不死。”
“你回來就是為了說這事嗎？”
李德隆看著李森，直覺告訴自己，兒子似乎還有話要說。
果然，在李森慢條斯理地裝好合同後，再次開口，不過這次語氣似乎……有點訕訕的？
“呃……我認識了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