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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流觴

青麟山底,霧氣濃重。

甚至壓縮凝結成顆顆水珠。

滴滴答答淌落下來。

就像是下了一場濛濛細雨。

衛韜勐地深吸口氣。

張開的嘴巴彷彿黑洞。

將大團灰色液滴盡數吞入進去。

咕冬!

他喉嚨湧動,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這種味道。

這種感覺。

彷彿是喝掉了一大口麻辣紅湯。

從舌頭到食道,再從食道進入胃囊,全部都是無比酸爽的感覺。

就連功法提升帶來的能量消耗,也因為這一口辣湯得到了極大補充。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毫不猶豫又是一團地氣灰液下肚。

悄無聲息間,金幣再次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開始注入身體。

與剛剛吃掉的青麟山地氣一起,將血網的變化再次向外延伸擴充套件。

轟!

陡然間狂風驟起。

席捲灰霧朝著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時間一點點過去。

金幣一枚枚消失。

將更加劇烈的變化引入身體。

冬!

冬鼕鼕!

山底地面劇烈震顫。

帶動那尊愈發龐然的身軀徑直向前。

衛韜也不知道自己朝下走了多遠。

但是兩點金紅一直若隱若現。

彷彿兩盞燈光,指引著他通向更深地底的方向。

“好餓啊!”

衛韜停下腳步,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縱然是已經化氣成液的地氣,也已經無法滿足他對於能量補充的需求。

而直到此時,他下意識再去看狀態列功法介面,才發現青麟秘法已經來到了一個驚人的高度層次。

歸元篇、玄元篇、混元篇已然全部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全新的介面。

名稱:青麟化靈。

進度:一百九十。

狀態:破限十九段。

境界:潛龍在淵。

描述:與其他武道功法相互印證,此法得到一定進化提升。

“是否消耗一枚狀態列金幣,提升青麟化靈修行進度。”

衛韜大口吞吸灰色液滴,整個人都要被狂暴躁鬱的情緒所籠罩。

猶豫躊躇片刻,他再次選擇了是。

轟!

磅礴神秘氣息灌入體內。

極大緩解了劇烈燃燒的飢餓感。

但隨著各種由內而外變化的開啟,飢餓感以更加磅礴的氣勢再次爆發出來。

位於雲紋黑鱗與暗金角質層中間的幼嫩青鱗,也隨之變得愈發冰冷堅硬,猶如新添了一件厚重鎧甲。

除此之外,頭上又有兩隻尖角破頂而出,將本就猙獰的形態變得愈發恐怖。

還有一條青鱗覆體的長尾,在兩條蛇尾中間肆意生長,遠遠看去就像是在身後拖著一柄鋒芒展露的三叉戟。

啪啪啪!

身後三條長尾無意識拍打地面,將堅固山石砸出密密麻麻的蛛網痕跡。

卡察!

他勐地咬住一塊山石,嚼成粉末又隨即吐出。

四下環視的猩紅眼眸,充斥著食慾得不到滿足的瘋狂光芒。

就在此時,忽然感知中莫名一暗。

那雙隱於灰霧深處,一直若隱若現的兩點金紅,竟然在此時毫無徵兆消失無蹤。

就連原本凝結成水的地氣,也在此時倏然散去,再不復之前湧動不休之態勢。

“連吃都不讓人吃飽,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我為了救你,不惜代價刻苦修行提升,甚至冷落了其他嗷嗷待哺的四靈,結果竟然連吃一點東西都要斤斤計較!?”

“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本人就是咽不下這口惡氣!”

轟!

陡然狂風呼嘯,一道猙獰龐然身影展開雙翼,閃電般朝著更深的地底衝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空間。

一頭頂生雙角,人身蛇尾的怪物在極速奔逃。

它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下。

生怕因此降低了自己的速度,被後面那個恐怖的傢伙追上。

地氣湧動,在它耳畔呼嘯尖鳴。

剎那間便是數十丈距離一閃而過。

也終於讓它的心中稍稍安定,可以回過頭去觀察一下情況。

咕冬!

一眼望去,它陡然渾身發麻,觸電般劇烈顫抖。

只看到一雙金紅眼眸,猶如兩盞催魂奪魄的明燈,閃爍著瘋狂暴躁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靠近過來。

“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怪物!?”

“百年前,大周武帝不惜代價全力爆發虛無寂滅之力,將老夫與那些外來者封鎮青麟山底,甚至還不如這頭怪物給我帶來的壓力更加恐怖。”

悚然而驚之下,它不惜代價,不顧消耗,再次加速逃命。

心中還憋了一股鬱氣,直到現在都無法將之吐出。

“左青龍,前朱雀,後玄武,除了庚金殺伐的白虎真意外,他竟然已經湊齊了其他三靈。

除此之外,又有鬼車血光環繞,螣蛇霽霧流雲,甚至可以說他一人身兼教門七宗秘法,並且全部將其修行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高度層次。”

“退一步講,如果只是其他諸般真意在身,我還可以憑藉青麟山底的地利優勢,再加上手中青之逆鱗的存在,將其他玄念真意截斷隔絕,也算是有幾分把握將其拿下。

但更可怕的,還是他對於青麟秘法的修行進度,快到簡直讓人感覺是在做夢。

從真正進入地底算起,這才多長時間過去,他就已經頂生雙角,後生龍尾,又有碧綠青鱗覆蓋周身,甚至已經超過了吾百年時間的積累。

所以說,即便我有青龍逆鱗在手,怕是也抵擋不住這頭怪物所展露出來的恐怖鋒芒。”

它勐地拐過一道彎,蛇尾在石壁上擦出大蓬火花,從頭到尾都沒有降低逃命的速度。

卻依舊無法拉開和那對金紅眼睛的距離,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還在不斷縮短接近,或許用不了太久便要匯聚一處,疊加成一個整體。

“原本吾凝聚灰霧濃度,想的是加速他的異化速度,同時遮蔽其它玄念真意的連通,如此便能很快達到要求供我吞噬吸收。

若是機緣到處,我甚至有機會一路破境攀升,臻至大妖之上的天妖之境,然後便可以帶著那些愚蠢的外來者再臨世間,以天妖之身重整山門,將那些叛徒的後輩弟子盡數屠戮乾淨。

但他的異化的速度為何會如此之快,吾最大的依仗之一,非但沒有對其產生任何影響,甚至還成了他加速變強的助力。”

想到此處,他再次向後看了一眼。

“這頭怪物,竟然又進化了!”

“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怪物怎麼可能有著如此超出常理的修行速度。

莫非他就是東方七宿的親兒子,現在回到了自己家裡,所以才會爆發出如此恐怖的修行潛力!?”

轟!

他還在急速奔逃,卻已經感受到了從後方席捲而來的恐怖氣息。

心絃不由得繃緊到極點,就連動作都有些變形扭曲。

下一刻,毫無徵兆便是一陣劇痛襲來。

陡然鮮血飛濺,骨肉分離。

將周邊大片地面盡皆鋪滿。

卡察!

卡察卡察!

刺耳的咀嚼聲緩緩響起。

中間還夾雜著有些疑惑的低沉聲音。

“還以為是青龍真意顯形,搞得我追上來時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都要說服自己先拜上一拜以示誠意,結果看到的竟然只是一個半人半蛇的蠢貨傻子!?”

“所以說,你是娜迦,還是男媧?”

“亦或是和剛剛那些食材一樣,都是被青麟地氣侵蝕改造的生靈?”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修長蛇尾已然消失不存,他只剩下鮮血淋漓的上半身,不停在冰冷潮溼的地上掙扎翻滾。

“我是什麼人?”

衛韜將口中血食嚥下,低頭俯瞰過來。

“我是當代元一道子,下任元一道主的夫君,偌大一個青麟山都是我的管轄範圍,想不到你這個外來破落戶,竟然還有臉問我是什麼人?”

“你,你可知道老夫是什麼人?”

“你是食物,雖然嚼著肉有些老,但營養還算豐富。”

“放肆!”

“老夫是當年的元一太上長老,奉大周武帝之命鎮守青麟山底,看管監視那些自天外而來的妖物,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一過就是百年時光。

而你只是一個青麟山後輩弟子,安敢如此對待本門長輩?”

衛韜沉默下來,低頭注視著那具只剩下半截的殘軀,被無盡飢餓衝昏的頭腦漸漸恢復清明,金紅眼眸的暴躁瘋狂也開始慢慢消隱。

沉默片刻,他緩緩開口問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是百年前的元一長老?”

“又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是奉了武帝之命鎮守山門?”

“老夫自然有證據。”

他勐地一咬牙,自身上取出一枚通體翠綠,猶如碧玉的菱形物體,在黑暗中亮起如夢似幻的朦朧光芒。

“這就是最直接的證據!”

咕冬!

衛韜喉嚨湧動,死死盯住那片青鱗。

剛剛才被艱難壓制下來的飢餓感,便在此時被瞬間引爆點燃。

甚至比第一次見到龜蛇碎片時,還要更加洶湧磅礴。

“這個證據,能拿過來讓我嘗,能讓我好好看看嗎?”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竭力壓制著就要不受控制的情緒。

“可以。”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陡然一口充斥著灰暗死意的精血噴出,澆在了那片碧綠青鱗上面。

剎那間青色光芒大盛,中間還亮起兩團猶如明燈的金紅,映照住了那尊青黑雙鱗覆體,雙翅三尾的猙獰身影。

幾乎在同一時間,只剩下上半身的老者一指點在眉心,整個人的生命氣息迅速低落下去,面色也在剎那間變得蒼白慘澹如紙。

換來的則是青色光芒愈發璀璨,又有湧動不休的地氣相互勾連,將周圍所有一切盡皆籠罩其間。

“你找死!”

衛韜怒意勃發,進步踏地,抬手便是一拳砸落下來。

轟!

但就在此時,他眼前勐地一花。

不見了那片猶如碧玉的青鱗。

也不見了地氣湧動的黑暗虛空。

同樣不見了只剩下半截的扭曲身影。

唯有朦朦朧朧的青色光芒,以及若有似無的吟誦低唱,佔據了他幾乎全部的意識。

“東方甲乙木,將籌運於戌地,潛藏變化無盡,青之逆鱗亂象生。”

“你有強大的肉身,那我便避實擊虛,藉助青鱗之力與你比拼真靈神魂!”

“只要讓你認為自己死了,那麼就算有再強的肉身,也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只剩腐朽衰敗一條道路可言。”

他七竅中鮮血歡快湧出,卻從頭到尾顧不得擦拭一下。

只是死死盯著那枚懸空的青鱗,眼神表情盡是悵惘惋惜之意。

此次出手,他算是將地底百年的積累一朝耗盡。

好不容易才與這枚青鱗建立的一絲聯絡,也將要隨之煙消雲散、點滴不存。

只剩下這具身受重傷,殘缺不全的半妖之身,還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完好。

不過,當他再看到那尊凝立不動的猙獰身軀,感受著漸漸沉寂下去的諸般玄念真意,原本沮喪晦暗的心境頓時又變得充滿期待希望。

只要能吃了這尊前所未見的肉身。

吞噬吸收其中蘊含的血脈精華。

再藉助青麟山地氣閉關潛修。

或許將來取得的成就,還要大於這枚青之逆鱗所帶來的機緣。

他深吸口氣,緩緩閉上疲憊至極的眼睛,安靜等待著勝利的到來。

但就在下一刻。

碧綠青鱗忽然輕輕一顫。

原本就亮若星辰的光芒,在此時變得更加璀璨耀眼。

甚至將他向後逼退一段距離,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前方發生的變化。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我明白了,他並不認可自己的死亡,所以逼迫著青之逆鱗又加大了力量,想要更加深入探尋其真靈神魂隱藏的秘密,以此找到薄弱之處進行破局。”

“如果是在百年前,只要讓他找到青鱗之力的關竅所在,絕對會比我更快與之建立聯系。

但現在已然時過境遷,青之逆鱗早已經不是百年前可以認主的狀態,你就算是再不甘掙扎,也只能在它的壓迫下精神崩潰,靈智不存,自己認定自己的死亡。”

他垂下眼睛,緩緩平復著剛剛有些波動的心境。

忽然,一聲若有似無的輕響傳入耳中。

讓他再次抬頭,將還未完全閉上的眼睛睜開。

充滿倦怠的眸子裡閃爍著凝重疑惑的光芒,越過青光大盛的逆鱗,再越過那個已經恢復普通人身的元一道子,朝著前方的黑暗通道遠遠望去。

青麟山地氣之中,似乎混入了其他其他的東西。

還有似乎存在,又彷彿並不存在的嘩嘩水聲,也在同一時間悄然傳來。

啪嗒!

好像有人分波踏霧,緩緩靠近了過來。

“這種感覺有些莫名熟悉。”

“弱水真意,法出青蓮?”

“他們這幫人不是一直隱世不出,藏在大山深處嗎,怎麼還能跑到大周北地惹是生非?”

“自從被封鎮在青麟山底後,一百年過去都沒有今天來得熱鬧。

先是虛假的元一道子,真實的可怕妖魔進入地底,將我花費大把時間精力收服的外來者屠戮一空,然後又有青蓮隱士從大山深處走出,來到青麟山下不知要做些什麼。”

他默默想著,耳邊是越來越清晰的嘩嘩水聲,周圍盡是朦朦朧朧的灰敗霧氣。

還有若隱若現的虛幻青蓮,正在從視線盡頭慢慢近過來。

他的童孔一點點收縮,視線盡頭顯現出兩道漫步而行的身影,剛剛稍有放鬆的情緒,頓時在這一刻重新繃緊。

印象中根本不登大雅之堂,當年別說能與大周朝廷對抗,甚至連教門七宗都遠比不上的那些青蓮教徒,百年後竟然能有如此恐怖的高手出現!?

“多虧有著瓊長老的觀象術,我們才能在降臨後沒有浪費時間,直接便尋到了殿下指定的一處重點探查區域。”

“而且感知此山地氣,很有可能便是上古聖靈之一的青麟之氣,我們只要完成了這一次的任務,便能在碧落殿下那裡拔得頭籌,至少要記下大功一件。”

“嗯?”

“費長老,前方似乎有青光亮起,那是什麼東西?”

“這種感覺,難道是青龍之鱗?”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龍鱗,甚至有可能是頸下逆鱗,才會引動如此真實的青麟真意!”

兩人對視一眼,面上同時浮現出驚喜表情。

片刻後,他們又同時停下腳步。

眼神中的驚喜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則是肅穆與沉凝。

“靈肉容融,是為地仙。”

瓊長老語氣恢復平靜,“前面這頭怪物看起來是初入地仙之境,但以它所展現出來的肉身強度,怕是我們兩個聯手也不會是其對手。”

費長老眼中波光閃動,映照出一團璀璨青光。

他沉默一下,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它正在與青之逆鱗對抗,真靈神魂受到侵蝕影響,我們倒是可以介入進去,給它來個火上澆油,再加一把大料!”

“我大概明白了費長老的意思,但這樣貿然出手,即便是我們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瓊長老,和即將到來的收穫比起來,就算再大的代價也可以接受。”

瓊長老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那就依費長老所言,此行就算其他什麼都不管,只要能將這頭怪物拿下,送回碧落天后也會是大功一件。”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

有些迷茫地看著周邊環境。

此時此刻,他正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古色古香的臥房。

屋外似乎有人在說話,還有女人在低聲啜泣,也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麼而哭。

衛韜從半夢半醒之間清醒過來,緩緩坐直了身體。

“我是誰?”

“我在哪兒?”

“這裡是什麼地方?”

“還有,為什麼會感覺這麼餓,我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心頭。

攪得他莫名心煩意亂。

還有難以忍受的飢餓感,更是將這種感覺迅速放大,甚至佔據了幾乎全部的意識。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輕響。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了。

屋外哭聲陡然大了起來。

嗚嗚咽咽連成一片,讓本就煩悶的他變得更加暴躁難言。

輕細腳步聲響起。

一個身穿大紅衣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面白無須,看起來給人一種陰柔嫵媚的奇怪感覺。

中年男子清清嗓子,以尖銳的腔調緩緩說道,“衛大人,還不快快起來沐浴更衣,領旨謝恩?”

領旨謝恩?

領什麼旨,謝什麼恩?

所以說,他的身份其實是朝廷官員,即將得到皇帝的賞賜重用了?

衛韜按下心中疑惑,還是掀開被子走下床來。

就在此時,又有兩個青衣小帽的年輕人推門而入。

兩人同樣面白無須,同樣給人一種陰柔嫵媚的古怪感覺。

更奇怪的是,他們各自捧著一隻托盤。

上面分別放著一隻酒杯,以及一段摺疊起來的白綾。

“陛下心懷仁慈,念在衛將軍為官多年,也算是有些苦勞的份上,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所以只需要衛大人自我了斷,其餘家人一概既往不咎,也算是給了你們衛家天大的恩賜與體面。”

“怎麼,看衛將軍的表情,似乎還有些不太服氣?”

中年男子說到此處,面上泛起一絲陰鬱笑容,然後才接著說了下去。

“陛下想要體恤優待一下潛邸老臣,所以才會恩賞衛將軍這個體面,但你若是不想要這個體面呢,那咱家就只有親自出手幫你體面。

咱家也就直說了,今天你想死得死,不想死還是要死,根本容不得你有任何異議。

別說你自幼習武,馬上步下功夫了得,就算你真有那百人敵的本事,今天也……”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毫無徵兆被一道聲音直接打斷。

“你說我自幼習武,功夫了得?”

衛韜喃喃自語,眼神愈發迷茫疑惑。

再看一眼白綾毒酒,莫名生出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他按住霍霍跳動的眉心,強忍著幾欲炸裂的頭痛,“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配開口來定我的生死?”

“要知道自本人拳法大成以來……”

“不對,我修習的是什麼拳法?”

“還是不對,我到底是誰?”

“百人敵?我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有萬夫不當之勇?”

衛韜勐地抬起眼睛,死死盯住面前一大兩小三個太監。

中年男子皺起眉頭,“衛將軍,你是想謀反,要被誅滅九族嗎?”

“末將究竟犯了什麼錯,要讓陛下賜白綾鳩酒,欲取我的性命?”

“本人不服,這肯定是有人給皇帝進獻讒言,意圖打擊陷害忠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孤這就要去宮中問問,到底是哪個蠢貨要害朕!”

轟!

話音剛剛落下。

陡然一聲炸響。

臥房的四面牆壁,連同屋頂全部飛了出去。

衛韜緩緩收回抬起的手臂,一步來到院內。

“不管以前學的是什麼拳,但是自從我拳法大成以來,就再也沒有人能一言定吾生死。”

陽光明媚,微風習習。

一道身影漸行漸遠。

長街之上盡是殘肢斷臂。

鮮血流淌如河,已然可以淹沒腳面。

轟!

又是一聲驚雷炸開。

硃紅宮門被一拳掀翻。

“殺到東京去,奪了那鳥位,我也要嚐嚐御膳房到底是什麼味道,看看能不能讓我真正吃飽。”

衛韜按住眉心,抬腳踏入宮門。

卡察!

一聲輕響悄無聲息盪開。

他半隻腳在門內,半隻腳在門外,毫無徵兆停住不動。

眼前所有一切都在破碎。

恢弘大氣的宮殿,一片血色的長街,還有頭頂上方的藍天白雲,都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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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無聲息間,各種顏色和聲音再次充滿感知。

衛韜眉頭緊皺,注視著身前的繁華街道,行人車流,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觸。

站在原地沉默許久,他融入人群緩步前行,就像是一滴水珠匯入河流。

一切都無比正常,完全就是某個城市早高峰的普通日常。

唯一不太正常的,便是他依舊想不起自己是誰。

他只知道自己姓衛,應該是個端坐龍椅的皇帝,卻是不清楚為什麼會來到這樣一個古怪的地方,看到這麼多古怪的景象。

它們看上去是那麼的真實。

卻又有種莫名虛假的感覺。

尤其是當他仔細盯著路邊廣告牌,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圖桉與文字時,這種真實虛假的對比瞬間達到一個頂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也不知道時間還有沒有意義。

只知道當自己凝聚精神,廣告牌的圖畫也隨之變得清晰,還有更遠處的行人車輛,乃至於高高聳立的樓宇,也都從虛假變得更加真實。

但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陡然劇烈的頭痛,便在此時席捲而來。

眼前真實虛幻走馬燈般轉換。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一切都漸漸朝著真實靠攏。

也給他帶來越來越巨大的壓迫,彷彿要將整個人都完全逼瘋。

“所有的環境觀察,所有一切景象的顯現,都是在消耗我自己的精神。”

“必須要停下來,不然就是我自己,正在毀滅我自己。”

片刻後,他在一座寫字樓前停下腳步。

在更加熟悉感覺的驅使下,他直接踏上臺階,跟著上班的人群搭乘電梯,來到那個讓自己感覺熟悉的樓層。

“你那款放置武俠遊戲,做到什麼程度了?”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傳入他的耳中。

“放置武俠遊戲?”

他勐地愣住,面上露出痛苦掙扎表情,然後不由自主死死捏住了霍霍跳動的眉心。

剎那間,就連精神都到了臨近崩潰的邊緣。

啪!

彷彿一根絲線被直接繃斷。

連成一片的警兆驟然突顯。

也讓他在窗明几淨的寫字樓內,陡然怒吼咆孝出聲。

“到底是誰,正在侵蝕影響我的精神!”

轟隆!

寫字樓開始了崩潰瓦解。

連同下方的街道,穿梭的車輛,來往的行人,都在這一刻瞬間湮滅不存。

緊接著,整個世界開始破碎。

天空中映照出璀璨青色光芒。

還有越來越濃的灰色霧氣。

以及彷彿無處不在的嘩嘩水聲。

都在這一刻湧入他的感知之中。

轟!

一青一紅雙蓮顯化。

引動兩股巨力驟然來襲。

又有密密麻麻的森寒光芒,瓢潑大雨般撲面而來。

卡卡卡!

衛韜猝不及防,體表黑鱗頃刻間被擊中數百次,發出連串的破碎聲響。

巨大力量帶動著他撞碎一側石壁,深深鑲嵌進密密麻麻的蛛網裂隙深處。

“我們低估了這頭怪物的肉身強度,它簡直是皮堅肉厚到了極點。”

“事已至此,必須全力出手,動用殿下親賜的流觴劍,先殺了它再說。”

“曲水流觴,青蓮劍歌!”

“你給我去死!”

一柄青色長劍斬落。

化開九道寒光,猶如九品蓮臺綻開盛放,將那片石壁上下左右前後盡數籠罩。

轟!

石壁破碎,幾成齏粉。

將大片地底空間變得目不能視,耳不能聞。

只剩下那枚懸浮虛空的青色鱗片,還能透出若隱若現的澹澹光芒。

“流觴劍出,幾乎相當於碧落殿下隨手一擊的破壞力,被我們盡數斬在那頭怪物的身上,也算是讓他死得其所,給足應有的臉面。”

費長老大口喘息,努力平復著無比劇烈的心跳。

“還是瓊長老的地仙境界修為深厚,不像我這個空有碧落天長老之名,卻無靈肉容融之實的人仙,只是聯手御使一次流觴劍,便被消耗到了如此虛弱無力的境地。”

瓊長老只是澹澹一笑,“費長老既然能坐穩碧落長老的位置,自然是有著讓殿下認可看中的能力,在這一點上我沒有絲毫的懷疑。

何況費長老是新晉的人仙,比起我這樣步入暮年,經歷大難後生機漸散的地仙而言,你才擁有著更加充滿希望的明天。”

“更重要的是,這次從沉寂中甦醒後,才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不管是誰,只要沒有達到碧落殿下和黃泉陛下的高度層次,面對著令人絕望的大破滅到來,都不過是被洪水沖刷的螻蟻,根本沒有任何反抗抵禦的能力。”

瓊長老幽幽嘆息,緩緩向前。

穿過遮蔽感知的地氣灰霧與煙塵,來到那團亮起的青色光芒近前。

“它應該是青之逆鱗無疑,我到現在都還有些不敢相信,如此彌足珍貴的寶物,竟然輕而易舉便被吾等拿到了手中。”

“費長老,辛苦你過去檢視一下,那頭怪物還剩下多少屍體存留。

如果是比較完整的屍體,我們就將其帶回碧落峰去。

但如果它已經被流觴劍斬到破碎消失,你我一定要記住,此次前來青麟山地底,從頭到尾都沒有和它見過。”

她停下腳步,回頭朝著費長老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費長老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從黑暗深處悄然傳出,“瓊長老的意思是,這頭怪物它,有可能是殿下曾經提到的四靈容器!?”

“它肯定不是殿下口中的四靈容器。”

瓊長老又是一聲暗暗嘆息,“因為它是比四靈容器更高一個層級的,五靈容器。”

“但是我們剛才也是沒有選擇,不毀滅掉它,就有可能會被它反過來毀滅,所以費長老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她一邊慢慢說著,一邊伸手向前抓去。

就在此時,瓊長老毫無徵兆勐地愣住。

在她的目光中,那團青色光芒竟然在迅速上升。

直到位於兩盞金紅燈光的中央,才最終停了下來。

她屏住呼吸,抬頭仰望。

與那兩隻金紅燈盞相互對視。

與此同時,還有越來越濃的血腥味道,正在漸漸瀰漫開來。

嘎吱!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咀嚼聲,忽然從頭頂正上方響起。

那團澹澹青光悄然隱去,消失在了兩盞青紅燈光的下方。

啪嗒!

忽然一點碎片掉落地面。

恰好位於瓊長老的腳邊。

這並不是鱗片的殘渣。

反而更像是一截沒有被嚼碎的尖角。

“抱歉,剛剛我在吃東西,那個半人半蛇的傢伙有些難嚼,一不小心就掉下來半截尖角。”

“還有,你背上的那把劍很不錯,給我帶來了非常深刻的體驗,能不能拿過來給我欣賞一番?”

低沉的聲音緩緩盪開,震動得大片地底空間嗡嗡作響。

“你,你竟然還活著。”

瓊長老面色陡然一片慘白,下意識地向後退開。

被青之逆鱗侵蝕精神,再經由他們加了一把火進去。

緊接著又受了他們聯手一擊,還被曲水流觴斬入石壁。

在她的眼中,對方必然會死。

唯一的區別便是留下多少殘屍而已。

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想象,最後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他不該活著,應該死了才對。”

“難道我也被逆鱗侵蝕影響了精神,所以才會出現如此不合常理的幻想?”

“如此強悍恐怖的肉身,竟然還能讓其靈肉容融,修成地仙!?”

“怪不得剛剛的真靈侵蝕沒有作用,面對這樣一個怪物,有作用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

瓊長老心中念頭電閃,動作卻是一點兒不慢。

手上御使流觴劍前斬,腳下青蓮顯化飛速後撤,剎那間便來到費長老所在的位置。

只要兩人能再度聯手,不惜代價啟用曲水流觴,那就還有著一拼之力。

雖然不可能將這恐怖的敵人擊殺,但只要可以再次將其打入石壁,便能給她爭取到一絲寶貴的逃跑機會。

“費長老,快……”

她話說一半,卻勐地閉口不言。

只看到費長老呆呆站在那裡。

眼神中流露出極度恐懼,彷彿剛剛才從黑暗煉獄中爬出,直到現在都還沒能恢復神智。

他渾身上下千瘡百孔,被無數鋒銳骨刺牢牢定住。

仔細看去,就像是一頭人立而起的豪豬。

就連嘴巴都被上下穿透,前後貫通,連一個字都無法吐出口來。

卡察!

就在此時,陡然一隻利爪落下。

將瓊長老高高抓了起來。

下一刻,一尊遍佈猙獰傷口,渾身鮮血淋漓的恐怖軀體,映入她的眼簾。

衛韜面無表情,低頭俯瞰下來。

“你給了我很大的傷害。”

“只有用鮮血和生命才能償還。”

“你比那位雍長老肉嫩一點,希望吃起來味道更好。”

瓊長老表情驚恐,拼命掙扎。

忽然一道寒光閃過,挑斷了她的各條大筋。

又刺入她的丹田氣海,將剛剛開始凝聚的力量生生打斷。

衛韜垂下眼睛,“費先生,你做得很好。”

渾身遍佈骨刺的費長老單膝跪地,渾然不覺膝蓋都被一根骨刺穿透,“能為大人效勞,是小人最大的榮耀。”

瓊長老嘶聲慘叫,很快就連嘴巴都被封死。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升高,被送入那張遍佈密集獠牙的血盆大口。

衛韜閉上眼睛,含混不清慢慢說著,“關於碧落天的資訊,尤其是那位碧落殿下的情報,我需要費先生做一詳細講述。

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能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細節都告訴我,事無巨細,全部隱私,我都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