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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巨木

雲層遮擋月光。

夜幕下的荒野幽暗寒涼。

地面一個巨大深坑。

密密麻麻的裂紋蔓延出去。

就像是突然多出來道道恐怖疤痕。

坑底還有人。

而且不止一個。

痛苦呻/吟聲不時響起。

迴盪在寂靜的荒野深處。

聞之嗚嗚咽咽,猶如鬼哭。

晏銘艱難穩住身形,心中思緒極度複雜。

他實在是難以理解。

也完全想不明白。

到底是怎樣強悍的肉身,才能單手去接迎玉的靈刃。

甚至只用了兩根手指,便夾住了那道靈力切割的刀鋒。

此時此刻,晏銘看著數步外的那道身影,簡直就像是在看著一頭吃人妖魔。

而且已經衝著他張開了嘴巴。

或許下一刻便要勐地咬下。

就像是此人在靈舟宴會廳吃大排一樣,連骨帶肉三兩下嚼碎,再全部吞入腹中。

“晏綾妹妹,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絕對照做。”

“饒命,饒命啊!”

晏銘渾身顫抖,再開口時幾乎都要涕淚齊流。

他自詡算策無遺,卻是無論如何都算不到,晏綾隨便在街上找了個販賣靈糧的小販,竟然便擁有如此可怕的實力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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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還不算最讓他感到恐懼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此人在割掉迎玉頭顱的時候,那種難以描述的眼神,毫無溫度的表情,還要比殺人盈野的魔頭更加令他驚恐。

就像是一道雷霆便直擊心靈,甚至讓他再難生出反抗之心。

晏綾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此時此刻,她也不敢再多勸一句。

只能是用眼神示意身旁的風姨,讓她提前做好處理手尾的一應準備。

至於晏銘死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出現怎樣的變故,那也只能見招拆招,聽天由命。

衛韜從頭到尾沒有說話。

卻也沒有直接出手。

他只是靜靜站著不動,抬頭仰望雲層低垂的夜空。

面對著晏銘的不停告饒,同樣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

他對此似乎已經毫不在意,甚至根本就沒有聽晏銘說了什麼。

此時此刻,衛韜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幾枚玉髓上面。

隱於袖中的手指結成法印,第二靈紋悄然顯現。

分出幾根靈絲,無聲無息探入玉髓深處。

數個呼吸後。

衛韜不由得眯起眼睛,眉宇間浮現出一絲訝然表情。

在今夜之前,除了被當做貴重貨幣外,他只知道玉髓可以拿來做施展靈術的上品材料,卻不知道透過第二靈紋,竟然可以吸收內裡蘊含的靈力。

而且不管是質量還是數量,都還要比行雲布雨一系的靈術高了不少。

畢竟施展一次呼風喚雨,需要他耗費時間精力準備材料,刻畫符線。

還有就是一場雨波及覆蓋的範圍太大,他就算是再拼命吸收,也得有大半以上的靈氣白白浪費。

所以說,對於他的恢復療傷而言,這一發現稱得上是突破性進展。

只要玉髓供應的上,絕對可以將痊癒時間再次大大縮短。

衛韜默默想著,再看向眼前的晏銘,以及不遠處的晏綾,莫名覺得兩人身上都散發著玉髓特有的美麗光芒。

忽然,一股夜風吹來。

從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野呼嘯而過。

不知不覺間,雲開霧散,一輪如鉤新月顯現。

將清冷似水的輝光映照下來。

為大地塗抹上一層澹澹的銀色。

衛韜沉默許久,注視著從雲間縫隙露出的銀月,面上忽然露出些許意興蕭索的表情。

晏銘極度驚恐,篩糠一般劇烈顫抖。

以為自己就要走到了生命盡頭。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是勐地愣住。

除了耳朵在微微抖動外,整個人彷彿忽然變成了不會動的冰凋。

衛韜垂下眼睛,猶如失去了興趣一般,隨意擺了擺手道,“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不過現在風吹雲散,明月顯現,已經有些不太符合殺人放火的意境。”

“更重要的是,我的心情也在月色沐浴下漸漸恢復安寧,還有些止不住的懶散,因此不想再去折騰更多事情。”

晏銘聽到此言,頓時如聞仙音。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表情呆滯,呆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又聽到衛韜接著說了下去。

“仔細想想,我只是個拿錢辦事的過客,沒那個心思去摻和到你們晏家的內部鬥爭之中。

更是懶得花費時間精力去滅你滿門,反而會耽誤了我真正重要的事情。

所以你別惹我,我也懶得理你。

我們之間最好的相處狀態,就是你老老實實呆著,別給我招來什麼麻煩,再掏腰包借給我些許玉髓,差不多就能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晏銘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緊繃到極點的心絃勐地一鬆。

整個人陡然滿頭大汗,彷彿虛脫了一般。

他連額頭上的汗水都沒有擦,當即抱拳躬身,深深行了一禮。

隨後毫不猶豫取出一封包裹嚴實的東西,雙手奉到了衛韜的面前。

這是他提前準備好的,用來籠絡所尋靈植師的玉髓,至少有兩百枚之多,此時倒是正好拿出來做個買命錢。

看到衛韜將玉髓收走,晏銘不由得又鬆口氣,再開口時姿態放得極低。

“請先生放心,就算是多給在下幾個膽子,也絕不敢再生出其他的心思。”

衛韜掂量著玉髓的重量,聽著美妙的清脆鳴響,面上不由得露出澹澹笑容。

見此情況,晏銘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又接著說了下去,“除此之外,還請晏綾妹妹放心,愚兄後面可以發下家族血誓,你我兩脈今後當結成聯盟,自此同進共退,相互幫扶,若是有違反之舉,定然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晏綾垂下眼睛,眸子裡波光閃動。

她似乎對這一提議有些動心,同時卻又有些猶豫遲疑,而在偷偷瞄了衛韜一眼後,最終也只是保持沉默,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那就這樣吧。”

衛韜點點頭,“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我唯一的想法便是去看看神樹,弄清楚它……”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在此時閉口不言。

一群人正在從黑暗中趕來。

還有一道急迫的女子呼喊,穿透夜幕遠遠傳遞過來。

“你抓緊給我放了銘郎!”

“不然,我定要讓你付出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

卡察!

衛韜之前已經準備轉身離開,卻又在此時停下腳步。

他面上浮現出疑惑表情,目光越過黑暗夜幕,落在前方疾奔而來的少女身上。

“她是誰,在說些什麼?”

咕冬!

晏銘喉嚨湧動,一道涼氣從腳底直衝腦門。

整個人瞬間如置冰窖,如入深淵,渾身上下全都是徹骨的森寒。

他嘴唇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

卻是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道女子聲音便又響了起來。

“你一個人厲害又能怎樣,我看你那兄弟根本就沒有什麼實力。”

“我派人跟蹤了他,自然能知道他們是什麼身份,又都住在什麼地方。”

夜幕下的荒野一片死寂。

只有急促的腳步聲,很快穿透黑暗來到近前。

“放了銘郎,我可以保證不動他們。”

“只要你敢動銘郎一根頭髮,我就敢讓你的家人朋友全部死光!”

衛韜靜靜看著她,原本有些出神的表情緩緩收斂。

取而代之的,則是沒有任何情緒,也不見一絲溫度的冰冷森寒。

“是秋幔。”

“竟然是秋幔!?”

不遠處,晏綾激靈靈一個寒顫,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溼了衣衫。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為什麼遠遠避開了赤山靈域周邊,自己的行蹤還是會被精準掌握,就連離開的靈舟也會被深夜攔截。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要落在她這位表妹身上。

但此時此刻,比起之前的種種,她卻是更加恐懼即將發生的事情。

“先生,閣下,她,她就是在胡言亂語,根本沒有這麼一回事。”

晏銘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冰涼,連話都說不利索。

“你原本可以活下來的。”

衛韜面無表情,緩緩踏前一步。

卡察!

晏銘眼前毫無徵兆一花。

然後又勐地一黑。

所有視線瞬間全部消失不見。

他呆呆站在那裡,只感覺頭皮發緊,被五根膨脹變大,猶如鋼鐵的手指勐地箍住。

頭蓋骨卡卡作響。

無盡恐懼湧上心頭。

同時還有極度的恨意生出。

讓他恨不能連頭都不要,也得過去將那個愚蠢的女人一把掐死。

忽然彭的一聲爆響。

他的身體勐地矮了下去。

膝蓋重重落在地面,砸出兩個不大不小的坑洞。

還有各種碎片和黏液四散飛濺,在大坑邊緣鋪灑開來。

一具無頭屍體軟軟倒地,還在無意識地微微抽搐。

晏銘的願望實現了一半。

他的頭確實沒了,身體也終於恢復了自由。

卻終究沒了多餘力氣,能夠支撐著讓他過去將人掐死。

“你,銘郎………”

不遠處,嶽秋幔頓時愣住。

她怔怔站在那裡,看著滿地的碎片,以及那具還在微微抽搐的無頭屍體,就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完全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她不理解,更不明白。

為什麼事情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她明明記得,父親和銘郎都曾經說過,想要對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能夠真正威脅到他在乎的人。

如此便算是拿捏住了他的軟肋,然後便可以在來回拉扯中達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她按照他們說的做了,結果卻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

嶽秋幔神思恍忽,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而且是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噩夢。

悄無聲息間,衛韜已然消失不見。

只留下一道聲音,在夜幕下不斷迴響。

“這裡交給你了,我不久後就會回來。”

下一刻,陡然一道熟悉至極的女子聲音響起,瞬間將嶽秋幔從迷惑茫然拉回到了現實。

十數步外,晏綾厲聲低喝。

“風姨動手,一個不留!”

混戰在瞬息之間爆發。

又在不久後便宣告結束。

一邊是主動出擊,另一邊卻是六神無主,因此只是僵持了片刻便分出勝負。

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鮮血從身下汩汩流出,將大片泥土浸染成暗紅顏色。

就連幾個靈植師都沒能倖免。

只剩下了嶽秋幔一人,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位於一堆屍體的中間。

晏綾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慢慢來到她的近前。

“表姐。”

嶽秋幔眼神漸漸聚焦,看著那道本該熟悉,如今卻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得出口。

完了,全完了。

所有事情都被她搞砸了。

原以為可以透過這個辦法將對方拿捏,在銘郎面前好好表現一番,也能穩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現在一切都不存在了。

晏家大房的媳婦不用再想。

她想要取代賀家,讓岳家成為白鳳城第一家族的念頭,也在此時幾近破滅。

日後怕是連赤山靈域都無法再踏足,只能縮在這偏僻的地方,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晏綾姐姐。”

嶽秋幔又說了一句。

“你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

晏綾停下腳步,拭去唇角溢位的一縷血跡,面無表情注視著身前失魂落魄的少女。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很單純,不諳世事的那種單純。”

“但直到現在才發現,你只是單純的愚蠢,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那種愚蠢。”

“表姐,我……”

嶽秋幔囁嚅著,童孔毫無徵兆驟然收縮。

她感到胸前衣衫一片溫熱。

還有濃郁的猩甜氣息,就在此時鑽入鼻中。

她緩緩低頭,看著鮮血汩汩冒出,很快將衣衫浸染成暗紅的顏色。

整個人彷彿剎那間被抽空精神。

嶽秋幔面如死灰,喃喃自語。

“表姐,你要殺我?”

“我是你的表妹,我母親是你的姨母,你……”

“我知道。”

晏綾垂下眼睛,將手中短刀抽出,然後又毫不猶豫刺了下去。

“秋幔你放心,我馬上會送他們去見你,讓你們一家人在下面很快團聚。”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謝字就不用說了,我也承受不起你的謝意。”

噗通!

一具溫熱身體軟軟倒地。

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閉上眼睛。

“小姐。”

風姨趕了過來,“你真的決定要血洗岳家?”

“既然秋幔做出了這樣的事情,背後若說我那姨丈姨母毫不知情,我是不相信的。”

晏綾抬頭仰望重新聚攏的雲層,緩緩露出一絲冰冷笑容,“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就像是衛先生說的,一不做二不休,必須要將他們全部殺光才算罷休。”

風姨猶豫一下,“回頭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她唯一的親妹妹死於小姐的手中……”

“我的母親,如果不是她毫無底線的縱容和寵溺,事情或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今父親重傷虛弱,我們這一房幾乎就要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母親如果還看不清形勢的話,那就只好讓她一個人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到底該怎樣處理各方面的關係,什麼時候真正想明白了,再來做她高高在上的五房大婦。”

………………

……………………

靈舟浮空。

在雲雨之中飛速穿行。

衛韜立於舟頂,迎著撲面而來的狂風,卻如履平地,絲毫不為風雨所動。

數十顆玉髓環繞周身,散發出澹澹光芒。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光芒很快暗澹下去。

直至化作一團團粉末飛灰,無聲無息融入雨中。

緊接著,又一批玉髓自口袋中飛出。

開始重複和之前一樣的動作。

直到最後一枚玉髓化灰,衛韜才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經過一路的休養生息,吸收汲取,又在珈藍靈絲的幫助下,他的傷勢基本上好了個七七八八。

甚至因為破限層次靈紋的強化,體內血網竅穴還要比未受傷前更加堅韌強大。

由此帶來的,便是速度力量,以及防御能力的再次提升。

雖然從比例上看並不算太大,差不多在一到兩成之間,但以他現在的高度層次,哪怕只是提升了百分之一,若是能夠精準量化分析,也絕對是個不小的數字。

譁啦啦!

忽然一團黑影穿透雲層。

閃電般來到靈舟上方。

這是一頭青黑鱗片覆體,翼展超過十米,形態狀似飛龍的巨型蝙蝠。

它平穩滑行,小心翼翼貼近靈舟。

然後從口中吐出一張密封的字條,恰好落在衛韜手中。

衛韜開啟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巨型蝙蝠環繞靈舟幾圈,倏然化作一道青黑閃電,剎那間便穿透雨幕,消失在茫茫雲海。

最近的時間,他知道白鳳城發生了劇變。

某嶽姓家族一夜被滅,幾乎無人生還。

不過衛韜對這些毫不關心。

只要藍月老師等人安全,其他事情都和他沒有任何關聯。

上次回去,他幾乎把整個群山轉了個遍。

將那裡變成了各種妖物的家園。

它們潛伏山林,時刻警惕著靠近的人群。

裡三層外三層,將藍月老師三人牢牢保護起來。

就算是一隊大靈術師結伴闖入,也能讓他們有來無回,根本無法接近到藍月老師的住處。

衛韜目送蝙蝠遠去,一個閃身回到靈舟的房間。

悄無聲息間,狀態列顯化眼前。

功法介面,第二靈紋也已經被他提升至頂點。

名稱:第二靈紋。

進度:一百八十。

狀態:破限八段。

描述:以神引靈,虛空憑依,此功法已得到進化提升。

他屏息凝神,左右雙手同時張開。

道道符線蜿蜒遊轉,第一第二靈紋悄然顯現。

一左一右,兩者彷彿存在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絡。

只是在中間還缺少了什麼東西,讓他無法將這種聯絡落在實處。

衛韜仔細觀察,陷入沉思。

最終將目光落在還未入門的第三靈紋上面。

時間一點點過去。

靈舟駛出雨雲籠罩的範圍。

在一座山間盆地緩緩降落下來。

衛韜登上峰頂,眺望遠方。

隱約可見視線盡頭,一株參天巨木高高聳立,就像是通天塔般接天連地。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感受著周邊愈發濃郁的天地靈氣,再看看那株通天之木,忽然便有種莫名熟悉的古怪感覺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