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走出警視廳，看到了老唐站在自己警車前。
他嘴裡叼著一根煙，車跟前的地上，已經扔滿了菸頭。
那張黝黑的四方大臉，在這短短幾天時間裡，竟然瘦了一大圈。
他現在渾身充滿死氣，那張原本寬厚和善的大黑臉，現在鬍子拉碴。
變瘦了以後，露出了幾分戾氣和刻薄。加上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整個人顯得生人莫近。
不過，當李維走到車跟前的時候，老唐還是衝著他，強擠出一個笑容。
只有笑著的時候，李維才能從他臉上，看出曾經的寬厚和溫和。
“幫青山城醫院的窮人們治病，是玉蘭生前的願望。”坐在車裡，老唐開著車，對李維開口了。
他仍然叼著煙，一張大黑臉陰沉著，看上去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只有提到馬嬸遺願時，眼裡還有幾分亮光。
“玉蘭一直希望，青山城的窮人，也能享受到好的醫療……我當然知道，李維你不可能把時間，全都用在治療窮人上。”
“但，這幾天，醫院裡生病的人，數量突然增加了。悲憫密會的人不可能去幫這些窮人的，而且窮人們也付不起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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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看著李維：“不過，你放心，你的診金，我來出。”
他自己還有幾萬塊積蓄，想著李維再獅子大開口，這錢也應該夠了。
然後他就聽到，李維語氣輕鬆地說：“可以啊，義診，看一個病人，五毛錢。”
老唐扭頭，深深地看了李維一眼：“我有時候，真的看不懂你……你明明很愛財，為什麼不趁機多收費？”
“因為，義診的定價，本來就是五毛錢啊。”李維表情很平靜，“醫生要做的事，不就是在合理收費的基礎上，努力治病救人麼？”
“如果你遇到特別窮的病人，你會一分錢不收嗎？”
“我是醫生，又不是聖人，實在沒錢，哪怕一個饅頭也得給我。”
“如果他真的很窮，確實出不起，你會治療他嗎？”
“不會。”李維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如果我免費給人治一次病，以後，就會有人把免費，當做理所應當，只要我收錢，就會捱罵。”
“可你多治好一個人，這個世界就會少死一個人。”老唐的眉頭皺了起來。
“唐叔，醫生，治不好所有人的。”
“……”老唐沒有再說話，沉默地開著車，眼神裡透露出思索的神色，車窗外的光，把他的半張臉照亮，也讓李維面對的這半張臉，深藏在陰影裡。
瘦削的臉上鬍子拉碴，沉默時表情裡有幾分兇狠，像一匹瘸了腿，卻依然對著敵人齜著牙的狼。
……
青山城醫院到了。
這座坐落在青山城西南的龐大建築，原本是教會建築群中的一部分，現在被改造成了青山城醫院。
李維和老唐下車。
他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醫院。
醫院是一座二十多米高的，教會風格的建築，有三個尖塔的正門，巨大的石柱門廊，和尖頂正上方的……
主神的凋塑。
李維的目光在凋塑上停留了幾秒。
即使是他這樣的，天天解剖屍體和感染器官，見過各種獵奇畫風的人，看到這尊“主神凋塑”的時候，也忍不住嘴角抖了一下。
凋塑是一個形狀十分不規則，大致呈圓形的團狀物。
團狀物上，有許多張不同角度的，女性的臉，表情痛苦、癲狂、猙獰，臉和臉的中間，則是許多無規則的線條、凸起、和一些疤痕狀的東西，還有各種動物的身體部位，似乎是許多感染器官連線著。
這就是教會的主神麼……獵奇程度足以嚇哭小朋友啊……話說，這樣的教會真的有人會參加嗎……果然還是改建成醫院比較好吧……
帶著這樣的思緒，李維和老唐進去了醫院裡。
只一走進去，李維就皺起了眉頭。
醫院裡，人山人海。
原本用作祈禱大廳的正廳裡，擺滿了床位，形形色色的病人或躺或靠，在病床上呻吟著。
沒有隔離，沒有輸液，沒有無菌措施。
所謂的醫生，也只是一些穿著教會樣式長袍的人，對傷者進行簡單的包紮，或者給他們喝一份，味道古怪的澹黃色藥劑。
李維注意到，這些“醫生”，給所有病人，全部是發放的同一種藥劑。
也就是說，他們只有這一種藥劑。
“這就是青山城醫院的醫療能力了，病人來了以後，只能接受這種程度的治療……醫院不是沒有更好的醫療手段……但極為有限。”老唐注意到了李維的目光，他把一根沒點燃的煙叼在嘴裡，語氣深沉道，“而且，最近病人的數量突然增加，他們的壓力很大。”
李維沒有說話。
他隨手從旁邊一張病床旁，抓起一碗藥，湊到嘴邊聞了聞。
然後，又喝了一小口——反正自己那一長串的抗性，而且這裡的病人人人都在喝這玩意，怎麼想也應該喝不壞。
“嗯……一點鹽，和一點苦草，還有一些其他的草藥……”
李維沉吟，這玩意應該有輕微的消毒和殺菌作用，對人無害，但明顯的，醫療效果也極為有限。
這就是明輝聯邦首都最高的醫療水準？鄉村衛生所也比這強吧……
李維搖了搖頭。
“沒法子，畢竟大病重病，都是悲憫密會的超凡者在處理，而古代醫生又不可能把自己的傳承教給外人。”老唐說道。
閉門造車，醫療水平怎麼能進步？這些所謂的古代醫生，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李維嘆了口氣，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的同行，產生了“怒其不爭”的感覺。
“具體情況，我這個門外漢也說不太清楚，你和院長說吧。”老唐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老者，“他就是青山城醫院的院長，張北鎖張院長。”
那個老者，滿頭白發，穿著一身教會風格的長袍，只是在袖口上，繡了青山城醫院的標誌。
他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助手，正在一個接一個的檢查病人。
和病人說話的時候，張院長語氣溫和，神色和藹，只是眉眼中，帶著一抹深深的，難以掩飾的疲憊，像一顆冰雪中的老枯樹。
老唐帶著李維，走到張院長身旁：“張院長，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小李醫生。”
“小李醫生？他就是那個古代醫生？”聽到老唐的話，張院長頓時精神一振，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振奮的情緒。
他轉身，走到李維面前，衝著李維深深地作了一個揖：“小李醫生，請你救救這裡的人。”
頓了頓，張院長又深深地看著李維，沉聲問道：“我知道你們古代醫生的規矩，你要多少診金？只要你能治好大家……錢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