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白天已下了一場初雪落地即化沒有留下什麼安上空的彤雲卻逾加厚密朔風勁吹到黃昏時分天空中終於飄起了鵝毛大雪漸漸地風越來越大長安被湮沒在白茫茫的漫天風雪之中。
興慶宮裡很安靜靜得有些詭異當值的宮女宦官都靠著冰涼的牆壁垂手站立人人皆大氣不敢出一口氣氛顯得十分緊張皇上將自己關在御書房裡已經近二個時辰連高力士也被趕了出來但這並不是造成氣氛緊張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皇上剛剛召見了一個人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前廢太子李亨。
御書房的門口光線暗淡忽明忽暗的將高力士陰沉的臉襯得有些猙獰他目光複雜顯得憂心忡忡他沒有料到李隆基會重新召見李亨沒有半點徵兆更沒有經過自己高力士又想到去年安祿山逃走那天晚上李隆基在高仙芝報告前便已得到了密報那時是誰替他安排的探子還有今天晚上召見李亨他又是什麼時候傳下的旨意
他微微眯上了眼睛回憶今天出現的漏洞自己只在李隆基午睡時離開了一會兒難道就在那時不成
但現在這些都是小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隆基重新召見李亨自己壓根就想不到這應該不是一時性起而是他早就謀算好之事雖然尚不知李隆基召見李亨的內容但高力士卻憑著直覺隱隱覺察到這應和東宮有關係。
這個念頭一起。高力士立刻想到了李琮。是的他到現在才現了諸多不符合李隆基一貫作風地地方如默許李琮自己開辦書院。取賢養士而李瑛李亨也只掛了個太子地虛名崇文館六率府之類僅僅是名義屬於東宮;其次他准許李琮與百官自由往來而過去對李瑛李亨卻規矩極嚴嚴禁與百官單獨相處;還有他主動讓李琮批閱奏摺參與朝議過去的李瑛李亨他卻是想方設法削除他們的權力.
這些都不合情理啊
高力士又想到東宮到現在還空關著。李隆基根本沒有讓李琮入主東宮地跡象似乎在李琮的事情上有一點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他越想越疑惑如果李隆基沒有立李琮的打算那麼這近一年來他一反常態地恩寵李琮讓他行太子事又是為什麼
高力士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難道又是他精心設的一個局嗎
他不由向御書房望去那裡隔著一扇冷冰冰的門這一刻高力士心也冷了他忽然現。自己竟完全看不透李隆基.
房間裡面格外溫暖燈光明亮卻不刺眼。李隆基斜斜靠在厚墊上臉色因房間過於暖和而略顯酡紅他默默地注視著垂手而立地三子李亨眼光柔和而親切三年多不見他他清瘦了很多沒有了讓他反感的畏縮目光也不似從前那般膽怯。
朕聽說你每天中午都到酒樓去
是兒臣每天都要去小酌幾杯。二人又沉默下來雖是父子但二人的心結尚未解開幾年前的鬥爭依然歷歷在目。
房間的氣氛有一點尷尬但李隆基卻不經意地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名冊翻了起來這是這一年來出入李琮府上的官員名冊有他們出入的詳細記錄時間次數其中排列位地是楊國忠其次是左相陳希烈最出乎李隆基意料的是排列第三之人赫然竟是戶部尚書張筠再往下是是他兄弟張垍。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李隆基心中暗暗冷笑想年初剛用李琮時他是何等恭謙送去的奏摺不敢看原封不動送回讓他議朝政他緘口不語可現在還不到一年吏部的官員調動升遷戶部地錢糧進出都要先經他的批准方可被朝中戲稱為西批看來他已將自己視為太子了。
李隆基放下冊子又瞥了一眼李亨見他依然低頭垂目一動也不動微微一笑又道:最近可收到俶兒地家信朕的皇長孫在安西可好
聽到父皇提到李俶李亨心中猛地一跳他在中午時接到魚朝恩傳來的旨意父皇晚上要召見他他心中又是激動又是茫然激動是父皇沒有忘記他但茫然卻不知父皇召見他是為何事從進了御書房父皇和他聊的都是家庭瑣事繞了幾個彎他忽然提到了俶兒而且將皇長孫三個字咬得特別重李亨敏感地意識到父皇今晚召見自己的真實目的恐怕就在俶兒身上。
他急忙答道:兒臣在前日收到俶兒的家信他現在在碎葉辦學頗為辛苦幾個月下來已瘦了十斤。
辦學
李
頭呵呵笑道:朕昔日曾給李清言移民到安西最要們不忘本所以辦學堂一直是朕心中的頭等大事吾孫能挑此重擔讓朕實感欣慰。
說到此他微微沉吟片刻道:俶是少年名吾長孫已成人不宜再用此名所以朕想給他改一個名今天將你找來便是商量此事你可同意
李亨心中狂跳起來他想起當年父皇將自己改名為亨隨即便封為太子難道又將舊事重演了嗎
他極力剋制住心中的激動低聲向李隆基道:全憑父皇兒臣無異議。
李隆基背著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他忽然回頭笑道:中庸有言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就將吾長孫改名為豫李豫。此名深合朕意
李亨忽然跪下。重重地給李隆基磕了個頭含淚泣道:兒臣替豫兒叩謝父皇恩寵
李隆基輕輕地嘆了口氣將他扶起。拍了拍了他肩膀道:這些年也委屈你了去吧看在你為朕生了個好皇孫的份上過去之事朕便饒恕於你。
李亨慢慢地退了下去李隆基負手站立在窗前默默地注視著窗外漫天的大雪。顯得削瘦而又蒼老天寶十二年眼看就要到了儲君之事該有個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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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颳得很緊雪片像扯破了地棉絮一樣在空中飛舞沒有目地地四處飄落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在雪夜裡在家中圍爐夜話無疑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在十王宅前的道路上一樣空無一人。這時一輛馬車從密集地雪片中馳來馬蹄聲和軲轆聲在空曠的大街傳出了很遠這是李亨從興慶宮歸來。馬車從一座大宅前飛快駛過李亨從車窗裡斜眼瞥了一下這座大宅。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馬車伕似乎也明白主人的心思揚起馬鞭在空中挽了鞭花啪啪作響他使勁地吆喝一聲馬車囂張疾駛車輪後面激起一片雪霧大宅的正門依然禁閉著但側門卻開了一條縫過了一會來一雙眼睛靠近門縫目光複雜地望著馬車在前方府第前停了下來隨即李亨在兩個小廝的攙扶下從馬車裡走出快步進了大門大門轟地一聲關上卻將遠處偷窺者的怒火勾了起來。
他也將門砰地重重關上滿臉怒意地轉過頭來只見他長一張大臉彷彿一張大圓餅再點綴著幾粒白芝麻他地眼睛因憤怒而像螃蟹一般鼓出卻正是慶王李琮。
他早在半個時辰前便得到宮中的密報父皇召見了李亨而且是關上門將所有人都趕出去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講什麼。
李琮仰頭看了看天色心中煩躁不安天寶十一年他諸事順利卻沒想到在年末時生了這樣一件事就彷彿一個寡婦守節十年眼看要得到貞潔牌坊卻在最後關頭被隔壁老王翻牆進來強暴一般。
通知楊相國的人去了嗎他用要殺人的眼神盯著管家惡狠狠地問道。白天謙恭厚德的形象此時蕩然無存。
管家戰戰兢兢答道:去了應該快來了。
話音剛落風中便隱隱傳來馬車的聲夾雜著爆豆般的馬蹄聲楊相國來了
片刻一輛寬大的馬車在數百騎侍衛地保護下緩緩停在臺階前這明顯是模仿李林甫的排場從馬車裡下來兩人前面一人彷彿大腹便便的鴨子一般蹣跚行走正是位高權重的楊國忠楊國忠氣勢威嚴了許多也明顯地長胖了或許是為了應和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句俗語所以他地胖主要就體現在肚子上肚子變得異常肥大當然船卻未必能撐得了。
他身後又瘦又小之人是兵部侍郎吉溫吉溫現在是楊國忠頭號心腹也是他現在所依仗的謀士吉溫原是安祿山在長安地內應但當安祿山造反的企圖已經被路人所知時吉溫立刻避之如蠍又再次投入楊國忠的懷抱為了取信於他他給楊國忠獻的第一計便是處置李林甫的家人這一點深諳李隆基的心當楊國忠的彈劾奏摺上來後李隆基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下詔歷數李林甫的數十大罪狀命將李林甫從棺材裡挖出鞭三百暴屍荒野隨後將李林甫的兒子女婿們殺的殺貶的貶流放的流放。
此舉使李隆基與楊國忠聲望高漲無數被李林甫迫害的大臣及家人皆感激涕零也使楊國忠更加看重吉溫事事都和他商量今天楊國忠也得到李隆基召見李亨的訊息他剛剛將吉溫找來李琮派來的人便到了。
楊相國事情知道了嗎李琮迎上來急聲問道。
楊國忠點了點頭又轉身向吉溫招招手
跟上自己他回頭對李琮道:此事咱們裡面去談
李琮將二人領進了密室關上門不等他開口。楊國忠便搶先道:殿下。你得到訊息時皇上召見他可完畢
李琮鬱悶地搖了搖頭他緊接著問道:我是在父皇剛剛召見他時便得到訊息。難道後面還有什麼進展嗎
他出來時喜形於色臉上多年不散的晦氣一掃而空著實讓人擔心。楊國忠嘆了口氣又道:我聽娘娘說皇上這些日子心事忡忡有立儲的念頭。可偏巧在這時候便召見了他這個時機選得耐人尋味啊
一句話戳中了李琮地心事這一年來父皇用他信任他給予他最大地權力但在東宮之事上卻絲毫不提原以為明年新年會有進展沒想到事情卻突然起了變化他心裡雖然極度不安。但嘴上仍然自我安慰道:或許父皇只是想找點事情給他做是我們想多了。
楊國忠憐憫地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若是找點事給他做那又怎麼解釋將高力士也趕出來。殿下這幾個月或許你做的有點太過了。
李琮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頹然地坐下半天才嘶啞著嗓子怨道:楊相很多事情都是你給我做地你為何不早說
楊國忠摸了摸鼻子這也是模仿李林甫的習慣他也是剛剛在馬車上得吉溫提醒要他怎麼早說。
這個殿下既然事情已經生我們還是想想對策吧
李琮無力地抬起頭苦笑著道:我想不到辦法你們可有
楊國忠給吉溫施了個眼色讓他把所想到的辦法說出來吉溫領命走到李琮面前低聲道:殿下現在要想阻止皇上將想法付諸行動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李琮灰暗的眼睛裡頓時生一抹希望緊緊地吉溫一眨不眨。
戰爭吉溫陰毒地笑了笑只有戰爭才能分散皇上的注意力我們也才有機可乘。
你是指安祿山
吉溫慢慢地點了點頭他其實是有私心了他過去與安祿山走得太近很多人都知道為了洗刷他的清白也只有逼安祿山早點造反。
可是安祿山若造反我大唐地損失該如何避免李琮猶豫了一下憂心忡忡問道。
難道殿下忘了我的職務嗎郎有些事情瞞不過我的眼睛皇上為安祿山之事已經準備一年了他已將全國七成的兵力以戍衛之名逐步調入關中從江淮山南劍南等地調來的糧食也已填滿京師倉稟這其實已是和安祿山攤牌的時候了。
吉溫的話微微解開了李琮的心結但他還是有些擔憂可是二個月前韋見素勸皇上免掉安祿山河東節度使一職但皇上態度曖昧最後不了了之我擔心這次還是一樣。
不妨二個月前是皇上沒有準備好現在情況又不相同。
吉溫壓低了聲音再道:我有兩個方案一是讓楊相國明日去給皇上說免去安祿山河東節度使一職.
那另一個方案呢
另一個方案嘛吉溫忽然陰陰地笑了起來低聲道:殺了安慶宗.
雪越下越大連視線也已經模糊僅僅只看得見前面三十步的路高力士回到府時裡已經很晚了他確實也有些疲乏了對李隆基今天晚上召見李亨一事他一直不知詳情但從李隆基將李俶改名為李豫一事他已經隱隱猜到了一二但還需要看證據或許等事情展自然便水落石出。
老爺府門前好象有人。馬車伕打斷了高力士的思路透過車窗縫向外望去果然見臺階下立著十幾個騎馬之人隨著馬車離他們越來越近高力士看清楚了其他人都是唐軍裝束惟獨當中這人戴著寬邊斗笠斗笠邊遮住了此人的全部臉孔看著他熟悉地身影高力士忽然想起了一人: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