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青這趟前往刑拷墓葬,雖沒得來拔擢胤胎的素材詭物,但得了兩件《胤胎擢書》中煉製素材的所需之物。
從得來《胤胎擢書》後,羅青不是沒嘗試得來其中的八件素材,只是一直以來他都待在客忤,所依靠的只有來往的商賈,壓根沒打聽到那一件件價值不菲的詭物。
此刻在石房中,卻直接見到了兩件。
知物眼窺探,見詭物往來,羅青知道了石房內的那一堆素材,有不少和提升胤胎品秩相關的素材物,只是沒有具體介紹詭祀法的書冊。
羅青盤膝而坐,攤開《胤胎擢書》。
佈置提升胤胎品秩的八件素材中,只剩下一件還未得到,名為‘鏤喜旗幟’。
按照書卷中所言,佈置詭祀儀法時,需要這旗幟八面,分置於八方,按圓形包圍住處於陣法內的‘燈花實’。
羅青一路往西走,穿過亂冢地後,不打算返回,而是繼續向西,到喜婚地瞧瞧,這鏤喜旗幟從名字來看,似是喜婚地方所產的玩意兒。
鎖陽尹耗費多年,只得了五件素材,說明這鏤喜旗幟不好得,不過羅青有知物眼,尋找這素材應當能方便不少。
況且來到此世,羅青所待的地方都是小村鎮,趁著此次機會,直接前往喜婚城,見見那據說數十萬上百萬人口的天下大城。
喜婚地那位稱孤道寡的大人羅青不敢也沒資格碰上,可城中的無數的祀修,總歸能瞅瞅。
喜婚地不似其他小地方動亂,羅青聽來自喜婚地的商且眾說起,喜婚地君王所在,宵小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因此那裡頗為安穩。
這也是羅青這個小小祀修敢前往的底氣所在。
羅青將書卷放回懷中荷囊,拍了拍洞穴之中的踏雪烏騅。
前日羅青扔了天雷遁逃後,一路到了亂冢,和踏雪馬兒匯合,並未碰上追殺而來的吳姓老者。
畢竟他一直逃,中途半點不曾停歇,蹤跡全無,老家夥如何尋得?
羅青跨坐上馬,雙腿一夾馬腹,“拭穢地在亂冢北邊不遠,咱們可不能傻乎乎地從那過。而是最好繞路,從亂冢西頭過去。”
出了洞府,踏雪輕聲嘶鳴兩聲,前蹄躍起,往西邊而去。
他雖沒和吳老頭正面對壘幾招,可瘋狂奔襲之中,對身體經脈的壓榨並不小,雙腿受了‘雷心’詭巧的不斷打磨,小有好處不假,但至今酸痛不已,直抵骨骼。
而且身體經過三兩日蘊養,渾身上下經絡仍然腫脹,羅青儘量不用祀力,坐在馬背上修養才好。
肌膚表層撕裂開的幾條並不密集的傷口看似猙獰,其實影響最輕最小,已然結痂,牽扯不動甚麼肌肉了。
羅青坐在馬背,不必操心太多行程的事兒,吞服一顆丹藥,閉上眼,並用雙手拉開雷心電弧。
他正嘗試掌握雷心詭巧所配的祀術雷心天,消化大戰所得。
臨陣廝殺,不斷對敵,命懸一線,險象迭生,同時福禍相依,無論是對詭巧祀器,還是對祀術祀法,其感悟都會更上一層樓。
踏雪聽到後背不時傳來的嗤嗤啦啦聲,腳下奔襲得極快,可操縱著的身軀卻一點不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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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姓老頭尋不到羅青的蹤跡,就那副狼狽模樣回了拭穢城,見了城中那位拭穢侯大人。
拭穢侯姓康,而那個留在了墓葬內,被刑拷伯奪舍的康朝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乃是拭穢侯的子孫小輩。
康朝算不上康家頂尖的後輩,不過深得拭穢侯喜愛,出門遊歷,前往刑拷時,拭穢侯準備派遣麾下第一人的卷徒前去,只是被通情達理的康朝婉拒掉了,因此前來之人就成了實力修為低上一籌的吳老頭了。
吳老頭戰戰兢兢地說罷康朝三人,一個陷在墓葬之中,兩個死於一名小輩祀修手中。
“回來時,途徑刑拷,我到了墓葬去看,聽那凌遲夫說,墓葬之內的人盡死,沒一個活口,只有那奪舍的刑拷伯出來,駕馭著一件飛行詭巧,向東方的中原而去了。
而且,刑拷伯奪舍的軀體皮囊,就是康朝大人……”
“歸來時,碰上一名少年,少爺小姐說那人在墓葬之中險些害死他們,所以小人就與少爺小姐三人前去追趕,誰知那看似年歲不大的少年實力強勁,而且家底極厚,用了一件上品礿器,一招秒殺了少爺小姐,小人出手不急,沒能救下。
之後那小子一路遁逃,小人沒能追上……
還請大人責罰!”
拭穢侯勃然大怒,確實起了將其誅殺的念頭,不過被手下卷徒攔下。
“吳方,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去追查那人下落,不管此人是何身份,我拭穢都絕不會饒他!”
拭穢侯左手第一人搖搖頭,大人脾性暴躁,極為護短,眼下死了康朝,還是莫要觸黴頭,待消消氣,再行勸告,否則那少年身份極高,為祀家大族出身,小小的拭穢地,在諸多勢力夾縫中生存,已耗盡心力,難不成蚍蜉撼大樹,親手為自己挖墳掘冢?
天下大亂,除卻五個敢稱君的大勢力割據偌大的地盤外,其他林林總總的小勢力左右逢源求生存,數目極多。
五大君實力強橫,勢力大,可佔據的地盤放在祀世,加起來也就四五成的天下而已,更多的仍是如繁星茫茫多的大小祀神。
羅青行走在亂冢地,前面經過一處戰場,戰場之上血流成河,將土壤染成了赤地,不過地面屍體極少,那是因祀修身軀是頂好的素材,能拿去販賣,哪家勢力贏了,都會將戰場打掃乾淨,一具祀修屍體,少則值幾枚疫病錢,多則能達及時上百,境界再高些的,數百上千乃至更高也非不可能。
羅青睜開眼,踏雪腳步慢了幾分,踩在血水泥濘的戰場。
此處廝殺不久,鮮血還沒乾透冷透。
祀修血水是不錯的素材詭物,地面植株沐浴在血水之中,不斷吮吸,甚至肉眼可見。
吃人喝血的植株不少見,羅青當初在回煞鎮時,於西山挖採的押不蘆,在此就又看到了。
除了押不蘆外,還有多種相類植物,有一種與食人花倒是相像,綻放的花朵中有一圈銳利的牙齒,花朵開合,能聽到磨牙聲。
羅青行經那花旁時,花莖陡然一彎,花朵綻開,撲了過來。
好在威脅不大,羅青鎮雨劍削砍,隨手噼斷粗壯長莖。
除卻血跡未乾的新戰場外,其實更多的是經過歲月洗練的老戰場,有的三五年,有的數十上百年。
還有不時能見到的遺落屍骨。
羅青來時就曾碰到,此刻再瞧,心神平靜,沒啥可大驚小怪的。
有一處古舊廢城遺址,斷壁殘垣,其中存有殘念,羅青理所應當地走到遺址,憑弔一番,增長了一點神識。
從回煞鎮出後,除卻在那驚憷有過一次憑弔古蹟外,一直不曾碰上第二次,也是,天底下哪有任多平白不勞而獲的美事。
羅青祀修境界停留於百晬,但神識早已抓周層次,而且比於尋常抓周境都要強橫。
這要得益於《奪魄》書卷上的固魂之術。
憑弔一番古蹟之後,天幕上無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趟路沒從興雲那走,這場雨也不是興雲所為,而是正兒八經的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冷氣颼颼,冬雪未來朔風先至。
羅青從荷囊內取出避雨的行頭,斗笠,蓑衣,以及一雙名為‘水履’的鞋子。
由於飽經戰火,亂冢地的豎亥路常是一段一段不相連,不是這少了一截,就是那殘破損壞,雨水一來,頗為泥濘。
不過這並不影響踏雪烏騅的速度。
雨水初時小,後來走了十數裡,陰雲匯聚,繼而傾瀉如瓢潑。
羅青沒分心操縱淮夷璣鬥,而是專心致志地修行吐納,任由雨水沿著帽簷落成簾幕。
這身行頭不是凡物,小有詭祀,只是沒入品階,不過好歹有些防雨驅潮等功效。
踏雪馬兒沐浴雨水,抖摟身子,腦袋上的毛髮淋溼,卻不以為意,反而興奮不已。
一直奔跑,它身上出汗,正需水滌盪,將一路的風塵盡數洗去。
它還尋思著主人拿出那顆熠熠生輝的珠子,再次踏雨浪而行呢。
羅青不著急趕路,所以一路行進不算快,一人一馬獨行雨中,顯得幾分落寞。
正因速度降下,沒多久,羅青碰上了一夥剪徑的土匪。
那幫子土匪人不少,足足數十人。
亂冢地除卻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城池外,還有許多避難的野修,不願在人之下,索性隱在山林,有些抱團取暖,不斷發展壯大,此地好些個勢力都是從流寇土匪走出來的。
先前來時,羅青騎著馬,風馳電掣地趕路,碰上土匪,也沒人追上,此次速度降下來,一夥正愁下了雨,生意不好,整日還沒開張的土匪抱著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念想,一股腦湧上前來,擋住羅青的去路。
為首的大當家拎著一把長長的噼山刀,氣勢如虹,一刀砍在了豎亥路上,噼出來一個大窟窿,隨後豎起兩根手指,道:“站住!
你有兩條路走,一是被老子一刀剁開,給俺們當肉吃,二是加入俺們,實力強了,還能做個當家。”
亂冢魑魅魍魎實在太多,眼前此人,一刀下去,就暴露了底細。
百晬境的祀修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氣血實力,雙修。
羅青被打斷吐納,睜開眼,神情澹漠。
餘下數十名土匪叫嚷著,摩拳擦掌。
踏雪烏騅前蹄刨了刨土,鼻孔中噴出兩條霧氣,只等主人一聲令下,悍然前衝。
羅青指端閃爍一條電弧,在黑雲濃厚的昏暗天色中,頗為刺眼。
“天幕上滴落下來任多水幕,黑雲濃稠,恰好施展雷心詭巧啊。”
羅青抬頭望了一眼,自言自語,“今日當聞輕聲雷。”
雷聲不大,唯恐高聲語,驚嚇天上人。
羅青閉上眼睛,感受風雷變幻。
手中電弧閃爍,嗤啦一聲,爾後天幕濃雲之中似有所感,也有一條不易察覺的電弧閃過。
大當家一豎噼山刀,“嘿,會耍點電弧就當自己是雷公了?”
“再不言語,老子這一刀下去,要了你那條小命!
跟著俺們,吃香喝辣,莫要不識抬舉!”
羅青只感受到了自己呼吸,還有透過雷心感受到的黑雲藏雷。
一道閃電霹靂而下,方圓數十裡頓時亮如白晝。
轟隆隆——
數十土匪面面相覷,“剛剛閃電過來時,這人手中是不是有一條電弧嗤啦一聲?”
“剛剛是天上響起來的雷聲,還是從這人手裡面響起來的?”
土匪頭子見軍心動搖,拎起噼山刀,淋著雨,箭步衝來,大吼一聲,“裝神弄鬼!”
羅青巋然不動。
踏雪烏騅四蹄向後退了退。
一條電弧從天而降,噼中大當家手中刀身寬闊的噼山刀。
大當家手心一股針扎般的疼痛傳來,手中一鬆,噼山刀掉落於地。
這還是牛刀小試。
大當家身形後撤,才頓下身軀,身後眾多土匪便覺眼前一閃。
一根粗壯銀蛇搖動著長尾。一躍而下,當頭噼中那大當家。
頓時,大當家渾身焦黑,一股焦味沖鼻。
眾多土匪呆滯一刻,鬨鬧著要做鳥獸散。
“大當家死了!”
“雷噼,肯定是那人!”
“快逃!”
晚了。
天空一條條銀蛇舞動,扭動身姿,耳邊一聲聲天人怒吼。
紫電銀蛇落下,噼裡啪啦。
幾息間,這些實力沒多高的祀修就成了一具具焦黑屍體。
雨水潑灑,頭上冒煙。
羅青睜開眼,一躍下馬,從屍體上撿起一件件還沒損壞的詭巧祀器,品秩都不高,只有大當家手上那柄噼山刀還算湊合,到了上品祠器的層次。
撿得東西不多,只挑了最值錢的幾件,強塞進了荷囊內,爾後跨坐上馬,手放在斗笠前,往下拉了拉簷子,遮下並不垂直落下的雨幕,雙腿一夾馬腹,不急不緩地雨中前行。
手中仍有電弧嗤嗤作響。
殺死那群土匪,看似簡單,實則涉及到的手法頗為繁雜,羅青體內消耗的祀力也是極多,兩下掃完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