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人生何處不相逢》
或許是這無牌兒的車子已經成了保劍集團在香港的標誌之一,在畢文謙回過神來準備下車之前,守在機場的人群就眼尖地漸漸圍了過來。
“畢文謙!”
“畢文謙!”
一開始雜亂的呼喚聲,不久就統一而有節奏的短促口號。也不知有沒有人在人群裡面帶節奏。不過,這大約並非重點。
唯獨,大多數人的口音……有些讓畢文謙這個當事人出戏。
“邊姐姐,帶我下車吧……”
終於,調整了一會兒心緒,畢文謙下車了。
在人群爆發的歡呼聲中,他帶著微笑,揚起手,揮舞著致意——如他上輩子在媒體上見過的某些畫面。
待他揚起的手微微虛壓,人群稍微安靜,畢文謙偏頭問粟車:“如果我在這裡說點兒什麼,會不會影響機場的正常執行?”
粟車只是微妙地笑著:“畢經理,需要現在就把麥克風給你嗎?”
“啥?”畢文謙一愣。
“你不是說,要在這兒,唱一首歌給陳蕙嫻嗎?”
“難道你……”
“畢經理,你在香港的方方面面,主要是由我負責的。”粟車難得地花哨了一把——高舉起手,打了一個響指,“這是份內的事情。站好最後一班崗。”
彷彿機括發動,隨行的人員一下子忙碌起來,有條不紊。
不久,畢文謙被簇擁到了候機室裡的一側,雖然聚集的人群在協調下留出了一溜通道,卻還是佔據了大半位置,被三向包圍的畢文謙,回頭看著側後的邊玫,她正處變不驚地微笑著。
又過了一會兒,人群裡彷彿卸下偽裝似的,撩起了不少長槍短炮,粟車帶著陳蕙嫻,拖著話筒線,撥開一邊人群,重新來到畢文謙面前,把話筒遞來。
“畢經理,和香港人民說幾句吧。”
旋即,粟車把似乎稍微有些興奮的陳蕙嫻讓在正中,自己和邊玫一左一右,守著她和畢文謙。
手捏著話筒,看看延進人群的話筒線,畢文謙稍微拖了拖,清清嗓子。
看來,是沒有樂器什麼的了。不過,在這個年代,能做到這樣,也不必再苛求什麼。
“陳姐,你來了。”先朝身邊的陳蕙嫻點點頭,畢文謙又向人群揮了揮手,“大家好!我是畢文謙。很感激大家在這個時候來為我送行。”
“說起來,初到香港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說香港的大家,喜歡我的歌,建議我為香港寫一首粵語歌。當時,我只能說,試試。因為,那時候我壓根兒不會粵語,,說,不會說;聽,聽不懂。所以,我在這個城市住了兩個月。除了準備歐歌賽,就是學習粵語,幾乎沒怎麼出門。不過,最近幾天,我見了不少香港的朋友,雖然大多數都談不上深交,但從統計學的角度來說,還是給我留下了對於香港這個城市的印象。而昨天,我和身邊的這位陳姐聊了許多。我和她有一個約定——在這裡,我會唱一首歌,如果她在接下來的人生道路上堅持了自己的選擇,那麼,這首歌,我希望,由她來唱。”
現場,一片譁然。
畢文謙伸手虛壓了一下:“雖然這首歌是昨天見過陳姐之後才動筆寫的,但之前,更早的時候,我就瞭解過香港這個城市的歷史。早在秦朝的時候,香港就是南海郡的一部分。漢晉隋唐宋元明,一代代走來,雖然具體的行政劃分略有更改,總的來說,大同小異。直到,近代,中華的百年屈辱史。這片土地,從開端到結束,始終親歷著。大約四十年前,這裡,本有一個契機,但由於種種歷史原因,那個時候,一窮二白的我們,沒有把握住。一河一橋,咫尺天涯,多少人,青絲白頭。”
“這首歌,既是我寫給陳姐來唱的,也是寫給各位香港人民的,順便,也考慮了一下陳姐的年齡和際遇。昨天,我對梁嘉輝先生說,我來晚了。也許,對於香港這個城市,我來得也有些遲。也許,這首歌,也是一首遲來的歌。紀念香港,紀念這片土地上的同胞經歷的數十載光陰。”
“現在,我唱給大家。”
別過話筒,開了開嗓,畢文謙對著潛伏在人群中的媒體,或者說包裹著媒體的人群,清唱起來。
“隨浪隨風飄蕩,隨著一生裡的浪,你我在重疊那一剎,頃刻各在一方。”
這是“歷史”上陳蕙嫻唱過的歌。此時的她,還有有些圖樣,歌聲優美,卻頗有些少年不識愁滋味。
“緣份隨風飄蕩,緣盡此生也守望。你我在凝望那一剎,心中有淚飄降。”
這是一首很“香港”的歌,或者說,大陸的人不會這麼寫——幾十年來,大陸人的神氣,不會念說什麼緣份,也不會自認為什麼隨風飄蕩。
“縱是告別也交出真心意,默默承受際遇。某月某日也許再可跟你,共聚重拾往事。”
話如此說,歌如此唱,畢文謙望著眼前靜靜聆聽的人們,有些感嘆——重拾往事,往事是什麼樣子?軟弱的人會懷念過去的好時光,卻往往被發展的時代碾碎。
“無奈重遇那天存在永遠,他方的晚空更是遙遠。”
引頸高歌之後,畢文謙偏頭看向了陳蕙嫻,彷彿看著的,既是一個人,也是一座城。
“誰在黃金海岸?誰在烽煙彼岸?”
黃金海岸?烽煙彼岸?沒錯,這個時代的香港,是彷徨的,越是有些眼界的人,越是如此——眼界並非立場,更非骨氣。沒有骨氣,找不準立場的人,眼界越寬廣,面對時代的彷徨感,反而越加徹骨。
“你我在回望那一剎,彼此慰問境況。”
最終,畢文謙自然而然地牽起了陳蕙嫻的手,朝她點了點頭。
幾秒寂靜之後,畢文謙再度用普通話開口:“《人生何處不相逢》。陳姐,”說著,他舉起和陳蕙嫻牽著的手,轉身面向所有人,揚起聲音,“香港,再會了。”
說完,他便將話筒塞到陳蕙嫻手中,騰出手來,從衣兜兒裡掏出一疊紙,也一併遞了過去。
“這是歌譜,還有編曲。如果你決定了北上,那你就可以唱。什麼時候唱,怎麼唱,由你自己決定。這首歌,寫給你,也寫給香港一代……或者不止一代人。我希望,你能真正唱好它。”
雙手捧著陳蕙嫻接過歌譜的手,鄭重地抖了抖,畢文謙沒有再拖泥帶水,放開之後,朝粟車點點頭,拉拉邊玫的袖口,便往機場裡面去了。
雲端之上,經濟艙裡,畢文謙和邊玫坐在一起,雙手抱腹,靠著椅背,心裡略有些索然。
香港啊……
原本,是想看看上輩子只存在於長輩和資料裡的在某些時代的人心裡頗有逼格的地方,然而……當自己彷彿領導聽彙報或者說認識新人似的不斷接見著香港的藝人時,黎華,卻在同一時間,在千里之外的東京,和RB頂級的財閥、貴族、跨國集團首腦談笑風生。
“邊姐姐。”
“嗯?”
“香港,隨浪隨風飄蕩。始終不懂,什麼叫獨立自主。可憐,可嘆,可悲……”
終於,畢文謙閉上了眼睛,假寐了。
香港到都柏林沒有直飛的航班,需要在阿姆斯特丹轉機。
真到了都柏林,時間已是傍晚,頗為疲倦的畢文謙一下飛機,便只覺得冷。善解人意,或者說早有準備的邊玫從隨身託運的行李裡拿出兩件衣服,一件是黑色的大衣,一件是天青色的風衣,邊玫先自己穿上黑大衣,然後細心地給畢文謙披上另一件。
“邊姐姐……”
“愛爾蘭的緯度比較高……”
“不,我只想問,這衣服……”
“和你這身唯一的演出服配套做的。黎副經理專門叫我帶過來。”邊玫輕輕地笑,回頭看看跟在一起的樂手們,“李副經理已經訂了酒店,咱們出去吧……”
畢文謙一愣:“李副經理?”
邊玫笑而不語,先邁起了步子。
不久,畢文謙就明白了——機場大廳裡,為自己接機的人有好幾號,而為首的,恰是背著手微笑不已的大曉琳。